10 邪祟
春宴上,素來表現大方得體的沈湘珮丢了臉,回府的一路上,她越想越無法釋懷。早已習慣沈鳳璋處處忍讓,沈湘珮也不去想當時沈鳳璋若是點了頭,會對沈鳳璋自己有何影響,她只想着,二兄明知會讓她丢臉,為何還要否認?
難道真如同其他人所言,二兄是為出人頭地,和謝二郎等人搭上關系便不擇手段,不顧兄妹之情嗎?
她想到二兄平日裏對大兄的欺淩,越發覺得這個猜測有道理。
沈湘珮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一下車便沖進虞氏院子,趴在虞氏懷裏大哭起來。
虞氏性子有些淡,往日裏甚至不怎麽愛管事。她雖心疼愛女,然而在聽完愛女的哭訴後,卻并未如沈湘珮所想的那樣痛斥沈鳳璋,她心知肚明,沈鳳璋并未義務替愛女圓場。
在虞氏的院子,沈湘珮止了淚,神情漸漸恢複冷靜,仿佛聽進了母親的安慰。但走出虞氏的院子後,沈湘珮卻又越想越不甘。她索性帶着婢女去了鄭氏的院子。
沈湘珮從小就知道她的庶母和別人家的庶母不一樣。阿娘疼她,卻也常常教導她做人行事的道理,反倒是庶母鄭氏更加寵溺她。
鄭娘子正在屋裏和鄭媪聊天,聽聞二娘子來了,臉上頓時顯出驚喜之色,連忙吩咐婢女把二娘子喜愛的點心端上來。她笑意盈盈坐在屋裏等着二娘子,然而一見從屋外進來的人,立馬大驚失色。
自從瘸了腿後便不喜走動,此刻鄭娘子卻顧不上不雅的走姿,起身連忙走到二娘子身邊。
“二娘子怎麽了?!哪個欺負了二娘子?!”
聽到鄭氏焦急心疼的聲音,沈湘珮藏在眼眶裏的淚珠一下子滾出來。
“姨娘,是——是二兄——”
沒過多久,鄭娘子的得力侍女綠珠出了院子,朝景行院走去。
……
從鐘山北苑回來已是下午申時一刻,午後陽光格外明媚。沈鳳璋坐在院中很有年份的桂樹下,正在看書。書是她從書房裏随手拿的,是本舊書。書頁空白處留下來了三種不同的筆跡。
從批注上,沈鳳璋仿佛看到了粗中有細,以誠待人的老郡公,見到了心腸冷硬的原主父親沈懿,以及滿腹心思,暗藏自卑的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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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瞧得有趣,忽然聽聞院外婆子通報鄭娘子院中的綠珠過來了。
“奴婢拜見郎君。”綠珠行禮,“奴奉鄭娘子之命,來請郎君去靜皎院。”
沈鳳璋眼都沒擡,慢悠悠翻過一頁紙。這頁上記了一個“許金不酬”的故事。有個商人坐船出行,半道上翻了船,向漁人許諾百金請求漁人救他。漁人救起商人後,卻只收到十金,他與商人理論,卻得到商人“若,漁者也,一日之獲幾何?而驟得十金,猶為不足乎?”的答複。幾個月後,商人坐船出行,再次落水,向正巧也在的漁人重金求救,漁人不救。有人問漁夫為何不救?漁者說出曾經的事,指責商人是沒有誠信之人,親眼看着商人淹死。
老郡公的批注是:“嘆。做人當以誠為道,萬不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賈人死有餘辜。”
在老郡公的批注下,另有一行筆鋒銳利的字跡,“賈人蠢哉。既已失信此漁者,何不改道而行?另聘漁者掌舵亦可。”
原主的字跡工整有餘,風骨不足,“祖父所言有理。阿父所說,亦有理。”
“郎主,鄭娘子想請郎主過去一趟。”綠珠又重複了一遍。
沈鳳璋想了想,提筆在書頁空白處寫了幾個字。
“經一蹶者長一智。賈人錯在未學泅水之法。”
“郎主?”綠珠久等不到沈鳳璋的回答,不得不又重複了一遍。
“不去。”
“郎主。”綠珠懇求。
翻過書頁,沈鳳璋頭都不擡,沖着院中婢女淡聲吩咐:“芳芷,送客。”
綠珠走後,芳芷替沈鳳璋端茶過來。
她柔聲,“郎主,這般拒絕鄭娘子是否有些不妥?恐怕與您名聲有礙。”畢竟是郎主親母,若是讓人知曉,少不得說郎主不孝,不敬親母。
沈鳳璋吹了吹茶,淺淺啜了一口。把茶盞交給芳芷後,她才開口道:“不用在意。”
名聲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你在意它,它重若千鈞,不在意它,不過一文不值。恰好,她是個不在意名聲的人。
沈鳳璋實在不想再與鄭氏虛以委蛇。
翻動書頁時的聲響在沈鳳璋耳中清脆悅耳,紙張空白處的批注顯露出另一個充滿刀鋒劍影,權力鬥争,更加廣闊和精彩的世界。原主給她留下了男子身份,她的世界早已不局限于內宅這一方小天地。
她如今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首先是從二房手中拿回郡公的實權,其次想辦法入仕為官。
看似是兩件事,實際是一件事。
大周的郡公有食邑三千戶,一般為一個郡,同時還有屬官三十餘人,治理郡公封地。原主封地正在始興郡。然而,原主當年繼承爵位時,二房叔叔沈桢巧舌如簧,向當今至尊請命,以原主年紀太小為由,替她管理始興郡。
始興郡是大周較為富裕的幾個郡之一,這些年,沈桢留在始興郡替原主治理始興郡,暗地裏不知道貪墨了多少錢財。二房日子如今穿金戴銀,靠得都是沈桢。
沈鳳璋當然不想再用自己食邑的賦稅供二房揮霍。然而沈桢肯定不可能主動提出要把郡公實權歸還于她。
唯一的辦法,是讓當今至尊下旨歸還。
然而,這就和入仕為官又有了關系。
這個朝代沒有科舉制,她如果要入仕為官的話……
泛黃的紙頁被素白的手指捏住,停留在半空,沈鳳璋微微垂眸,深黑的眼眸顯出幾分思索,亮到驚人。
沈鳳璋不想和鄭氏在內宅之事上糾纏,鄭氏卻不肯放過沈鳳璋。綠珠走後沒多久,沈鳳璋正在回憶老郡公和沈父當年關系較好的同僚有哪些時,便聽到院門外有聲音響起。
“怎麽?我這個做娘親的,來見親生子,還要等着你們去通報不成?”鄭娘子一襲藕荷衣裙,站在院門口,微微眯着眼,臉上帶着冷怒,頗有威勢。
守在門口的侍從一臉為難,“鄭娘子息怒,這是郎君的意思,不論是誰,都要通報。”他們也不想為難鄭娘子,但黃鐘的教訓猶在眼前。
鄭娘子兩道柳葉眉緊緊皺起,怒不可遏,“這是哪裏的規——”她話未說完,就被身後的鄭媪拉扯住衣袖。
鄭媪在鄭娘子耳旁低語幾句後,退回鄭娘子身後。
鄭娘子臉上怒色漸消,她冷靜下來,淡聲,“去通報。”
侍從進了院,沒一會兒重新出來,臉上擺着客氣的笑,替鄭娘子推開門,迎她進去。
鄭娘子很少來景行院。她跨進略顯陌生的院子,一眼瞧見坐在桂樹下看書的沈鳳璋。
盡管吃了那些藥,但沈鳳璋的容貌依舊帶着幾分柔和,并未像真正的男子那樣棱角分明。這幾分柔和讓她顯得越發精致,仿若溪流沖洗打磨過後的玉石。蒼綠的桂樹下,烏發素衣、容貌精致姣好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如同飲仙露、栖雲端的鶴。
金烏西墜時的霞光是濃淡得宜的胭脂,暈在兩頰,抹在眼尾,為這尊精心雕琢玉人增添一抹豔色。
鄭娘子一時被這副畫面鎮住,望而卻步。回過神來,她心中暗惱,深吸口氣,故意沒有克制微跛的右腿,一瘸一拐走近沈鳳璋。
“阿璋。你是還在怨我嗎?所以不肯來見我?”鄭娘子聲音微微顫抖,眼眶微紅,注視着沈鳳璋的眼神滿是心痛和傷心,與自顧自看書的沈鳳璋形成鮮明對比。
兩相對比之下,周圍的仆從都有些同情鄭娘子,心中暗自嘀咕:小郎君未免也太絕情冷漠了一些。
啪嗒一聲,沈鳳璋合上書,似笑非笑打量着鄭氏。
在沈鳳璋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試圖打感情牌,用懷柔政策的鄭氏漸漸有些繃不住。
用帕子搵走眼角的淚,鄭氏嘆了口氣,軟着聲音,活脫脫一位用心良苦卻不被理解的嚴母,“阿璋,我知道前兩次是我性子太急,可是我也是為你好。”她将前兩次的粗暴态度全都歸結到棍棒底下出孝子上來。
“你阿父早早就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老夫人年邁,二房虎視眈眈,你情況又特殊,我不硬下心腸,如何能促你成長?”
鄭氏說得情真意切,然而沈鳳璋只信了三分。她放下手中書,起身走到白寶珠花叢旁。不久前呈現盛放之姿的白寶珠,如今已有凋零之勢。
“姨娘來得晚了些,我這院裏的白寶珠,前幾日還開得極好,如今——”她撩起衣袍下擺,俯身拾起一片落下的花瓣,“已經焦枯泛黃。”
“花無百日紅。”沈鳳璋撕碎花瓣,随手一揚,似是惋惜,又似是意有所指。
恰好有一片破碎的花瓣随風貼在鄭氏裙上,她盯着那片花瓣,牙齒緊咬。
“姨娘的心思我都明白。不過如今我年歲漸長,不好再叫姨娘替我這般費心。”沈鳳璋無視鄭氏微微抽搐的眼角,微笑着道:“姨娘操了這麽多年心,也該過過自己的日子。”
“芳芷,去喊一頂肩輿過來,送姨娘回去。姨娘腿腳不好,以後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好。”
坐在肩輿上,鄭氏染着丹蔻的手指狠狠摁住那片碎掉的花瓣,滲出來的汁液弄濕了指尖,鄭氏卻半點不覺。鄭氏素來矜貴淡然,然而此刻眉目間的兇狠,卻将她保持多年的氣質破壞的一幹二淨。
“姊姊,她這是在警告我!”鄭媪是鄭氏的乳母,但鄭氏已多年不曾用“姊姊”來稱呼她,如今怒火攻心,她下意識又喊出這個稱呼。
回到靜皎院,那片破碎的花瓣早已被鄭氏撚成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沈鳳璋就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乖乖待在靜皎院,還想插手她的事,就會落得和花一個下場!
鄭媪卻未如鄭氏那般憤怒,她細細思索着,半晌,擡頭輕聲詢問:“娘子可曾想過小郎君的态度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
經鄭媪一點,鄭氏也覺得奇怪起來,仿佛一夕之間,原本對她畢恭畢敬,孝順有加的沈鳳璋就突然開始反抗她。
“會不會是小郎君知曉了當年的事?”
“不可能!”鄭氏一口否定。當年的事,她處理得十分嚴密,沈鳳璋絕不可能知曉。
鄭媪緩聲,說出自己的猜想,“那會不會是邪祟作亂?”
晚間點起的燭火忽然晃動起來,映在牆上的黑影突然扭曲,一陣陰風竄過鄭氏裙底,她只覺絲絲縷縷的寒意從腳踝處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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