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換馬

謝勇猜得沒錯, 沈鳳璋确實不想替沈隽操心他的馬被人喂藥這件事,但有系統存在, 她不想去管,也不得不去管。

從馬廄歸來的侍從想到自己方才見到的那一幕,心裏樂開花。小郎君和大郎君勢同水火,小郎君若是知曉有人給大郎君的馬喂藥,心情大好,肯定會重重嘉賞他。

想到這裏, 侍從控制不住露出喜氣洋洋的笑。他環顧寬闊的馬場, 終于找到和鄭家小郎君一道站在樹下的沈鳳璋。

鄭沅廷那天雖然被沈鳳璋氣到,但沒兩天就消氣了。今日一到宣武馬場, 見到沈鳳璋, 他立刻又跑了過來。

“阿璋表兄,你今日這一身可真不錯。”鄭沅廷打量着沈鳳璋,眼裏顯出揶揄的笑。

沈鳳璋今日穿了一身淺缃色的窄袖胡服,腰間一條蹀躞,佩着小刀、算囊和刀砺等物件,腳蹬缁色銀紋長靴,比起平日裏一身寬袖白衣、飄然欲仙的模樣, 多了幾分英姿勃勃。

她本就生得面如冠玉, 容貌清俊, 往日裏趨炎附勢,汲汲營營,衆人都不得不承認她是難得的好相貌。如今幾次露面, 沈鳳璋一改往日作風,頓時引得無數女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馬場外圍的歇息處,那些不參與騎馬的貴族女郎,大都在偷看沈鳳璋。

聽到鄭沅廷的打趣,沈鳳璋一笑,剛想說話,就見一名侍從小跑到自己跟前,似有事禀報。她朝鄭沅廷點點頭,跟着侍從走到一旁。

這名侍從正是目睹沈隽馬被人做手腳之人。

侍從禀報的同時,系統也發布了一個新任務——【叮!任務發布:請幫助男主解除馬匹危機,贏得比賽!】

揮退侍從,沈鳳璋一時有些苦惱這個任務該怎麽做,才能又不崩人設,又能順利完成。她無意識地望着四周,在看到眺望遠處的鄭沅廷時,忽然眼眸一亮。

有辦法了!

沈鳳璋回到鄭沅廷身邊,三言兩語便把話題扯到沈隽身上。

一提起沈隽,鄭沅廷頓時想起前幾日沈鳳璋嘲笑他的話,“不行,我現在就要讓阿璋表兄你瞧瞧!那個私生子以前只是運氣好,才躲過了我的算計而已!”他說完,一捋衣袖,朝着沈隽走去。

沈鳳璋一把拉住他,問道:“你就這樣去了?你這樣去是打算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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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沅廷剛才不過是一時上頭,被沈鳳璋攔了下,凝眸一想,得意洋洋道:“他今天不是要比試嗎?我現在就去給他的馬紮一針!”

“愚蠢!”沈鳳璋斥了一聲,見鄭沅廷又氣又委屈,開口道:“今日馬場人多眼雜,難保你不會被人看到。到時候丢的是你鄭氏的臉面!”

對這些世家來說,名聲尤為重要。一聽到沈鳳璋說可能會影響鄭氏,鄭沅廷立馬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可不想被他阿父關祠堂。

“那阿兄你說怎麽辦?”想不出辦法的鄭沅廷只好求助沈鳳璋。

沈鳳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她彎唇一笑,眼裏流光璀璨,“等着瞧!”

……

宣武馬場的馬廄前,沈鳳璋撫摸着身邊毛皮發亮的高大黑馬,臉上不由自主贊嘆道:“這可真是匹好馬。”可惜被人下了巴豆。

“表兄!你想做什麽?”鄭沅廷困惑不解,沈鳳璋方才還阻止他,現在卻自己牽出沈隽的馬。

沈鳳璋沒有回答他,轉身凝眸看向遠遠走來的沈隽。

沈隽接到侍從的通知,立刻帶着黎苗趕來馬廄。黎苗從遠處看到沈鳳璋牽出那匹黑馬,立刻喋喋不休,懷疑小郎君又要做什麽壞事。然而,聽着黎苗的埋怨,沈隽面上露出幾分憂色,心裏卻漫上幾分笑意。

這幾分笑意在聽到沈鳳璋神情跋扈嚣張地誇贊這匹黑馬時,逐漸增多。

“油光水滑,身形矯健,這可真是匹好馬。”沈鳳璋一邊看着沈隽,一邊拍了拍黑馬馬頭。見到沈隽臉上閃過一絲心疼之色,沈鳳璋唇邊不懷好意的笑容變深。

她拉了拉缰繩,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動作幹淨利落翻身上馬。黑馬打了個響鼻,有些躁動,但很快就又十分溫順地安靜下來。

“這匹馬,現在歸我了!”

沈隽下意識擡頭,沉默又帶着疑惑和吃驚地看着沈鳳璋。

沈鳳璋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俯視沈隽,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潤,然而出口的話語卻銳利得讓人頭皮發麻,“這樣好的馬,你配騎嗎?”

哪怕沈鳳璋語氣跋扈嚣張,但聽在沈隽耳中,卻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笑。他垂下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臉上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高坐在馬上的沈鳳璋略一擰眉,她似乎從沈隽臉上看出幾絲笑意?然而待她定睛細看之時,那抹笑意早已蕩然無存,快得讓人懷疑是否存在過。她凝視着沈隽如同以往那般沉默隐忍的臉龐,漸漸放下方才的懷疑。

沈隽臉上可能出現恨意,厭惡,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笑意。

鄭沅廷猖狂的大笑聲打破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他盯着低垂下眼眸,滿臉隐忍的沈隽興奮地落井下石,“表兄說的對,你這種血統不明的家夥,有什麽資格騎這麽好的馬!”

清晰可聞的羞辱之語在馬廄裏回蕩。那些在馬廄裏伺候馬的馬奴們,個個斂聲屏氣,垂下頭,不敢發出半點響動。

一時間,馬廄裏只有駿馬咀嚼草料的聲音,沉寂得人人自危。

如同往平靜無波的湖面投下一塊大石。

沈隽沉默隐忍的白皙面龐一瞬間漲紅,随後那紅仿佛被潮水吞噬的落日一般,快速消失,最終定格在慘白上;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停顫動着,顯出其主人不平靜的內心;兩片薄唇被死死抿緊,因為過于用力而失去血色發白。

仿佛剎那間,湖水沸騰喧嚣,最終又極快地歸于死寂。

沈隽眼中的光芒徹底消失,顫抖的睫毛恢複平靜,似尋到枯枝落葉安靜下來的蝴蝶,松開後的唇瓣逐漸恢複淺紅。他漠然無聲地站在那兒,仿佛一塊任風吹雨打毫不轉移的磐石,又像一潭無波無瀾徹徹底底的死水。

見到沈隽這副模樣,沈鳳璋眉心不易察覺地一皺,打斷鄭沅廷變本加厲的羞辱之語,朝沈隽颔首,以直接通知的口吻命令道:“你這匹馬歸我了。至于你待會兒用的馬——”她停頓一下,揚眉一笑,“逐雪夠嗎?”

沈鳳璋也知道把她的馬換給沈隽,看上去有些不符合惡毒男配的人設。但誰讓任務裏還有幫助沈隽贏得比賽。

大周地處淮水以南,受地理條件限制,馬匹不多,良馬更少。這年頭只有家底雄厚的人家才養得起馬。這次來參加賽馬比試,大家都是自帶良馬,宣武馬場的戰馬并不外借。

如果不是沒馬了,她也不會這樣做。

不過,好在她那匹馬性子暴烈,尋常人很難一次上手。這也可以被人當做是故意為難沈隽。

至于沈隽能不能一次馴服烈馬?沈鳳璋心中哂笑,他可是男主啊。

果然,黎苗聽到換馬再也忍不住,“小郎君三思啊!”小郎君那匹逐雪性情暴烈,小郎君當年花了半年多,在三四個馴馬師的幫助下,才收服這匹馬!大郎君馬上就要比試了,怎麽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收服逐雪!

若是中途墜馬,可是會有性命之憂的!

沈鳳璋唇角一翹,“那我可管不着。”說完,她騎着沈隽那匹名叫烏夜的黑馬,朝一旁得意猖狂的鄭沅廷一揚頭,策馬而去。

在她身後,年紀不大的黎苗氣到眼睛裏冒出淚花,捏緊拳頭直跺腳。他看着一旁的沈隽,心疼得不行,大郎君除了出身,哪點比不過鄭家小郎君!鄭家小郎君羞辱了大郎君不夠,小郎主還要搶走郎君的馬!

“郎君!”往日裏再被欺負,黎苗都是聲音含怒,然而這回,他想到郎君剛才神情的變化,連聲音都有些哽咽。

郎君太可憐了!

沈隽緩緩轉頭,漠然死寂的臉上逐漸顯出一點笑。黎苗知道郎君是想寬慰自己,然而看到郎君臉上的笑,他反而眼睛一酸,徹底攔不住心酸心疼的淚。

“郎君。”

夜空下的荒野熄滅最後一簇火堆,連灰燼也在風中失去餘溫,沈隽蒼灰色的眼眸滿是廖寂。他溫聲勸慰着黎苗,“沒事。”

确實沒事!

猩紅烈焰以席卷之勢在沈隽胸腔裏疾速漫延成熊熊燃燒的火海。

不過是一個鄭家子弟,殺了便是。

他松開拳頭,壓下洶湧澎湃的殺意,心思回到沈鳳璋身上。

……

回到馬場上時,鄭沅廷看着翻身下馬的沈鳳璋,滿是崇敬,“阿兄,你可真厲害!”

哪裏那裏,半點不及你,沈鳳璋看着無知無覺的鄭沅廷,頗為害怕哪天他就被沈隽弄死了。她現在總算能體會到一點系統在她挑釁沈隽時格外崩潰的心情。

她拍拍鄭沅廷肩膀,“阿廷,找沈隽麻煩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要我看,能夠像謝二郎那樣踏遍大周每一寸土地才叫有意思。阿廷,你什麽時候出發啊?”

“啊?”鄭沅廷困惑了一聲,不明白怎麽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不過他向來知曉阿璋表兄是真對自己好,聞言,點點頭,“阿兄你說的有道理。等這次回家,我就去和阿父商量商量。”

沈鳳璋欣慰一笑。

出去避避也好,省的留在建康給沈隽下手的機會。

陸陸續續,前來參加賽馬會的客人終于到齊。

賽馬比試終于要開始了!

身着胡服的郎君們牽着馬,在蒼茫遼闊的碧色草場上站成一排。在衆人最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趙淵穆意氣風發,正在講解今日賽馬會的規則。

“諸位!馬場盡頭連通密林,我已派人在林中樹上用紅色絲帶系上小金球,最先找到金球并帶回此處者即為本場比試的獲勝者!”

馬場一旁,一名宮人舉着彩旗,用略顯尖利的嗓音大聲道:“比試即将開始!請各位郎君上馬準備!”

雖然大部分女郎都選擇坐在歇息處觀看比試,但南陽公主卻坐在馬上,與襄陽王趙淵穆平齊。趁着大家正在上馬做好準備,她湊到趙淵穆身旁,低聲道:“阿弟,從左邊數第七個,騎黑馬的小郎君是誰?”

方才趙淵穆宣布規則時,南陽公主便借機仔細打量了這些郎君一番。她最先是被那匹高大矯健、毛色烏黑毫無雜質的駿馬吸引眼神,待看到騎在馬上的郎君時,頓時眼前一亮。那人坐在馬上,腰背挺得筆直,容姿極佳,如同一把長槍,更讓人驚豔的是對方相貌格外精致清秀。

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

可惜,就是有點不夠英氣。

只是在一幫不是太文質彬彬,就是太粗犷陽剛的郎君中,這相貌算是勉強能達到南陽公主的标準。

南陽公主不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但也不代表她看得上粗手粗腳,長相粗犷的下等武人。

想到此,她又追問了句。

“阿弟,那人到底是誰?這般神采英拔的人物,我怎地從未見過?”

趙淵穆順着南陽公主指示的方向看去,眉頭厭惡地一皺,剛想說出對方的名字,忽然一驚!

怎麽回事?!沈鳳璋的馬怎麽換成這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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