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提早離開的沈鳳璋并不知曉沈湘珮終于撞破沈湘瑤和王十二郎的事。

她離開花園的時候, 花園裏的郎君貴女們正好在吟詩作對,令她意外的是, 二房的沈鳳毓居然也參與其中。

雖然只聽到前半首詩, 但沈鳳璋不得不承認她這個二房堂弟居然挺有文采,做的詩水平還不錯。

就是,她怎麽覺得這半首詩有點熟悉, 似乎曾在哪裏兒見過一樣。

沈鳳璋帶着人往景行院走去,途中望見江伏院的輪廓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沈鳳毓方才那首詩,不正是原著中男主做過的詩嗎?!

跟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 沒想到郎主會突然停下腳步, 臉上甚至泛起莫測的微笑。

“郎主?”他輕聲開口。

樹上蟬聲起起伏伏,夏日熏風吹過, 不僅沒有涼意,反倒讓人越發悶熱。

“無事。”沈鳳璋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只是心裏不禁對沈湘瑤的舉動感到驚嘆佩服。她一邊想着抱沈隽大腿, 一邊又拿沈隽将來所做的詩文來替親弟弟揚名,沈湘瑤這舉動,可真是……無恥得讓她驚嘆。

沈鳳璋唇邊笑意一直下不去,沈隽絕對想不到,小心讨好他的三娘子,背地裏竟然這麽坑他。

一想到沈隽無意間吃了這麽一個悶虧,沈鳳璋實在忍不住想在心裏對沈湘瑤說一聲——做得好!

事實上, 如果有辦法,沈湘瑤也不想抄襲沈隽将來所做的詩文。

但誰讓未來這麽多年裏,稱霸文壇,獨占鳌頭的就是沈隽呢?只有他才華橫溢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他做的詩文,哪怕是與他政見不同的敵人,也不得不誇一聲好。

被沈湘珮撞破後,從小湖旁回到花園裏的沈湘瑤耳中聽着阿弟背出詩文,受到衆人稱贊,眼神卻不易察覺往另一邊的沈隽瞥去。

見到沈隽神情自若,眉宇間不見絲毫困惑與異樣之色,沈湘瑤終于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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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她現在給阿弟的都是沈隽好幾年後才做出來的詩文,現在的沈隽肯定都還沒想到這些。

花園另一旁,沈隽被張四郎等人簇擁在中央。圍在沈隽周圍的人,大多都是性情較為純粹,對文學、繪畫一派虔誠之人。沈鳳毓念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入大家耳中,大家一時間都安靜下來,認真地側耳細聽。

沈鳳毓一首詠懷的五言詩念完,沈隽身邊人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沈隽強顏歡笑,“阿隽,你們沈家人可真厲害。”

另一人長嘆一口氣,望了眼那邊的沈鳳毓,也轉頭朝沈隽笑着說道:“阿隽,你和你堂弟,是要聯手稱霸文壇了嗎?”

哪怕聽到自己新作的詩文從他人口中念出來,沈隽仍舊面色如常,他甚至溫和一笑,順着衆人的話,誇了沈鳳毓幾句。

那首詩的手稿還壓在他書房的鎮紙下,他就奇怪了,怎麽突然間這首詩就變成沈鳳毓所做。謝勇手下衛隊能夠擋住殷貴妃的刺殺,難道還攔不住一個普通人?

沈隽一邊與友人們談笑風生,暢聊文章趣事,一邊感受着沈湘瑤自以為隐蔽的打量目光,聯想起上次封官祝賀一事,心裏冷冷一笑。

沈湘瑤身上的古怪真是越來越多了。

……

花園裏的絲竹樂舞之聲,飄飄蕩蕩也傳到了靜皎院中。

看上去平靜了許多的鄭氏站在院中,聽着外邊飄來的樂聲,仿若自言自語,又似在對一旁的鄭媪開口,“今天是二娘舉辦的生辰宴吧。”

“是的,二娘昨日生辰一過,也到十七了,該相看夫家了。”鄭媪在一旁輕聲道。

“夫家。”鄭氏呢喃一聲,盡管知道虞氏肯定不會虧待唯一的女兒,但還是有些不甘心。若是她沒有被關起來,就能親自替二娘掌掌眼,看看合适的夫婿人選。

變化的絲竹聲打斷鄭氏想象。她眨了眨眼,凝視着院子左側的籬笆牆,仿佛能夠穿過這堵籬牆,一直看到花園中。也不知道二娘有沒有看到她昨天命人送去的生辰禮,不知道二娘喜不喜歡。

鄭氏腿腳不好,平日裏不喜站着。然而這會兒卻在院中籬牆邊從上午一直站到下午,不肯遺漏花園任何一點歡笑聲,絲竹聲,好像這樣就能見到沈湘珮一樣。

随着日頭西偏,花園裏絲竹聲已經消失許久。鄭氏知曉今日的生辰宴定是已經結束了。她望了望被藤條纏繞的籬牆,剛想回屋,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那熟悉的腳步聲讓鄭氏猛然回頭。果然,不一會兒籬牆邊顯出二娘的面容。

鄭氏先是看到了沈湘珮微紅的眼眶與晶瑩的眼眸,下一秒驚愕地發現這麽久不見,沈湘珮比起以往清減了許多!

“二娘,怎麽回事?!”鄭氏撲到籬牆上,神情緊張。

沈湘珮在見到沈湘瑤和王十二郎的親近後,忍了一個下午。生辰宴結束後,回到自己的院子,見到鄭姨娘送過來的生辰禮,她再也忍不住,滿心委屈帶着人就匆匆來了靜皎院。

她想向鄭姨娘訴苦,以前她受了委屈來找鄭姨娘,鄭姨娘都會幫她。然而看到被籬牆擋住的鄭氏,沈湘珮一腔訴苦之心瞬間被冷水澆滅。

她從鄭氏眼尾浮現的細紋,看到她略顯清瘦的臉龐,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姨娘,無事。我就是來看看你。”

“二娘,姨娘知道你肯定遇到事了。”鄭氏臉色一肅,“你和姨娘說一說,姨娘幫你。”

沈湘珮勉強露出笑容,朝鄭氏寬慰一笑,“姨娘放心,我真沒什麽事。就是許久不見姨娘,見到姨娘有些激動。”她看着眼中滿是溫柔的鄭氏,忍不住開口,“我不久前勸過二兄,二兄當時沒有同意讓姨娘您出來。不過你放心,我過幾日會再去找二兄商量。”

“別!”鄭氏聽到這話,神情一變,“千萬不要!”

沈湘珮被鄭氏突如其來的尖利嗓音吓了一跳,回過神來不解地看着鄭氏。

察覺到自己失态,鄭氏急忙調整神情,恢複溫柔模樣。她看着沈湘珮,柔聲道:“二娘,先前的事,是我對不起阿璋。她心裏生氣是正常,你用不着替我去找二郎求情。”現在的沈鳳璋可不是先前的沈鳳璋,她如今手掌大權,萬一被二娘惹煩了,輕而易舉就能對付二娘。

鄭氏原先還想讓沈湘珮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聽到沈湘珮說要幫她去求情後,也不敢再留她。

沈湘珮走後,鄭氏臉上的溫柔瞬間雲消雨散。她站在籬牆邊,凝望着外邊空蕩的小道,回憶着沈湘珮方才雙眼通紅,身形瘦削,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虞氏是怎麽回事?!好端端一個漂亮的小娘子,短短兩個月功夫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受委屈不說,連人都瘦成這副模樣了!

鄭氏憋着一肚子火氣,劇烈喘息了兩下,轉向鄭媪,讓鄭媪去找人打聽一下,二娘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鄭氏被關了大約有兩個多月了,最近這段時間,院裏的仆從已經不再如最開始那幾天那樣戰戰兢兢,害怕被沈鳳璋查出來,攆出來。鄭氏将大量的錢財撒出去,終于有了些收獲,有幾名仆從私底下偷偷在幫她辦事。

收到吩咐的鄭媪轉身,匆匆去找那幾名被收買的仆從。鄭氏站在院中,望着漸漸暗沉下去的天空,心頭百感交集,一種焦灼萦繞在她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直到太陽徹底落山,鄭媪去而複返,在她耳旁輕聲禀報靜皎院下仆向二娘子身邊人打探出來的消息,鄭氏胸口的那股郁氣才終于緩緩吐出來。

身旁的葉片被鄭氏一把扯下,在掌心碾成一團,青色的汁液順着指尖往下滴。鄭氏怒到極致,臉上反而看不出什麽怒色。

“沈湘瑤!沈湘瑤!”她低聲念叨着沈湘瑤的名字,低啞的嗓音在暮色中顯出幾分幽深可怖。區區一個二房的小娘子,竟然敢搶二娘喜歡的郎君,還敢在二娘的生辰宴上算計她!

雖然鄭媪只是把白日發生的事情轉述了一遍。但鄭氏一聽就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可能是虞氏和老夫人,也不會是如今的沈鳳璋。只有二房的沈湘瑤有這個理由算計二娘開罪王十三娘!

鄭氏将掌心碎成一團的葉子投擲到一旁,她看着鄭媪,眼神因為怒火而發亮,“姊姊,我一定要出去!我再不出去,二娘就要被人欺負死了!虞氏這個沒本事的東西,當年就是個廢物,如今年紀這麽大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在最後一抹妖異的紫色晚霞映襯下,鄭氏臉龐猙獰得頗為可怖。

……

景行院裏,沈鳳璋望着跪在下首的靜皎院仆從,神情頗為冷淡,“你說鄭娘子想請我去靜皎院?”

埋着頭,跪在下首的仆從感受着落在自己背上,冷冰冰沒有絲毫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的目光,心裏發顫,後悔不已。他怎麽就一時財迷心竅,接下這趟差事呢。

然而,哪怕他腸子都悔青了,在聽到沈鳳璋的問話時,仍舊只能忍着害怕,竭力穩着聲音答道:“是的。鄭娘子說有事想和郎主您商量。”

鄭氏能有什麽事?她收回盯着仆從的目光,端起一旁的茶喝了口,淡聲道:“回去告訴鄭娘子,她什麽都不用操心,只要待在院子裏養好身體就行了。”

“是是是!”仆從趕忙從地上起來,小心翼翼行禮告退。一出院子,他趕忙轉身摸黑往靜皎院跑去。

真是晦氣!都怪鄭媪那個老婆子說得好聽,說什麽小郎君,不對,郎主和鄭娘子感情深厚,郎主先前不過是一時氣惱,消了氣就會和鄭娘子和好。呸!他現在就去告訴鄭媪這個老婆子,別想着被放出去了,郎主甚至都不想見鄭娘子!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信了鄭媪的話。

靜皎院裏,站在門後的鄭氏聽到仆從跟鄭媪說沈鳳璋不願見她,終于忍不住從門後走出來,臉上無意間顯出一絲焦灼之色,親自朝仆從問道:“你跟小郎君說了我要說的事和二娘、小郎君兩人有關,她都不肯來?!”

雖然鄭氏已經是徹底敗落,看樣子也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對上鄭氏,仆從還是稍稍收斂了一些不客氣的态度。他佯裝出恭敬的模樣,禀報鄭氏,“是的,奴和郎主提了鄭娘子要說的事和二娘、郎主有關,但郎主還是不甚在意,只讓我來告訴娘子您,好好在院子裏養病。”

見到郎主,替鄭娘子傳完話,他就已經後悔了,哪裏還敢火上澆油再提起鄭娘子吩咐的事。不過,反正鄭娘子出不去,又不知道他到底說沒說。

鄭氏正是因為怕沈鳳璋不願見她,才讓傳話的仆從提起這事。然而她沒想到,就算如此,沈鳳璋也不肯來!

沈鳳璋是已經不把她手中的把柄看在眼裏了嗎?!

鄭氏是個狠得下心的,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果斷除掉那兩個産婆。她一見沈鳳璋根本不在意她手中的把柄,以己度人,立刻就想到,沈鳳璋是不是對她有新的安排!将她幽閉到死,或是——鄭氏眉眼間顯出厲色——或是直接除掉她!

不行,沈鳳璋若真是這個打算,她一定要搶在沈鳳璋之前有所行動!

如今的沈家,陰盛陽衰嚴重,府裏一群女人,只有兩個半年紀不大的小郎君。明面上一團和氣,背地裏卻各有心思。

郡公府另一側,二房的院子裏,沈湘瑤一邊打着扇,一邊回想着白日裏沈湘珮那張不敢置信的臉龐。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沒想到,上輩子那張傲氣十足,目下無塵,滿是清高的臉上,有朝一日竟然會顯出崩潰之色。

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扇不來半點涼風,沈湘瑤卻從心裏感到舒暢涼快。她微眯着眼,聽婢女描述白日裏沈湘珮将那幾名樂伎帶上來時,王十三娘以及沈湘珮的反應,櫻唇不由往上翹。

她微微搖頭,真是太可惜了,那個時候她和王十二郎相談盛歡,沒能親眼見到王十三娘和沈湘珮鬧崩這一幕。以王十三娘的小氣,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沈湘珮。

替沈湘瑤捶腿的婢女繼續輕聲禀報:“二娘子當場就把那幾名樂伎帶下去關起來了。”

關起來有什麽用?沈湘瑤微微往後仰,斜靠在貴妃榻上,得意的笑容若隐若現。她這回做得非常巧妙,沈湘珮再怎麽查,都只能查出這是一個巧合!

她就是要沈湘珮吃這個啞巴虧!如此才能一點點消去她從上一世帶來的心頭之恨!

想到上一世兩人天差地別的境遇,沈湘瑤臉上笑意不知不覺間被恨意取代。

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的婢女見狀,微微地低下頭,假裝不曾看到三娘子古怪的神情。

“阿姊!”

屋外的喊聲打斷沈湘瑤的回憶。她看着推開門快步走進來的幼弟,臉上神情緩和下來,杏眼裏的陰霾也全都散去,“阿毓,怎麽了?”

沈鳳毓根本沒有覺察出阿姊神情的變化。他比沈湘瑤小一歲,比沈鳳璋等人小兩歲,但平時行為表現卻和他們差了好幾歲不止,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早慧。

以往的沈鳳毓雖然是二房嫡子,但總有些腼腆,怯弱,不愛講話,平時不是乖乖跟着娘親,就是跟在沈湘瑤身後。最近這段時間,借着沈湘瑤給他的詩出了幾次風頭後,沈鳳毓逐漸變得自信外向起來。

“阿姊。”沈鳳毓看着沈湘瑤的眼裏滿是期待,“阿姊,你之前給我——”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湘瑤打斷。

揮退屋裏的仆從後,沈湘瑤朝沈鳳毓颔首,“說吧。你剛才想說什麽?”

沈鳳毓眼巴巴地望着沈湘瑤,“阿姊,我想問,你之前給我的詩還有嗎?”

沈湘瑤打扇的動作一頓,她放下扇子,朝沈鳳毓反問道:“我前兩天給你的,你都用完了?”她三天前才給了他四首詩,讓他留着生辰宴上用,這才幾天,一首都不剩了?

沈鳳毓目光往旁邊游移了一下,躲開沈湘瑤的視線,小聲嗫嚅着解釋道,“他們都想聽我做詩。我都用完了。”生辰宴結束後,那些人又帶他去了外面的茶社。他們跟茶社裏的人介紹自己時,說他是神童,尤擅五言詩。茶社裏的人都朝他笑,讓他當場做一首。他就把兩首詩都用掉了。

沈湘瑤注視着又顯出怯弱之色的幼弟,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然而正是這樣懦弱的阿毓,上輩子卻站出來強硬反對阿娘把她嫁給屠戶。

“好了,不就是幾首詩嗎?”沈湘瑤佯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果然,沈鳳毓見狀,松了口氣,重新期待地看着沈湘瑤。他期期艾艾,“阿姊,你能不能再做幾個夢,再夢到幾首詩?”

沈湘瑤下榻,抽開床邊暗格,取出幾張紙。

沈鳳毓主動上前,驚喜地接過沈湘瑤手中的紙,發現正是他要的東西後,臉上綻開笑容。

“東西我給你了,你別用得那麽——”沈湘瑤話還沒說完,就見沈鳳毓抛下一句“多謝阿姊”後,匆匆往外跑去。

望着沈鳳毓離去的背影,沈湘瑤有些頭疼。阿毓少年心性,根本耐不住性子藏不住,這樣下去,她原先準備的詩要不了多久就會用完。而且沈鳳璋升遷也太快。

看來,她必須要盡快把沈鳳璋弄下來,讓阿毓繼承爵位才行。

……

沈鳳璋并不知曉沈湘瑤的計劃。她如今正一心一意查方懷勝的事。

早在決心走上這一條路的時候,沈鳳璋就知道她的名聲絕對好不到哪兒。因此眼見着自己的名聲一日差過一日,類似于飛揚跋扈、嚣張狂妄、公報私仇、奸佞之臣乃至于各種無中生有的髒水全都往她身上潑時,沈鳳璋一點也不意外,甚至也毫不在意。

然而,在各種各樣憑空亂造的污蔑之中,有一條流言卻傳得格外有板有眼。

明光殿裏,當今至尊正在與沈鳳璋下雙陸。

當今至尊看着坐在他對面,正垂眸凝神準備移動棋子的沈鳳璋,仔仔細細打量着她臉上每一寸,從額角、眉梢一路望到下巴,正想繼續往下打量,卻見沈鳳璋恰好擡起頭來。

“陛下,輪到您了。”沈鳳璋朝當今至尊微微一笑,輕聲催促道。

喜愛雙陸的當今至尊卻沒有急着投擲骰子,他看着沈鳳璋,溫聲,“你就不問問孤,為何這麽打量你?”

沈鳳璋神情自若,将這個問題重新抛了回去,“陛下若是想說,自然會說。”

面對沈鳳璋這種不甚恭敬的态度,當今至尊反而朗聲大笑起來。他将手中的骰子放在一旁,溫和的眼神籠罩住沈鳳璋,如同對待喜愛的子侄輩一般,“阿璋,孤知道你不在乎名聲,不過有些流言蜚語還是要澄清一下。”

沈鳳璋沒想到當今至尊會說這樣的話,她身體猛然繃緊,如同一張拉開的弓,擱在桌案上的手也瞬間僵了僵。自從聽到一些針對她的,頗為可笑失真的流言後,她就不再命人彙報這些污蔑。當今至尊方才這般打量她,莫非有流言懷疑她的性別了?

當今至尊沒有察覺到沈鳳璋極其細微的變化。他自顧自接下去說道:“前朝因為五石散釀成大禍,本朝立朝之處,太祖就立下鐵令,禁止吸食服用五石散,違令者嚴懲不貸!”他看向沈鳳璋,“阿璋,最近有謠言說你服用五石散。孤方才仔細觀察過你的面色,知曉這絕對是污蔑。但這個謠言傳得沸沸揚揚,有理有據,五石散又和太祖鐵令有關,你該想個辦法澄清一下。”

他案頭上已經擺着不下十本彈劾沈鳳璋服用五石散的奏章了。

沈鳳璋緊繃的身體早在當今至尊提到五石散三個字時,便重新放松下來。她擡眸,朝當今至尊泰然一笑,語氣鎮定自若,“多謝陛下關心,臣會盡快澄清謠言,還自己一個清白。”

當今至尊重新拾起一旁的骰子,臉上滿是對沈鳳璋的自信,“孤知道你的能耐。”

雖然在宮裏、面對當今至尊的時候,沈鳳璋神情自若,似乎絲毫不把流言放在心上,但走出宮門後,她臉上笑意瞬間化為烏有,臉色沉下來。

“劉溫昌,你去查一查,有關我服用五石散這條謠言是怎麽回事?”既然連當今至尊都主動來提醒她了,想必已經傳得滿城皆知。

聽到沈鳳璋的話,劉溫昌沒有應聲離去,反而神情嚴肅禀報道:“郎君,屬下正要向您彙報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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