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圈套
沈鳳璋把消息放出去後,就命人密切關注庾思忠等人的反應。
廷尉府書房裏, 沈鳳璋端坐在書案後, 正在聽着手下人彙報情況。
“回禀大人,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但是幾位老大人那裏沒有絲毫動靜。”
沈鳳璋垂眸, 一言不發,拿起上一任廷尉留下的文玩核桃在手裏轉了兩圈,陷入沉思之中。
夏日灼烈的日光從窗外照進來, 投下交錯的窗棂陰影。書房裏格外安靜,站在一旁的屬下大氣不敢喘一聲,連呼吸都小心控制着頻率, 害怕打斷上峰的思索。
啪嗒一聲,兩枚文玩核桃被扣在桌面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鳳璋突然擡頭, 眼神鋒利如刀,庾思忠這些人,不愧是在官場沉浮多年的老狐貍, 不肯輕易上套。既然如此, 她只能走最後一步棋了!
庾思忠等人雖然沒有在私底下有所動作,但面上卻光明正大開始朝沈鳳璋發難。
朝會上,沈鳳璋站在隊列中,眼看着朝會即将結束,她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陛下,臣要彈劾沈廷尉沈大人!”
隊列裏的沈鳳璋眼皮一掀, 朝站出來的大臣看去。看清對方之後,她唇邊笑意若隐若現。還是個熟人啊。
呈上奏章後,禦史中丞林文之慷慨陳詞,“陛下!律法規定,諸應訊囚者,必先以情,審察辭理,反複參驗。猶未能決者,方可拷訊!且除殺人、盜竊、搶奪等殺人謀財重罪,都只能施以杖刑。”林文之看向當今至尊,言辭懇切,“陛下,沈廷尉對方懷勝動用私刑,有違律法!萬萬不可姑息!”
坐在龍椅上的當今至尊神情肅穆,他轉向沈鳳璋,“沈卿,你有何話要說?”
沈鳳璋不慌不忙,往前一步。走出隊列後,她先是朝着當今至尊行了個禮,随後開口,“陛下,臣想先問問林大人,林大人是如何知曉臣對方懷勝動了私刑?”
她轉向林文之,臉上微微含笑,一副極為無害客氣的模樣,等着林文之開口。她到要看看,林文之敢不敢說廷尉府裏有他們的人。
林文之當然不敢直接這樣說。他一開口,說的是,“啓禀陛下,如今整個建康都已傳遍,沈大人為逼方懷勝開口,動用私刑,方懷勝不堪忍受,終于吐露內情。”他轉向沈鳳璋,一臉冷肅,“沈大人,如果你沒有動用私刑,怎麽會有這樣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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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鳳璋反問道:“林大人,傳聞就一定是真的?”
“無風不起浪!”
看着林文之那張強硬不屈的臉龐,沈鳳璋收斂了臉上笑意,她轉身,朝着當今至尊斂容正色,“陛下,臣請求立刻收押林大人!”
自覺勝券在握的林文之完全沒想到沈鳳璋會突然這樣說。他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後,怒不可遏,臉色氣到通紅。他看向當今至尊,額角抽動着,面上雖怒,心裏卻帶着幾分狂喜。沈鳳璋這是出了個大大的昏招!親自把把柄送到他手中。
“陛下!在朝堂之上,沈大人就敢如此無憑無據,公報私仇地抓人,實在是罔顧法紀,藐視聖上啊!”
“非也!”沈鳳璋正色,“臣請求收押林大人,是因為有傳言稱林大人也曾私收賄賂!”
“荒謬!”林文之心裏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半分痕跡,只怒道:“只憑傳言就定下我的罪責,沈大人辦案未免太荒唐了!”
沈鳳璋轉過身,眼眸裏一片冰冷,唇邊卻帶着似笑非笑的嘲諷,“既然知曉傳言無憑無據,只靠着流言就彈劾我動用私刑,林大人這個禦史中丞做得也未免讓人發笑。”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林文之沒料到沈鳳璋居然反過來将了他一軍。他深吸口氣,看着沈鳳璋那張臉,肝火越發旺盛。轉過身,他朝着當今至尊請求道:“陛下,沈大人到底有沒有動用私刑,把犯人提上來一看便知!”
沈鳳璋嗤笑一聲,“方懷勝乃是貪污案的重要犯人,豈是說提就能提的。”
“你這是——”林文之瞪大眼睛,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當今至尊一拍龍椅扶手,皺着眉,冷聲道:“好了!正如沈卿所言,謠言不可信。林文之,下回別在犯下靠着謠言彈劾朝廷命官的錯誤!”
林文之低着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什麽錯誤?!只要将方懷勝提上來一看便知真相!當今至尊不過是偏袒沈鳳璋這個豎子而已!他往庾思忠的方向不易察覺地一瞥,看到對方微微擺動的手,哪怕心裏恨得不行,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
“是!臣謹記陛下教誨!”
“好了,還有卿家要上奏嗎?”當今至尊掃了眼底下人,剛想說無事退朝,就見沈鳳璋往前一步。
“陛下!臣有話說。”
對上沈鳳璋,當今至尊眉眼微微柔和了一些,“沈卿有何要說的?”
“陛下,太祖立朝之初,百廢待興。如今通行的《周律疏議》乃是當年以前朝律法為本,結合本朝立朝之初某些情況,制定而成。陛下,《周律疏議》制定完成已有百年,現今天下情況大有不同,依臣之見,如今已到重修律法之時。”
沈鳳璋擡手,舉起玉笏,朝當今至尊深深一拜,聲音響亮,“陛下,請允許臣帶人重修律法!新律誕生,可替大周再延百年盛況。百年之後,世人都将知曉正是陛下之功,才令天下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四個字在朝堂上久久回蕩。
不管是寒門這邊的庾思忠等人,還是世家那邊的幾個領頭人物,都知曉當今至尊動心了。新修的律法用多久,拍板重修律法的當今至尊就會被人記多久。其他功績不論,只要當今至尊重修律法,将來在律法上,他的地位甚至能和開國太祖相提并論!而陛下動心,同意由沈鳳璋本人主持重修律法後,她手中權力只會進一步擴大。什麽私刑官刑,那真是全都由她說了算了!
沈鳳璋這一手,高啊。
當今至尊望着底下身着玄色朝服,容貌俊美似奪天地靈氣的少年郎君,對方神情肅穆,眼眸卻亮到驚人,顯出蓬勃之氣與熱切之情。被對方激昂的陳詞感染,當今至尊似乎親眼見到了百年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情形,而這一切都有賴于新修的律法。
他眼睛一閉,壓下心裏激蕩的情緒。重新睜眼後,當今至尊臉上甚至有些容光煥發的意味。
“好!沈卿,重修律法一事,就由你去負責!”
沈鳳璋眼眸發亮,“臣定不辱使命!”
誰也想不到,本來是被人彈劾才站住來的沈鳳璋,不僅沒有丢官罷職、锒铛入獄,反而領了重修律法這樁好差事,手中權力更勝以往!不少人一邊在心裏唾罵沈鳳璋就會拍馬屁,阿谀奉承,讨好當今至尊,果然是個佞臣,一邊又在心裏嫉妒不已。
這其中,最難受的要數林文之。
因為要彈劾沈鳳璋,在朝會上他一直都在觀察沈鳳璋。沈鳳璋先前根本沒有半點進言的意味!是他把沈鳳璋扯了出來,反而讓她開了這個口。而他,明明有理有據的彈劾,卻被當今至尊訓斥一通。
氣不過的林文之在下朝後,想了想朝沈鳳璋走去。
雖然大部分人心裏都在罵沈鳳璋,但也不乏有人實在眼熱重修律法這件好差事,腆着臉來和沈鳳璋套近乎,說好話。沈鳳璋剛打發掉一名上來恭喜她的小官,便看見林文之停在她面前。她略一挑眉,看向林文之,等着他開口。
林文之眼裏滿是狠意,他咬着牙,厲聲威脅,“沈鳳璋,你到底沒有沒動用私刑,誰都清楚!這次僥幸讓你逃過一劫,我以後會緊緊盯着你!你最好別被我抓到錯處,否則——”
面對林文之的狠話,沈鳳璋淡淡笑了笑,出口的話語帶着倨傲與張揚,“我就算動用私刑了,那又如何?”她看着林文之,微微壓低嗓音,雲淡風輕,“畢竟,這條律法馬上就要被重修了。”
林文之恨得握緊拳頭,恨不得将沈鳳璋那張猖狂的臉一拳打個開花!還不等他說什麽,就見沈鳳璋輕笑一聲,臉上那種格外讓人惱怒的笑容一收,帶着幾分神秘的意味,“林大人,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裝模作樣!”林文之怒喝,然而對上沈鳳璋那雙烏黑得似乎透不進半點光亮的眼眸,他卻漸漸感到心驚。
“你所說的流言并不是流言,我所說的傳言難道就一定是傳言?”
沈鳳璋的聲音并不如林文之方才那樣滿是狠意,威脅,然而聽在林文之耳中,想起方才朝堂上的對話,讓他猛地瞳孔一縮,下意識屏住呼吸,開口追問:“沈鳳璋,你是什麽意思?!”
扔下驚雷的沈鳳璋朝林文之挑了挑唇角,臉上帶着洞若觀火的意味。她沒有解釋什麽,而是轉身帶笑,朝剛剛走出來的一名官員走去。
“薛大人,我們聊聊?”
……
落在後面的寒門領袖之一阮漁覃帶着心腹走出來,兩人将林文之和沈鳳璋的互動看在眼中。
阮漁覃心腹程烨側頭,朝阮漁覃輕聲問道,“老師,沈鳳璋會不會真從方懷勝那裏知曉了什麽?”
阮漁覃微微搖頭,他望着沈鳳璋三言兩句讓林文之驚在原地,淡聲道:“在她沒有拿出證據前,不要輕舉妄動。”從這幾次事情中,可以看出沈鳳璋做事不顧章法,劍走偏鋒,喜歡出奇招怪招偏招。如今這謠言很可能是她自己放出來,就等着抓他們暗處的動作。
聽了阮漁覃的話,程烨點頭,決定按兵不動。只是想到這幾回沈鳳璋如此嚣張,偏偏他們不能還手,實在心裏憋屈不已。他看着阮漁覃,忍不住問道:“老師,沈鳳璋行事如此狂妄,絲毫不将老師您和庾大人等放在眼裏,就不能想個辦法,把她打壓下去,難道只能任她如此猖狂嗎?”
剛過花甲之年,須發皆白的阮漁覃臉上神情不變,依舊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模樣,他用精瘦蒼老的手提起袍子下擺,小心走下臺階。
“沉住氣。”阮漁覃朝扶着自己的弟子沉穩開口。
穩穩當當走下臺階,阮漁覃帶着弟子一邊往宮門外走去,一邊輕聲教導弟子,“陛下昔年提拔寒士用以對抗世家,如今寒門壯大,陛下又希望有人來锉一锉寒門上升的勢頭。”
阮漁覃諸多弟子中,程烨雖然最受他喜愛,但并非最聰明的。聽到老師的分析,他恍然大悟,“所以沈鳳璋就是陛下選來打磨警告我們的磨刀石?”
阮漁覃沒有正面回答他,他慢悠悠朝宮門外的牛車走去,口中淡聲道:“就算沒有沈鳳璋,還會有李鳳璋,周鳳璋。”
“陛下如今要用她,自然偏袒她,讓她權勢滔天。時間一久,等她犯下衆怒,陛下自然會處置她。她若是繼續如此猖狂,不出兩年,陛下就得放棄她。到那時,她現在有多風光,下場就有多凄慘。”
“那我們現在就是暫避鋒芒?”程烨追問道。
“她背後是陛下,只要不動搖寒門根基,沒必要完全和她對着幹。”但她若是敢朝寒門根基伸手,那就別怪他們剁了這只手!
阮漁覃看似蒼老渾濁的眼眸裏精光一閃,無比駭人。
……
自從受刑那日領略到沈鳳璋的卑鄙無恥,知曉她的毒計之後,方懷勝便一直惴惴不安。雖然大牢裏的獄卒不僅找來醫師給他治了病,還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方懷勝仍是快速消瘦下去。
他被關在牢裏,消息不靈通,整天都在發愁上面的人有沒有相信沈鳳璋的謠言。他根本不知道沈鳳璋為何會知曉林大人的事,怕就怕別人不信!
在這樣的情況,哪怕聽到牢房門口有動靜,他也沒心思擡頭去看。
一直到獄卒把人關進他對面的牢房,他才不經意擡頭發現新進來的獄友有點眼熟。
方懷勝猛然擡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他連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沖着對面不敢置信開口,“薛大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面牢房,一身囚服,佝偻着背,神情恍惚的薛秀峯驀地擡頭,眼睛直直盯着方懷勝,沙啞着嗓音,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方懷勝!你還有臉問我為何會進來?!不正是你把我供出來的嗎?!”他說着,也走到牢房門口,抓着木欄,惡狠狠地朝方懷勝啐了一口唾沫。
“無恥小人!”
看着薛秀峯又怒又恨,對着他仿佛要飲血啖肉的模樣,方懷勝情不自禁往後倒退兩步。他深吸口氣,朝薛秀峯竭力辯解道:“薛大人!我真的沒說!”
薛秀峯冷笑三聲,恨意滔天,“方懷勝,你要是沒說,為何你的判令已經下來了?流放合浦!按沈鳳璋的性子,以這樁案子的嚴重性,正常情況下,她會放你一條生路?!”
方懷勝根本不知道他的判令已經下來。只是流放,确實比他原先估計的好上許多。然而,這個結果到底是庾思忠等人在保他,還是沈鳳璋故意設局?若是庾思忠等人保他還好,若是沈鳳璋設局,恐怕庾大人他們也會像薛秀峯一樣誤會。
一時之間,保命的喜悅都退了去,他看着對面的薛秀峯,只覺滿心焦躁,百口莫辯。
“薛大人——”方懷勝往前走了兩步,還想跟薛秀峯打聽下外面的情況,卻被薛秀峯又啐了一口。
這回他躲閃不及,被吐了正着。嫌惡地抹去臉上的濃痰,方懷勝望着轉過身去,不願搭理他的薛秀峯,心裏怒意一上來,也不再搭理他。
這間牢房裏關着的人本來就不多,只有方懷勝一個人。現在多了個薛秀峯,兩人不說話,仍舊和以往一樣死氣沉沉。
打破沉寂的是獄卒來送飯的聲音。
“吃飯了,吃飯了!”獄卒拎着食盒走進來,朝兩人叫喚道。
他先走到方懷勝牢房前,掏出鑰匙開了個小門,把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擺在地上。有沈鳳璋吩咐在前,飯菜豐富得很。
一條紅燒魚和一碗紅燒肉,再加兩盤素菜,色香味俱全,還有一大碗松軟的白米飯。
方懷勝這兩天吃的都是這樣的飯菜,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他拿起筷子,剛打算吃飯,忽然聽到對面牢房裏爆發一聲冷笑。
“方懷勝!你還說自己沒有洩密!”
明明自己清清白白,卻被人一直誤會,還被吐了口痰。哪怕方懷勝想要為自己辯解,這會兒也不快起來。他擡頭,聲音不耐,“薛大人,你又想怎麽——”
方懷勝話還沒說完,聲音便一頓。他看着對面牢房裏,薛秀峯面前清湯寡水,如同豬食一般的飯菜,突然醒悟,勃然大怒。
“沈鳳璋這個卑鄙小人!無恥,陰險!”
然而他再這麽罵沈鳳璋,也不得不承認心裏對庾思忠等人會有的反應,越來越沒底。
判令一下來,後面的事發展得非常快。方懷勝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衛兵們從獄裏提出來,雙手雙腳戴上木枷,由衛兵們押解着,去往流放之地。
方懷勝身帶枷鎖站在建康城外,身旁的士兵們在催促,他卻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建康巍峨的城牆。
短短一個月,他覺得仿佛過去了半輩子。重新站在太陽底下,他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此去合浦,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
方懷勝又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官道上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唉,也不知道慧娘和幾個孩子如今怎麽樣了。他轉過身,拖着沉重的枷鎖,緩步朝前走去。
“阿父!”
方懷勝猛地回頭,正好瞧見一輛牛車緩緩駛過來,車後揚起一層薄薄的黃土。一張熟悉的小臉從車裏探出頭,朝他大聲叫喊着。
“幺兒!”方懷勝不顧手腳上的枷鎖,連忙朝牛車沖去。
牛車停了下來,一大兩小三個孩子從車上跳下來,随後車上又下來一個面容溫柔的娘子。
“阿父!”“阿父!”
三個孩子圍在方懷勝身邊,叽叽喳喳,開心不已。望着幾張小臉,方懷勝心頭滾燙,熨帖不已。他勉強擡手摸了摸幾個孩子的臉,擡眸看向妻子,心神激蕩。
“慧娘,你們怎麽來了?”
慧娘抿唇淺淺一笑,“我打算帶着孩子和你一道去合浦。”
方懷勝立刻變了臉色,“胡鬧!”從建康到合浦,路途遙遠,合浦又是蠻荒之地。“你快帶着孩子回老家去。”
他雖然出身寒門,但并非一貧如洗的貧家出身。他家有幾十畝良田,諸多佃戶。
慧娘搖搖頭,柔聲,“我和孩子都已經打算好和你一道過去。我們是一家人,你在哪兒,我們自然也在哪兒。”
方懷勝神情一滞,終究舍不得孩子和妻子。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們上車,牢牢跟在我們後面。”起碼這樣,衛兵能保護她們。
方懷勝剛打算重新出發,忽然聽到一聲朗闊的聲音。
“方大人!臨走前都不和老朋友告個別嗎?”一身玄衣,英姿飒爽的沈鳳璋騎在馬上,帶着人由遠及近奔馳而來。
“籲!”
高頭大馬在方懷勝面前停住。沈鳳璋坐在馬上,垂眸看着方懷勝,唇角帶笑,微微拔高嗓音,“方大人,枉我還特地命人送令夫人與幾個孩子過來。”
一見到沈鳳璋,方懷勝立馬将還沒上牛車的妻子孩子們擋在身後,滿臉警惕,“沈鳳璋,你又想做什麽?!”
沈鳳璋臉上帶笑,眉宇間顯出飒爽,“方大人,用不着如此警惕。我只是來送送老朋友,說幾句臨別贈言。”
“方大人,此去山高水長,方大人可萬萬要保重!”
沈鳳璋說話時,語氣沒有絲毫不對。然而聽在方懷勝耳中,卻讓他心驚肉跳,一時間,仿佛前路上正有猛獸張開巨口等着他一般。
庾思忠等人到底會有何反應,瞬間又沉甸甸壓在他心頭。
不過,在沈鳳璋面前,他卻沒有透露半分忐忑。他微眯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反唇相譏,“沈大人,你才要好自為之才是!你以為你如今這般作為,還能有幾天好日子?!”
說完這話,他不再看沈鳳璋,轉身離去。
望着方懷勝緩緩離去的背影,沈鳳璋唇邊笑意淡淡。她朝身後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騎着灰馬的部下走上前來。
“安排好沒有?”沈鳳璋淡聲問道,俊美秀雅的臉龐在天高雲淡的藍天下顯得格外出塵高潔,讓人根本想不到她實際上在布置多麽驚人的計劃。
部下應聲,“郎主放心,屬下已經命人埋伏在路上,時間一到,就能進行伏擊。”
沈鳳璋望着官道上逐漸縮小的黑點,彎了彎唇。既然那幾只老狐貍不肯入套,那她就只能自己布置一個陷阱請方懷勝跳進去。方懷勝口中的證詞,她是一定要拿到!
“走!我們遠遠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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