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3)

的落日。

他當然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實上,沒有人會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一九九四年注定是混亂的一年。

另一個時空的Tate很聽話地沒有去拉普洛鎮。他只是花錢到黑市雇了個情報販子。

越來越接近十七歲,她卻沒有一點出現的跡象。

他不想再等下去,他要抓住他們生命偶爾交蕩産生的回響,他要把那些漂浮在空氣裏的東西變成可觸摸握在手心的實體。

他要……找到她。

但也許緬因距洛杉矶太遠,過了很久都沒有傳回結果。她再也沒出現,倒是Wilson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真希望我的破處對象是她……”Wilson忘乎所以地在面前說。

Tate幾乎是在剎那間沉下臉,他陰沉地瞥了對面的年輕人一眼,扔給他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新貨。”

“最刺激的一批。”他挑唇笑着,須臾已完全沒了方才的陰翳。

Wilson雙眼冒光,毫無懷疑地接住,樂滋滋地躲進洗手間裏嘗試去了。

他給他的當然是精度最高的新貨,只不過加了料。他在裏面混進了治療抑郁症的藥末,那些藥有時候會産生一些讓人煩惱的小毛病,比如說陽*痿。

幾天後,他不出所料地聽到學校瘋傳的Wilson的新外號:Little James。

他嘴角上揚。

兩側的笑渦沉陷,帶些看似無辜天真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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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裂

? 得到情報販子回饋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儲物間陪小波。他們很早就搬離了那棟有閣樓地下室的空蕩房子,住到隔壁。現在的住所空間狹小,康斯坦斯常年把小波鎖在儲物間。

販子說,拉普洛沒有Aimee Bet這個人。

手裏的紅色塑料球登時滾落,他蹲在地上,有些眩暈,就像酗酒中撞在木頭樁子,鈍疼不止。

被他逼問得急了,那個人又說,拉普洛鎮只有一家Bet,三口之家,Bet夫妻老邁,膝下只有一個已經訂婚的兒子。但小鎮的人透露,他們曾經收養過一個女孩,那姑娘幾個月前病死了,正是妙齡。聽說死的時候渾身都是血。

“會不會就是那個死了的女孩?”情報販子無意添了一句。

他突然擡起頭,不同以往,唇邊挂着陰冷的笑,眼神冷厲如犬獸。

那人一時駭然,嘟囔着“看走眼了”,踉跄着跑走了。

儲物室再沒有旁人,他頹然地癱坐在地,垂着頭。情報販子沖康斯坦斯索要回報的聲音聽上去像隔着真空般遙遠而不真實。

鐵鏈叮叮當當地碰撞着地面,是小波帶着鏈子和手铐走過來。

小波捧起他的臉,面孔依舊可怖,眼睛清澈安靜。

“是我記錯她的位置,對不對?”他望着小波,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反複呢喃,又像是在竭力說服自己,“只要趁着她下次出現,問清楚……”

小波沒有說話,默默把撿起的塑料球塞進他手裏。

他會意地把球扔出去。

紅球接連蹦跳着彈遠,小波拍着手咯咯笑。

孩童在用特有的方式安慰他。

Tate注視着小波純然快樂的樣子,摸摸他光禿禿的腦殼,也翹了翹嘴角。

這個家裏的每個健全人都藏着一個冰冷而黑暗的靈魂,他和康斯坦斯都是。而阿迪有時候癡傻地近乎愚蠢,有時候又天真得近乎殘忍。只有小波,在這樣畸形的家庭裏,單純又幹淨,幾近諷刺。

他把弟弟攬進懷裏,不顧他的扭動,緊緊抱住他。

康斯坦斯被起訴虐待兒童,福利院很快就要把小波帶走。他真切地希望小波能順利地脫離這個病态的地方。離開這兒,小波會過得更好。

小波是唯剩不多的寄托他美好盼望的存在。

小波死了。

他發現的時候,小波的屍體已經涼透。孩童畸形的身體像塊被撕裂的爛肉橫在小床上,醜陋冰冷,異樣地凄楚。

陽光大片大片砸下來。

哪裏都是這耀眼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疼。那光、那世界仿佛扭曲成一個鐵籠劈頭蓋臉罩下來。

豔陽天裏他止不住發冷,顫抖得不能自制。

他胸中無法排遣的憤怒像海潮一樣攀升,他嘴唇抖了一下,眼裏翻滾的情緒迅速地沉底,積澱成厚重透不過氣的徹骨恨意。

屋子裏的每個人,包括阿迪,都知道是誰殺了小波。

沒有人有任何反應。每個人都是兇手。

他低估了康斯坦斯瘋魔的控制欲。那女人自從搬出旁邊的房子,就魔怔地想重新搬回去。她行動力十足地勾搭上隔壁的有婦之夫。那個叫拉瑞的男人,唯一看不清她并不愛他的蠢貨,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比如,逼死他的妻女,把她迎進房子,比如,在她的唆使下殺死小波。

康斯坦斯這個瘋子寧願讓小波死,也不會讓小波離開她。

阿迪那個蠢姑娘,她的腦容量比一條魚好不了多少。拉瑞用一張劇院演出票就能讓她遺忘小波的死,毫無芥蒂地重露笑顏,雀躍歡呼。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演戲,企圖營造其樂融融的假象。

他不會配合,他要扯破這故作的和諧。

康斯坦斯在發怒,他聽不到她在說什麽,聲音被他反射性地過濾掉,然而那張嘴依然不停地開開合合。

他猛然推翻桌子,木桌倒地的巨響落在耳朵裏輕微地像塵埃落地。

他環視着被他的舉動驚呆的人。這就是他系于一脈的親人。

然而除了貪婪自私之外,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恨屋子裏的每個人,每個旁觀甚至推動這個家庭裏唯一純淨消亡的人。

越是恨,他的眼珠越是像夜空,暗極了反而透出瑩潤的水光。

他不再理會他們,轉身跑上二樓的卧室。鎖上門,翻出藏起來的白色粉末,他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放任它侵蝕刺激他崩裂的神經。

可笑的是,這間隙,他等到了之前苦等不至的Aimee。

他的姑娘出現得那麽突然,出現得消無聲息,出現得異常凄慘。

她渾身被鮮血浸透,像個血人,而大片大片的殷紅還在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不住地湧出來。

她緊緊閉着眼睛,眼皮和睫毛在鮮血中微微顫動。

他慌亂地抱起她,擁緊企圖用溫暖她因大量失血而發寒哆嗦的身體。

但沒有用。

“Aimee!Aimee!醒過來!”

他瘋狂地呼喊她,一遍一遍近乎嘶啞,奢望喚醒她的意志,讓她睜開眼看看他。

然而,她的軀體迅速地變冷,冷得就像那天他反複觸摸的小波的屍體。

她粗重得喘着氣,只能吐出氣,吸不進新的氧氣補充。

他擡起她還在淌血的臉,嘴唇顫抖着貼近她的唇齒,為她慢慢度氣。

她斷續的喘息像壞掉的風箱只能借着慣性嗚嗚啦啦,但終究越來越微弱,當最後一點氣力用盡,所有都将歸于虛無。

不管輸進多少空氣都無法挽回她頹喪逸散殆盡的生命力。他眼睜睜看着她呼吸減弱,慢慢地慢慢地連那點殘留在她心口的熱度也消失了。

她遽然安靜下來,安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

他打了個哆嗦,戰栗着将手探向她的鼻子尋找她的鼻息。驀地,他整個人仿佛被定格一般,僵直挺硬,動也不動像尊大理石雕像。

他的力氣一瞬被抽空,她的頭從他雙手間滑落,無力地歪向一邊,碰到他的胸膛。他驟然驚醒,用力把她攬向自己,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進懷裏,融為一體。

手托着她的後腦勺,發顫的嘴唇吻着她浸染鮮血的冰冷面龐,眼睛無意識地睜大,他盡力扯出笑,“Aimee,醒一醒,別睡了。”

他試圖像往常那般揚唇,送上她熟悉的粲然笑容,但唇瓣僵硬着硬生生地扭曲,那笑蒼白得可怕。

她依然靜寂得異常,連眨動眼睫都不可能。

一聲抽泣突破他崩潰的防線溢出來,他緊緊擁着她,顫抖得幾乎痙攣。

“你是我擁有的一切……Aimee……”他趴在她的頸窩,宛如一只哀鳴的幼犬嗚咽着泣不成聲,“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我不去找你了,求求你醒過來!”

“我不去找你了……”

然而,她又一次在他眼前驟然消失,像雲霧樣散盡,再也不可能尋回。

再無力支撐,他倏然跪倒。

她死了,死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這個想法如夢魇一般在腦中炸開。

“她死了……”他的牙齒咯吱咯吱地發顫,他狠狠咬下舌頭,鐵鏽味充斥口腔,腥濕的液體順着嘴角滴落。

啪嗒啪嗒滴落的不止鮮血。

那些眼淚從茫然渙散的眼瞳中穿過她消失後的虛空掉落。

無濟于事。無濟于事。

他當然知道,他永遠都是一個人這樣過來,打碎牙齒也要暗自忍耐。

但它們就這樣落下來,源源不斷。

恨到了極致,惘然到了極致,他燥熱又發懵的大腦反倒冷靜下來。他一條一條捋着信息,期望找出她生還的可能性。

『我沒有見過你十七歲後的樣子。』

『不要來找我!』

『那姑娘幾個月前病死了。聽說死的時候渾身都是血。』

為什麽從來沒見過他十七歲後的樣子?

為什麽驚恐地阻止他去找她?

因為……她早就瀕死。

她死在過去,遙遠的緬因。

永遠都不會有再相逢的那天!

她死了,永遠地死了!

活着本來就這麽孤獨,還是只有小時候這麽痛苦?

只要存在,始終痛苦。

他終于明白,終于明白。

人生苦短,切莫悲傷。多年前諾拉柔柔的語調仿佛還萦繞在耳畔。

他緩緩地站起來,衣服還浸沒着Aimee從體內流出的血,眼神死一般地靜默,絲絲縷縷地瀉出壓制在深處決絕的煞氣。

人生苦短,切莫悲傷?

他捂着眼,瘋子似的地爆出大笑,一聲一聲接連不斷,像獸類死前的悲嚎。他笑着笑着,眼角閃動出水光。

胸中一股洶湧的恨意翻滾着,凄厲地尖叫嘶吼。面前的世界泛起扭曲的弧度,像小醜血色的大嘴彎出的笑臉,表面滑稽,無處不透出譏諷。而後,它扭動抽搐着變成一團旋轉滾動的黑色漩渦,它攪動空氣形成強勁的氣流,打着旋靠近他,散成成片的陰翳,悄而迅猛地把他團團包圍。

他的手顫了顫,五指握成拳,又慢慢松開。

樓下阿迪的嬉笑、汽車的鳴笛和康斯坦斯送走拉瑞時假意關懷的聲音像蚊蟲般盤轉,鑽進耳蝸,啃齧着他瀕臨崩斷的神經。

他抱着頭,卻無法阻止那些聲響入侵。

『既然早晚都會化為一灘排洩物,我們的生命有什麽意義?活着有什麽意義?』

『我不知道它對別人有什麽意義,但你的生命對我、小波阿迪還有康斯坦斯來說無可替代。這不就足夠了嗎?』

她認真的語調、清亮關懷的眼神交織着小波懵懂純淨的笑顏在他腦海裏萦繞不散,最後被翻攪的氣流卷進漩渦生生撕裂。波紋滾蕩,逸散出的黑霧在他眼前投射成阿迪癡傻天真得近乎冷酷的笑,它翻滾着擴散又聚攏,變為康斯坦斯銳利壓迫的鷹眼後散開,最終投映成拉瑞道貌岸然的臉。

視野的一切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些細碎的聲響時而遙遠時而如在耳畔,所有的所有都飄飄忽忽,那些粉末終于開始發揮作用。

這時候,突然一切束縛全被割裂,所有都倏然被拉開距離,那些嘈雜如在天外。詭異的寂靜裏,有什麽在坍塌崩裂,潰不成軍,又有什麽勢不可擋地滔滔湧流。

那是恨,是憤怒。

日複一日沉積在內心的憎恨終于決堤,翻滾噴湧,像蛇一般盤縮着沖不懷好意的命運張開血盆大口,吐出噬人的鮮紅信子。

他猛地一腳踹翻臉盆,霹靂哐當的脆響引得阿迪尖聲驚叫,康斯坦斯一陣指責。

他充耳不聞,任憑怒火在白*粉的作用下焚毀理性,把一切付之一炬。

那雙黑洞般死寂的瞳眸掠至臉盆後的鐵桶,驀然凝住。?

☆、光瘾

? 他永遠不懂為什麽所有寄予他期待的人都會被命運奪走,而為什麽劊子手能安然地活在世上。

他拎着一桶汽油和從黑市搞到的槍支,走進拉瑞的工作單位,一腳踢開他辦公室的門。

拉瑞也許察覺到不對,但還想着讨好他來獲取康斯坦斯的歡心。男人看到他全副武裝來勢洶洶的樣子,沒有警惕,反而在辦公桌後向他問好。

他在一連串讷讷的招呼聲中,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汽油從拉瑞頭頂澆下。

随手把點燃的火柴仍到拉瑞身上,如他無數次想象的那樣,這個男人像個易燃物一樣噗地一聲騰起赤火烈焰。

空氣噗滋噗滋地炸裂,被燒焦的肉香彌散開來。

他轉過身,背對着火團的臉上波瀾不起,空洞得像被海浪洗劫過的沙灘,什麽也沒有。

他沒有感覺到暢快。還不夠。還不足以填補他內心空曠的洞,不足以慰藉他的怒火。

他把槍挂在脖子上,游魂般飄進校園。

周圍的人或是在笑,或是在鬧,或是步履匆匆,永遠仿佛和他身處不同的世界。

他走在人流裏,沒有人停下來看他。

他們漠不關心,世界現實而冷酷。

這才是常态。

這兒其實沒有人。沒有人關心,沒人會思考,會注目,會聽到哀鳴。

沒人關心他是否悲痛,沒人在意他喜歡什麽,也沒人在意他是否在按捺一撥又一撥強烈的傷害的欲望。

他們匆忙,充實,快樂,那麽冷漠,又那麽正常。

所有人都和他隔着層毛玻璃,他對于他們,永遠是面目模糊的存在。

他真的想讓他們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他從不把殺人看做底線,以往血緣和情感的牽絆桎梏着他,他知道他被漩渦吸引着難以擺脫,他每天忍受着它的誘惑,腦中堆積着血肉和死亡的圖景,他拼命掙脫。但憤怒和恨意一天天擠壓,擠壓到超越臨界,無法承受,所有拉着他的力量陡然消失……

現在他決定放棄抵抗,主動跳進去,只覺得扭曲的暢然。

是啊,本該這樣。他順從內心的意願開槍射擊。

校園裏的人終于丢掉蒙昧漠然的面具,他們羸弱地尖叫着,驚慌地四處逃竄。

為什麽你們還活着!

他瞄準其中一個人,扣動扳機,子彈飛梭的痕跡快得完全捕捉不到。

彈頭刺破空氣嘭嘭嘭地爆裂。

那個人應聲倒地,驚恐的表情定格在死前一刻。

Tate跨過屍體,死屍旁躺着另一個被擊中的人,他還留着一似氣息,急促地喘着氣。

瀕死的人仰面,昏沉的視野只有一雙暗得透不出光的眼睛。

深黑的瞳孔濕潤得仿佛下一瞬就會閃現淚光,但卻奇異地沒有絲毫情緒,如此矛盾。

劊子手……劊子手的眼……

Tate低着頭,看着那個胸脯喘動的人,他竭力大口呼吸,但顯然已經吸不進氣,遲早會死,但他還是在反抗,反抗死神的羽翼。

活着本身就是一種罪孽,才要背負那麽多痛苦,在這個滿是垢污的世界掙紮喘息,像西西弗斯無休無止地推着滾石,永不能解脫。

他眸光微暗,恍惚間又好像閃耀着明滅的冰鋒。

最終他朝着那個人的腦袋扣動扳機。

他提着槍,走向最常待的圖書館,一把射穿被堵住的門,越過被射中倒地的管理員。

走進借閱室,那瞬間,他仿佛看到了Aimee。撥開雲霧,她就靜靜地站在那兒,觸手可及。

他眼淚一下掉落,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小心翼翼地觸摸她。

強光晃過,現實突然出現,她又不見了。

他眼前只有噴出的紅色和膿白交織的不明液體。

他跑回家,一切如同往常,康斯坦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平淡地看了看她,走上樓梯。

他憎惡她,她從來沒有嘗試過了解他的想法,她固執地用頭腦中的模子把他往裏塞,企圖把他打造成想象的模板,卻從不想傾聽他的內心。

她對所有孩子懷有扭曲狂熱的愛意和歇斯底裏的占有欲。他厭惡這關系,他厭惡他畸形病态、不同于大多數的家庭。

她殺了小波。她打碎他在家中唯一的寄托,所以,他像她那樣,在她面前焚毀她最重要的期待。

他驅使怒火毀滅自己,再不能複原。

警察果不其然找上門。

他望着機槍,挑起一邊的嘴角,無視警察的警告站起來,挑釁地做出射殺的手勢。

來吧,來吧,賜予我解脫。

他如願地當着康斯坦斯的面被射成簍子。

但死亡不是終結。

他浸沒在房子負面的力量中。他能夠享受它賦予他的能力,但那股從生前帶來的怒氣和憤恨始終烤炙着他,愈演愈烈。他比活着時更加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卻時不時的感覺到曾經擁有的東西正在被房子的陰暗慢慢侵吞。

他偶爾會想,他是在如魚得水地融入黑暗,還是被黑暗腐蝕得支離破碎從而變為它的一部分?

終究無解。

時間不再擁有意義。一切不過是流逝的昨天的簡單複制。

好在他在這兒找回了小波,還有意料之外的諾拉,那個曾給過他母親憧憬的年輕女人。

諾拉間歇地忘記過往,也許是房子的作用,她好像越來越久地停留在過去,不住尋找數十年年前被肢解的寶寶,不住抽噎、低泣。

他要給她一個孩子。

那對感情破裂、不打算領*養孩子的同性戀出乎意料識趣地在他動手之前先後搬離。

他焦灼又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戶人家上門,到時候就是他兌現諾拉承諾的時刻。

秋暮降下暴雨的那天,他靠在閣樓窗前,漫不經心地向下掃視。

她就在那時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視野。

他僵硬呆滞地看着她從車裏托着行李走出來,空蕩蕩的胸口處停滞多年的心髒倏地強有力地搏動,幾乎要撞破胸膛。

她忽而擡頭,看向頂樓,眼神冷冷淡淡。

他不由自主地退進陰影裏。

她推開樣式古典的門,腐舊的門樞發出悠長的吱呀聲,她微有遲疑,但還是邁進大廳。

他一遍一遍用目光描摹她秀致的眉,細巧的鼻,像片陰翳慢慢侵襲,輕輕地隔着空氣抱住她,撫觸她的每一根發絲。

她絲毫沒有察覺。

她正在接電話,鮮活地站在這兒,不再是霧霭般捉摸不定,實實在在地存在着。

年輕,憂郁但富有生命力。

他突然畏縮了,他躲進卧室——那是他死去的地方——她的小貓追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地沖他嘶叫,她很快也跟着走進來。

房間裏滿是她的氣息,缱绻而溫柔,帶點冰涼。這漂浮的不可捉摸的東西像一灘湖水,從四面八方把他團團包圍,他沉溺其中,避無可避。一切仿佛都在失重,他任由它們封緘口鼻,輕柔地侵入他的皮膚和骨骼。

她皺眉打量着這裏,始終憂悒而沉默。那雙淺淡的眼眸裏沉澱着長久忍耐後留存的壓抑和成熟,在暧昧的視線裏泛起微微的涼薄,似乎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他知道那是怎樣的假象,就像他知道她有一個敏感又柔軟的內裏,就像他熟悉她嘴唇上揚的弧度、呼喚他時唇形的變幻,以及那雙眼睛亮起來的時候,爍爍閃耀的樣子,仿佛湧動着星光。

但現在,那裏映不出他的模樣。

他靠在門扉上,看她托腮安靜地對着空無一人的電腦視頻框,她像是在傾聽,偶爾附和幾句。

屏幕的熒光投射在她褐色的瞳仁裏,星星點點地躍動着,透出靜寂而不動聲色的美。

她是一道光,擴散到整棟房子,一點點把龐大的陰影驅散。

只有他能看見。

他再次撫觸胸口,那裏跳動着火苗,不久後将熊熊燃燒成烈焰。

他的生命、他的熱切仿佛又一次被觸發,驟然迅疾,他不想反抗。

如果我一無所有,面目全非,只剩下殘破傷痛的靈魂,你還會愛我嗎?

我知道你會的。

他在她斜後方緩緩現出身形。

“我猜我就是你說的那個還沒露面的室友。”他佯裝剛從外面進來,背倚着門樞,手抄在口袋裏,驀地出聲。

被突然冒出的聲音驚到,她猛地抓住木桌一角,後背繃緊,回過頭,褐眸睜大,活像她那只因為受驚而炸成一團的貓。

迎着她陌生而暗含警戒的眼神,他翹着嘴角,朝她伸出手,“Tate Langdon。”

幾年後,當Aimee無意間剪斷房子對他的束縛,當她在他懷裏滿身鮮血,一瞬消失又重歸現實,從休克漸漸恢複呼吸,他才知道,命運給他開了個多慘痛的玩笑。

他六歲起遇到的是她,開始到最後的戀人都是她。

從來都只有一個Tate。

他記得和她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

六歲,他們坐在房前的草坪上,她鼓着腮幫吹開一朵蒲公英。

十歲,她把他從黑暗狹小的角落釋放出來,塞給他一顆甜到發苦的硬糖,彎着眸子說“下一次”。他頭一次對明天、對未來産生希冀。

十三歲,他和她走在空蕩的漢考克公園,成群的白鴿在白金噴泉上空盤桓滑翔。她看見一側指向天空的雕像,忽而偏頭看他,見他一臉迷惑,倏地笑出來。回眸之間褐色眼瞳落入陽光,宛如琥珀光華閃爍。

十五歲,正是榆樹花開時節,蒼白的花瓣像鳥兒般在風中追逐聚集,有一片打着旋飄落,黏在她唇上,她絲毫不覺,仍專注而興奮地向他描述緬因春季的暴風雪。他傾過身,幫她摘下花瓣,指尖不經意地觸到她溫熱的唇瓣。她猝然間呆滞地瞪大眼,半饷,轉過身背對他,手臂抱着自己,詭異地沉默下來。

……

所有細碎的片段像镌刻進大腦的褶皺裏,永不消逝永不褪色。

他無法遺忘。

同樣地,受傷自毀,自暴自棄,神經崩裂,曾經決定投身漩渦的從始至終,也都是他,只有他。

她的第一次時空錯亂比她以為的更早,它割斷了他全部的束縛,毀滅他僅存的願景,陰差陽錯地成了扣動他生命瘋狂終幕的最後一環。

但他永遠不會讓她知曉這一點。

永遠不會。

兩個時空,兩個Tate……這是他最後一個謊言。

貝克灣的落日徹底沉進深海。晚間的潮水泛起透骨的涼意。

Aimee不知不覺靠在他肩頭睡覺了。

他抱起她走向旅館,她迷迷糊糊地眯縫着眼,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胸口。

他感覺到胸腔中某個地方一下子柔軟地陷落。

他知道那裏本該有着一顆生冷而僵硬的心髒。

但一切都不再相同了。

她是他的一道光,只有他能看見。

☆、完結和新文

? 友情提醒直接點這一章的小天使:上一章是今天的更新哦。

【關于本文】

我愛大家~

無論是一開始就陪着樂樂的小天使還是後來點進來看完的,樂樂都一萬分地感謝!

謝謝大家!

開坑一時爽,填坑火葬場。同人寫不好就是流水賬。

上面兩句話是我很喜歡的作者說的,太精辟了。

對于自己的文,我沒辦法客觀看待,所以之前被前輩批評說文不及格的時候,趕腳世界都要崩塌了(笑

以至于後幾章文風都有點偏斜,簡直找不着北……

不管怎麽說,我愛它,像愛每個小天使一樣愛它。就算它很多地方不盡如人意,我還是愛它(捧臉

所以,如果這個故事能讓大家喜歡,感覺到舒心,哪怕一點點,我都會開心得冒泡噠!

這篇文的定位是篇相互治愈,厚顏無恥地說一句,樂樂覺得算是貫徹了初衷。

【關于本文的時間線】

發生在2010年9月之後,同性戀夫婦提前先後搬走,Aimee才會住進來。(但如果同性戀夫婦留到下半年萬聖節前夕,房子在秋季時沒空下來,那就是原劇劇情了。)

結束時,時間仍在2010年下半年,感恩節前夕。

30章Tate被“解放”時是2014年,連接已經走至末尾的第三季劇情,此時,科迪莉亞取代菲奧娜成為至尊女巫。(編劇說,美恐不同季的故事都是發生在一個世界裏,只不過時間不同。符合原劇時間線,科迪莉亞在成為至尊女巫後才有餘裕來管Aimee的事,Tate也過了四年才自由O(∩_∩)O哈哈~)

Aimee的時間線是打結扭曲的。過去的Tate誤以為她每次見到的Aimee的時間都是朝前的,其實從Aimee見到八歲的Tate那裏大概就可以看出來,Aimee是任意跳躍到過去的時間點。十七歲的Tate見到的是2014年剛開始無意發掘技能的Aimee,反倒是幼小的Tate見到的是那之後的Aimee。

Tate為了不讓她有負罪感,決定隐瞞,Aimee始終不知道她那次昏厥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關于人物】

在我眼裏,Tate是變态嗎?不是,或者說,他還沒到那種程度,他的确黑暗不正常,但把他當做一個純粹的渴望愛情的變态未免太過草率。他是個又黑又絕望的叛逆小孩兒,這不是什麽洗白。(在最終犯下命案前,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割過腕。這得多不想活啊。不斷自殘什麽的也透露他內心的确痛苦到讓他去傷害自己。要不誰開開心心閑着沒事割腕啊。況且,這也說明至少他掙紮過,不是一開始就去傷害別人。)

他的心智始終停留在叛逆的青春期,缺少成長,缺少成熟的思維方式和處世态度,對于有些事缺少擔當,這也是他悲劇的根源。

相較于為了欲望而犯罪,他更多是因為絕望和破罐子破摔。【至少生前是這樣】

原劇裏他死後做的錯事幾乎都是為了諾拉和愛人,雖然方法完全不對頭啊!

我愛他不僅是因為他渴望愛情,專一認真什麽的,這當然是他的亮點,但絕對不是他的唯一亮點。我想小天使愛他也不僅僅因為這個~

可能很多人覺得珍惜愛情、只對女主好的變态很戳,我也是啦。但說真的,把Tate歸結為變态對他太不公平了。雖然他的确做了變态會做的事,但他也做了變态不會做的事,并且變态做的另外的事,他一輩子也不會做。(他沒有虐待癖好,更沒有Wilson那樣的性虐癖。原劇裏他唯一虐過的人是Gay裏的帕克,那還是因為他覺得帕克出軌偷吃很惡心。哎。)嚴格來說,他算是個善惡觀模糊、缺乏引導、叛逆過了頭、長歪了的小孩兒。

(至于原劇蓋的戳什麽的,變态是受害者喊出來的,哪個深深被傷害的受害者親屬不覺得兇手是神經病、該下地獄的變态啊。而且他的确做了喪心病狂的事,編劇認為他可怕也理所應當。)

家庭對一個人有多重要呢,至少孩子是從父母身上學會與世界建立聯系,對世界形成初步的認知。康斯坦斯很愛孩子,但她也很少用正确的方式對待他們,她自己的欲*望有時候還會地淩駕在母愛之上。

Tate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就自殘過很多次,一直到青春期都沒有停止這種行為,結果康斯坦斯竟然從來沒發現過。她始終認為兒子作為幾個孩子裏唯一的健全人更應該好好地利用自己的天賦,都不知道這麽多年了,他的精神曾經脆弱危險到什麽程度,以至于Tate大吼着說永遠都不會成為她想象中完美的兒子。直到Tate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她才意識到這點。

康斯坦斯唆使拉瑞殺了小波是Tate走向極端直接棄療的□□,Tate徹底崩潰了。Tate發飙的時候,康斯坦斯還不理解,反而指責他沒有好好珍惜自己的健全和天賦。Tate死之後,她試圖補救,但是可笑的是,她始終不明白關鍵在哪兒。原劇裏,Tate的姐姐阿迪出車禍死了,她告誡Tate的女朋友不要告訴他這事,怕他崩潰。Tate知道了會崩潰嗎?當然不,因為小波那件事給他沖擊最大的方面不是小波死亡本身,而是康斯坦斯為了自己熾熱的愛,讓拉瑞殺了小波。這令Tate相當憤怒,也異常絕望。這就是他的家啊。他始終堅持如果愛一個人就不該傷害她,哪怕是以愛的名義。(他在原劇的确一直都在好好地保護女友,但是森森地傷害了女友最親近的人然并卵啊!)

另外,康斯坦斯還親手殺了出軌的丈夫和某種意義上被她丈夫強迫的女仆莫伊拉,她自己就是個殺人犯,三觀偏向于混沌。(原劇裏她對小孫子殺死的無辜保姆生命的漠視是在讓人膽寒,好像死掉的是一只螞蟻,根本不值得她關注。)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Tate最後發展成那樣,也是可以預期的。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遇到這種家庭都會走上那條路,但Tate本身就是個精神敏感脆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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