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那夜是我

“少司病了。”靜默半晌，簡少寰忽而開口。自那夜偷令牌未果從攝政王府回來後，就染了風寒，好些日子都起不來床。

寧楚研墨的動作一頓：“七殿下病了自有太醫診治，皇上告訴阿尋，是想要阿尋做什麽？”

她的反應太過平淡，令簡少寰有些不悅，他蹙眉盯着她：“你不去看他？”

“不去。”寧楚頭也不擡，回答得幹脆。

“你——”簡少寰神色一冷：“好絕情！只因少司要偷攝政王的令牌嗎？那麽，朕告訴你，偷令牌是朕的主意，是朕，逼他去的！”

“我知道。”寧楚停止動作，擡起頭，勾起一縷諷刺的笑：“皇上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可笑了麽？一面處心積慮離間我與七殿下，一面又理直氣壯地指責我對七殿下太過絕情！皇上究竟是想要阿尋與七殿下繼續親近還是從此斷絕關系？”

簡少寰頓時語塞，抿了抿薄削的唇，眉心深深糾結。

其實他心底也着實煩亂得很，既希望少司與阿尋疏遠，然看到阿尋如此淡漠，又未免感到一絲惱怒。不知是為了少司還是為了自己。

“看來皇上還沒想清楚！”寧楚淡淡一哂，簡少寰眉峰一挑，随手指着旁邊如小山似的折子：“把這些都給朕整理好！”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寧楚撇了下嘴，挪身到跟前，開始分門別類地整理文書。卻不曾想，這一待就是一整天。

也不知積累了多久的折子，直把寧楚累得頭暈眼花。

眼見天色漸黑，寧楚将最後一份折子給歸類好，只覺得渾身發軟，頭暈腦脹，眼皮都似乎要睜不開似的，擡頭看着猶自認真批文的簡少寰，冷聲道：“皇上交代的事情阿尋已經辦完。若無其他吩咐，阿尋就先告退了。”

說罷，起身，腿上卻驀然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到一邊，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适時接住了她，淡淡的龍涎香侵入鼻尖，寧楚扶了扶額，想要掙脫他。

“以為自己還走得了麽？”頭頂響起簡少寰別有深意的話，寧楚霍然擡頭，恰對上他幽深如淵的眸，雲波詭異，莫測得令人膽寒。

“你對我做了什麽？”寧楚神色漸冷，已然察覺身體的不對勁。剛才還以為是太過勞累所致，然，此刻渾身都不得勁，顯然的着了他的道。

簡少寰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只是想讓你留下，解答朕的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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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猶自掙紮，他忙地收緊手臂，輕笑了下：“別白費力氣。‘七日醉’尋常人只需一星半點都要睡上數日，朕用了比尋常多數倍的量，你卻還堅持到現在才發作。阿尋，你總是這麽令人意外！”

“是那些文書。”寧楚思前想後，已然明白自己栽在哪裏。

“還有墨。”簡少寰說道：“知你深谙藥性，又生性警覺，朕不得不多費點心思。”說着，手輕輕撫了下她的頭發，“乖，睡一覺就好了。”

“卑鄙！”寧楚咬牙，想要抵抗如潮水般湧上來的困倦，然，眼皮卻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

但凡中了“七日醉”者，神智會陷入半夢半醒之間，此時對外界的防備亦是最薄弱的時候，只要有人稍加誘導，便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是藏得再深的秘密，都會被挖出來。

“性子這麽倔。”簡少寰将她幾乎掐入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直，旋即将她抱入寝宮，放置于龍床之上。

“去死！”躺上龍床的寧楚卻驀然睜眼，五指成爪朝他臉上抓來，簡少寰大驚失色，幸而反應快，躲了過去。

“你竟然沒事？”他飄離床前，眼見着剛才還昏睡的寧楚從床上彈躍而起，動作迅疾，眼神淩厲，不禁暗自心驚。

莫非她竟是百毒不侵？

“滾出去！”寧楚一聲厲喝，整個人朝簡少寰襲來，招式之間盡顯狠辣陰毒，一步步将簡少寰逼退至殿外。

她雙目赤紅，神色淩厲，看似勢不可擋，實則體內狂亂的氣息已經讓她處于崩潰的邊緣。

她剛才的确已經昏睡，卻被體內突然肆虐的陰邪之氣給喚醒。醒來，已然察覺不妙。

她又要變身了！偏偏是這個時候，在簡少寰的寝宮裏！急怒交加，此刻也只想迅速逼退簡少寰，然後逃離此地。變身之時，她簡直毫無還手之力，而雪娘身份一旦暴露，結果只有一個死！

“阿尋！”毒掌至前，後無退路，簡少寰目眦欲裂，厲喝一聲，如驚雷灌頂。

寧楚狂亂的神色頓時為之一清，動作稍緩，渾身的力氣卻陡然洩盡，猶在半空的她驀然脫力，直直往地上墜下。

“嘭”結結實實摔在冷硬的地面上，渾身的骨頭都似乎碎了般，難以名狀的痛苦頓時席卷全身，意識也随之模糊起來。

簡少寰滿臉驚詫，盯着痛苦縮成一團的寧楚。眼底疑惑重重，剛才還兇悍得差點取他性命，眼下卻莫名痛苦成這般，究竟是怎麽回事？

猶豫着是否該召太醫未她診治，卻見異變陡生——剛才還小小的人兒，身體如花般漸漸舒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

簡少寰瞠目結舌，心底難掩驚駭。

他不但看到阿尋從孩童變成成人，還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那個傳說中的種族，竟然真的存在？！

他僵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許久，才漸漸平複了心底的震驚，緩緩走向寧楚。

但見，不着寸縷的女子側躺于地，潔白的身體猶如天山上的雪蓮，純淨無暇，烏黑亮麗的長發淩亂散落在身上，糾纏着那一身冰肌玉骨，黑白分明，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綻放着勾魂攝魄的美麗。

瞬間的驚豔勾起身體一分躁意，簡少寰深吸了口氣，脫下外袍，輕輕蓋住那妖嬈的身體，緩緩地轉過她的臉，豔若芙蕖的容顏，灼灼生華，美得驚心動魄，令他不由地屏住呼吸。

那日的畫中人，尚不及她風華的萬分之一。她是雪娘，又不是。

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妖冶的面容，指尖微觸，花若凝脂的觸感令他心尖一顫，而就在此時，寧楚嘤咛一聲，竟是醒轉。

水霧迷蒙的眼定定與他對視一瞬，旋即“啪”一記耳光甩上他的臉，簡少寰頭一偏，猛地怔住，寧楚飛快地爬起身，将他的外袍套在身上，虛弱的聲音卻透着徹骨的寒意：“簡少寰，你可是如意了？說吧，打算把我怎樣？”

簡少寰撫了下微微作疼的臉，沉默地盯着她，只見她玉面緋紅，氣喘不定，鳳目蘊着淺淺的水霧，雖是瞪着自己，卻亦是風情萬種，妩媚可人，心莫名地軟了，道：“我只求答案。而今，答案已得，只要你願意，朕可保你性命無憂。”

寧楚扯了扯嘴角：“代價呢？”

“留在我身邊。”

“哈。”寧楚不禁冷笑連連：“想不到你竟也會被美色所惑。我想過千百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你竟看上了這幅皮囊！”

“然，我拒絕！”與其委曲求全，寧可去死！說完，身形朝簡少寰飛掠過去，想趁機抓住簡少寰作為人質，不料簡少寰早防備着她，一擊不中，已然失了先機。

便欲逃脫，然簡少寰何等眼力，自然也看出她此刻的虛弱，哪裏容她逃離，交手片刻，已然将她擒在懷中。

“阿尋，你逃不掉。”他道，無視她欲殺人的目光。

寧楚咬牙喘息，強忍着心底翻湧的欲念。

“簡少寰，我寧可你殺了我！”

話音方落，外面忽然傳來打鬥聲。簡少寰眉頭微擰，正欲尋人來問，卻聽得外頭一聲大喝：“攝政王請留步！”

“滾開！”

“楚風白！”簡少寰神色一凜，寧楚卻心尖一顫，神情似喜似悲。

不過瞬息，一身白衣的楚風白已然闖了進來。闊袖飛揚，衣袂飄飄，他的神情猶如萬年的冰雪，目光如電，朝簡少寰射來：“放開她！”話未說完，人已至前，不見動作，卻已将寧楚搶了過來，抱在懷中。

熟悉氣息包裹，寧楚不禁閉了閉眼，只覺分外安心。

關鍵時刻竟被攪局，簡少寰怒不可遏：“攝政王擅闖宮廷，可是要造反？！”

楚風白聞言，頓時嗤之以鼻：“本王若要逼宮，何須等到今時今日。本王若要造反，豈容你登基？！”

低頭看看懷中人，道：“本王今日闖宮，只為一人。人已尋得，就此告退。”說完，轉身欲走。

“放肆！”赤裸裸的藐視，讓簡少寰忍無可忍，震怒非常：“皇宮大內，豈容你來去自如！來人，拿下！”

禁衛齊刷刷地圍了過來，明晃晃的刀劍對着楚風白。

楚風白冷冷地掃視一圈，漫然一笑，道：“本王要走，誰敢阻我！誰能擋我！”

淡淡一句，卻盡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目光所及，衆人紛紛退避。

“沒有足夠的實力，就別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朝簡少寰淡淡一瞥，撂下一句，楚風白旁若無人地走出大殿……

宮外，風聲呼嘯。

他用披風将她裹緊，低頭，目波如水：“阿尋。”

寧楚将臉埋在披風裏，欲掙脫他的懷抱，他卻緊緊不放。

“快放了我。不然，你會後悔！”寧楚渾身綿軟，連呼吸都是滾燙的。她真的忍不住，想要撕他衣裳了。

卻聽得他一聲輕笑：“阿尋，我都知道。所以，別忍着。我、不會後悔！”

寧楚驀然一顫，他的唇已附在耳邊，微微沙啞的嗓音蠱惑着她：“那一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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