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究竟是誰

看到來人,寧岫遠難言驚訝:“世子?”剛才在宮外與孟昭提及要會會阿尋世子,卻不想眼下人就到了跟前。

“是我。”寧楚露齒一笑,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岫遠不必孟昭好糊弄,他心思細密,聰慧非常,稍有破綻,不定就能窺破真相。

她眼下,也不知該不該讓他知曉。

他落到如今這般下場,皆是因她而起。就連誅殺之令,亦是冥雪借着她的名義下的。想必岫遠心中,是恨毒了她。

寧楚還在糾結,岫遠已不動聲色将她打量了番。那日在獵場已覺此子不簡單,而今見面,更覺深不可測。無論是心智、手段、還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可謂爐火純青,遠非她這個年齡所有。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大約就是他是女魔雪娘所僞裝。

思及此,頓覺滿身不自在,剛才他寬衣她應是一直都在!饒是如此,寧岫遠卻并沒有失禮,擡手整理了下衣衫,舉止優雅地作了個請的姿勢:“世子深夜造訪,必是有要事。不如到外間坐下再談?”

多少能猜到他此刻的想法,寧楚不禁抿唇一笑,邊往外走邊道了句:“先生身材不錯。”

側眸,只見寧岫遠渾身僵硬,頰邊漸漸飄起一縷薄紅。完美得體的微笑已然無法維持。頓覺心情大好。

岫遠少年老成,凡事最善隐忍,性情最是壓抑,過去每每他表現出超乎年齡的風度與忍耐,她就忍不住逗他,讓他破功。只是,不想他活得太累。

寧楚走到外間坐下,待得片刻,寧岫遠穿戴整齊了才出來。

坐到她對面,見她已自行沖泡了茶優哉游哉地品嘗,吃不準她的來意,想到孟昭說言,此女對自己很是關注,不禁心頭疑慮重重。試探着問道:“世子既找上門來,想必對寧某已有所了解。且聽孟昭說,世子與某乃是舊相識。恕寧某眼拙,實在不記得何時結識的世子。”

寧楚放下茶盞,拖着腮,一臉無辜地瞅着他:“你不記得不要緊,本世子記得你就行。”

這般無賴……岫遠不禁愕然,知道問不出緣由,頓了頓,轉而問道:“如此,世子此次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只是想看看你。”寧楚眨巴眼睛,答得理所當然,岫遠聞言,不禁又是一愣。

寧楚深覺得他此刻有點呆的表情很可愛,不禁莞爾一笑,目光無意轉到他放在桌面的手掌上,目光一頓,只見從前指節分明,根根如玉的漂亮手掌,如今變得粗糙不堪,疤痕斑駁,更甚至,有幾根手指彎曲變形,不禁心下一揪,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

岫遠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她緊緊捉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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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低着頭,緊緊握住他的手,內心的情緒猶如驚濤駭浪般翻騰,無法壓制的感情猶如決堤之洪,讓她渾身不禁微微顫抖。

孟昭只言片語,她知道岫遠受了許多折磨。然而,此刻,才真真切切體會,在她“身死”這段時間,他所受的折磨,遠非她所能想象。

“世子?”氣氛怪異得令人不安,寧岫遠終于忍不住開口提醒,手試着掙了掙,這次總算掙脫了,不禁暗舒了口氣。

“寧公子的手,很特別。”寧楚的嗓音沉得厲害,貌似平靜的語調下,是壓制到極致的感情。

聞言,岫遠不禁怔住,手指微微蜷起,墨玉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卻只看到她烏黑的發頂,她低着頭,整張臉埋在陰影中,窺不清神情,然,那分明似調侃諷刺的一句話,在他卻聽出別樣的意味。

疼惜與關懷。

心,剎那蕩起一絲微妙難言的情緒。世人皆道他長袖善舞,八面玲珑,脾氣更是出了名的好,從不輕易開罪人。然,卻無人知曉,那看似美玉無瑕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樣一顆千嗆百孔的心。他不是沒有脾氣,他只是習慣了隐忍。

唯一能讓他表露真實情緒的,只有寧楚。也唯有她,總是輕而易舉窺破他的軟弱,關心他、疼惜他。

且,他還聽出她言中一絲哽咽與自責。為何?素來溫和有禮的岫遠竟忍不住想要擡起她的頭,将她臉上神情看個分明的沖動。

然,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死死地攥住拳頭。

“你的腿可還有得治?”心思百轉千回,心潮起伏難定,卻又見她将目光落在自己腿上,寧岫遠眉頭一蹙,終于忍不住:“世子究竟是何許人,為何對寧某如此關切?”

寧楚卻不回答,自顧自探過身子,伸手卻檢查他的左腿,柔弱無骨的小手頗為娴熟地在腿上揉捏,寧岫遠渾身震顫,當即伸手将她的臉給擡起來,精致如畫的面容上一雙飽含情緒的鳳目頓時映入眼中,愧疚、自責、心疼、悲傷、憐惜、痛苦,各種情緒交彙成河,直欲将他湮滅。

心尖猛地戰栗,他的手指禁不住抖了抖,未曾深究,寧楚已然別過臉,掙脫他,起身,身影如魅,飄出窗外。

寧岫遠失神良久,才驀然回神,霍然起身,疾步走到窗邊,卻只見夜色茫茫。

低頭,凝視手掌,指尖猶有餘溫。“你究竟是誰?”悠長的嘆息灑落。庭院寂寂,問風,風不語。

翌日,早朝過後,寧楚被召到了長乾宮。

進入大殿時,簡少寰正伏案批閱奏折,寧楚給他懶懶行了個禮,他頭也不擡地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寧楚依言坐下,只覺兩眼發困。昨夜落荒而逃,後半宿更是輾轉反側,以至于今早差點起不來床。可惜才想睡上個懶覺,卻被簡少寰給召進宮來。

此刻當然不會有好臉色。

“一臉迷糊。莫非昨夜當賊去了?”簡少寰側頭瞥了一眼,話中有話,寧楚權當沒聽見,眼皮都沒擡一下,道:“皇上召見,不知有何吩咐?”

簡少寰随手一指:“研墨!”

寧楚眼睛一瞪:“研墨?”敢情叫她來就為了奴役她?

簡少寰眉峰一挑:“怎麽?不願意?你縱然是世子,卻也是朕的臣子。臣子服侍君王,不是天經地義?磨墨吧!”

“頤指氣使!”寧楚撇了撇嘴,雖不樂意卻也只得替他磨墨。

簡少寰拿起奏折,餘光卻忍不住瞄向她,只見她一臉惺忪,嘴唇微嘟,模樣少了尋日的沉冷,倒多了幾分屬于孩童的嬌憨,心底莫名生出一絲歡喜,嘴角不禁勾了勾。然,轉瞬又沉了臉色。

幽深莫測的眼神還在不動聲色打量她。她究竟是不是雪娘?雖然皇叔一再申明她就是雪娘,可他着實無法将眼前的孩童與臭名昭著的女魔頭聯系到一起。

若她并非女魔,如此容色,長大後必然亦是傾國傾城之貌……簡少寰發現自己又走神了,不禁暗暗懊惱。

阿尋屢次壞他大事,着實令他恨得牙癢癢。然,卻又每每忍不住想要更深入了解此人。

她是男是女?是否女魔雪娘?是否真的精通玄術與傀儡術?正是這樣的心思,令他左右為難,近日來更是心煩氣躁。這才将她召入宮。

“皇上一直盯着我,我沒辦法認真做事。”寧楚忽然轉頭,煞有介事地說道。簡少寰的目光停留太久,她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

簡少寰感到一絲窘迫,清了清嗓子,理直氣壯地回了句:“朕就是要看你是否認真做事。別廢話,研墨!”

說罷,将目光轉回奏章上。

寧楚氣結,埋頭狠狠戳了戳硯臺。恰好錯過簡少寰別有深意的一眼。

阿尋,你是魔是仙,今夜,便可一窺真相!

------題外話------

某女:小樣,又想使壞?

某皇: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再不交代,朕就要——使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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