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主仆、父女

“哈哈哈哈——”

蘇洛笑得絲毫不顧及形象，剛剛包紮好的手不斷地拍着桌子，當真是把玄薇當作了多年好友。

鬼才要和他一見如故，玄薇龇了龇牙以回應。

“我的名字只有一個。”她端坐在座位上，臉上貴族式的微笑恰到好處，“奧利維娅·艾伯特·利安德爾。如果你需要昵稱的話，可以叫我莉芙。”

“莉芙。”蘇洛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倒是沒再笑。玄薇這是在提醒他，就算他是整個星球唯一知道她穿越者身份的人，他也沒有絲毫證據。

他的手指在桌面輕點了點，獨眼中劃過一絲狡黠，“既然如此，我還要再考慮考慮我這邊的要求，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一言為定。”玄薇和他敲定。

等價交換，也是唯一能讓她放心的交易條件。

“那你打算具體這麽做？”蘇洛轉而問道，倒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總不見得花亭裏你笑的時候，所有計劃都定型了吧。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現在還只是一個雛形而已，等需要你登場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玄薇眼眸一轉，“我還需要去拜訪一個人，等得到他的回答，我才能拟定下一步做法。”

“哦？看來是位大人物。”蘇洛的眼睛一眯，似乎已有了些眉目。

玄薇沒有再透露信息，匆匆地将他“趕”出了自己的寝宮。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才沒工夫陪他玩猜來猜去的游戲。

“篡位”，姑且可以這麽來指代她的計劃。

在花亭聽見格裏高利二世心中萌生退意，她幾乎本能地聯想到了取而代之——這個念頭雖然瘋狂，卻能解決她目前的所有困境。不大膽地賭一把，如何能對得起自己這一趟莫名其妙的穿越？茍活是一種解決方式，但她選擇了另一種。

只是，她還需要給自己找一個靠山。

“科拉，你在做什麽？”

玄薇離開會客廳，似乎準備上樓的腳步一頓，徑直轉進了走廊。背對着她的挺拔身影驀然一僵，這條走廊與會客廳僅有一牆之隔，隐隐約約是能聽清她和蘇洛談話的，除了他們刻意壓低聲音說的那幾句。

發現科拉的也不是她，而是蘇洛臨走時的提醒。

“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

科拉沒有動，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

玄薇不緊不慢走上前，臉上挂着似有若無的微笑，取下她手上的微型通訊器。畫面上顯示正在與人打字交流，聊天記錄無非是她和蘇洛的對話，只有大概但表意明确。

這倒是省了她的工夫。

玄薇毫不猶豫地摁下了語音通信的請求，将通訊器擱在了耳邊，等待着接通時那聲清脆的提示音，“……好久不見，父親大人。”

科拉是克萊斯特為她準備的侍女，她的主人自然也只會是一個人。

通訊器另一邊，端坐在自己華麗書房裏的克萊斯特沉默着。

從懂事起奧利維娅就再也沒有稱呼他為父親過——“族長大人”，在她的眼裏他不過是一位長官。她進宮後，父女倆的關系也進一步惡化，早已斷絕往來，除了他暗中安排的監視者科拉隔三差五的彙報。

如今聽到這聲父親大人，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應答。但談話還是要繼續的，克萊斯特也是久經風雨的大人物，片刻之後即找回來自己的低沉語調，“奧利維娅，你想做什麽？”

不知是刻意還是真的沒有聽清，科拉給他的彙報裏只有蘇洛的身份以及兩人的交易，并未提及她的目的。

“您想知道嗎？”玄薇的聲音裏摻雜着一絲笑意，“那就請您明日莅臨女兒的寝宮，我自然會給您一個完滿的回答。願您今夜過得愉快，父親大人。”

她果斷地切斷了通訊。

和剛才一樣，這一次，她要勾起克萊斯特的好奇心和危機感。克萊斯特為什麽要派人監視她？因為她是他的女兒，無論她做了什麽事情他的聲譽都會受到連帶。他可能不喜歡奧利維娅這個女兒，但奧利維娅卻必須活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頭“老狐貍”……看來明天有場硬仗要打了。

玄薇盤算着心事，轉身就朝樓梯口走去，無意間忽略了她身前已經和雕像并無二致的科拉。

“奧利維娅！”科拉顫抖着聲音追上了她。

啊，差點忘了。

玄薇在樓梯上轉過身，頗為和顏悅色地看着她，“你想替自己辯解嗎？聽從我父親的命令監視我，你有什麽苦衷嗎？還是你想檢舉黛茜也是你們的一員？”

“不，她不是。據我所知，克萊斯特大人只任命了我一個人。”科拉艱難地回答，咬緊了下唇，“我沒有什麽想辯解的。對不起，奧利維娅。”

玄薇低嘆了一口氣，“奧利維娅确實對你很失望……”

對于原主奧利維娅來說，這四年的幽居生活是她黑暗人生為數不多的快樂回憶。她待科拉和黛茜親如姐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們會是克萊斯特監視她的眼線。

“你這是背叛，科拉。”

科拉的臉色更白了，腳往前蹭了一步卻又在臺階前硬生生地停下。

“不過——”

玄薇走下了兩級樓梯，腳下的高度恰好可以讓她比科拉高上一個頭。她一手扶着雕刻精美的欄杆，另一手輕輕挑起科拉的下巴，俯身過去，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我問你，你是真的沒有聽清我的目标嗎？”

眼前的少女仿佛是一個陌生人，科拉從未見過那張熟悉的容貌露出過如此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但她竟然動彈不得，只能在那目光中顫抖着說出心聲。

“我，我不想告訴克萊斯特大人……”

“為什麽？”玄薇掐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神逼得更緊，“你覺得我瘋了嗎？”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不想讓我告訴他。”

“這樣啊，那不就夠了嘛，科拉姐姐。”玄薇松開手粲然一笑，伸出手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雖然你是聽命于父親，不過你已經開始為我着想了！你的心裏還是有我的，以後一直有我就好啦。”

科拉一怔，眼前少女的燦爛笑臉讓她情不自禁懷疑剛才那一瞬間的緊迫只是她罪惡感産生的錯覺。

“不過，以後你得記清楚。你是我的侍女，雖然是父親找你來的，但你的主人依舊是我。”玄薇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往廚房的方向輕推她一把，“去幫黛茜一起準備晚飯吧，只有她一個人的話肯定又要發生爆炸了。”

“你不生氣了嗎？”科拉有些懵，遲疑地轉回頭。

玄薇笑眯眯地看着她，“因為我還相信着你啊！”

科拉瞬間竟有些哽咽，微微點了點頭，朝着廚房快步地走去。

玄薇目送她遠去，嘴角的笑意這才淡了下去。剛才這番話雖然有一半是她在籠絡人心，卻也有另一半是屬于奧利維娅的真心實意。或許科拉是受了克萊斯特的指使在監視她，但這四年的朝夕相處，科拉對她的情誼卻也沒有半分虛假。

況且，真正的背叛者她又不是沒有見過。

“做準備做準備，明天一定要說服那頭老狐貍！”玄薇轉身伸了個懶腰，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上午，克萊斯特如約到了她的寝宮。

“拜見父親大人。”

早起的玄薇特意作了一番精心打扮，頸間的繃帶也用裝飾品遮起大半，可惜還是沒能逃出他敏銳如鷹的雙眼。

“你的脖子怎麽了？”

克萊斯特的長相并不像他的外號狐貍一樣奸詐，相反，其實相當帥氣。淺金色的中長發，深藍色的眼睛，體型修長，談吐優雅，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難怪年輕時有着帝國第一美男的稱號——玄薇昨晚可做了不少功課。如今添了中年人的沉穩，也算是當今帝國第一帥大叔。

玄薇撚了撚自己那相同顏色的長發，乖巧一笑，“昨天被不知名的蟲子咬了，剛上了藥，防止感染。”

克萊斯特微微颔首，銳利的目光越過她打量向兩名侍女。科拉微低着頭站着，旁邊的黛茜緊張得渾身顫抖，頭低得幾乎到自己的胸口，令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

“父親大人，請坐。”

在他的不滿出口前，玄薇恰到好處地将他安排在正中間的沙發坐下。順手打發科拉和黛茜去準備茶水，黛茜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會客廳，像只被吓壞了的鹌鹑。

“我們之間不需要客套，莉芙。”克萊斯特的語氣比奧利維娅記憶中的溫和不少，或許和玄薇采取的懷柔對策有關，“告訴我你想做什麽。”

或許他疑心過奧利維娅的突然改變，但她本來就是成長期的少女，已經擁有五個子女的他對這忽冷忽熱的态度倒也不是很陌生。

玄薇淺笑着，堅持等到科拉送來茶水才開始談話。親手為克萊斯特斟上一杯茶，她才遲遲問道，“父親，您覺得我的丈夫，格裏高利二世是位怎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