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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凡一直看着張喬，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張喬低聲追問着：“可以嗎？”

屏風外邊的手機又響了，李健剛唱了一句“你是愛我的”，電話被人接起，外地口音的女聲應着：“我知道啦，我去我去我去，你別再打了，我在工作啦！”語氣聽起來又兇又不耐煩，不過還是洩露出一絲甜蜜與得意。

張喬執着地盯着郝凡不放，郝凡被他盯得全身發燙，全麻的腦袋不由自主地點了兩下。

張喬的笑來得很快，氣氛變得很微妙。郝凡垂下眼皮看着桌面，小盆小碗裏的各種菜肴都被吃了一半，佛跳牆的瓦罐裏還冒着騰騰熱氣，順着暖風的方向飄向桌角。

桌角放着張喬的黑色蘋果手機，型號跟他之前丢的那只一模一樣。他順口問出：“你昨天說你撿到一只手機，好像是我丢的那只，你有帶來嗎？”

張喬答得很快：“已經被行政部的同事領走了。”

郝凡看他，他正挖着蟹膏，動作熟練。張喬挖好蟹膏，放到他面前：“吃吧。”

郝凡盯着他的臉，張喬笑着問：“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郝凡搖頭，低頭吃蟹膏。張喬看着他頭頂的兩個發旋，眸光漸漸變沉，那手機裏玄機很多。

“什麽時候？”郝凡突然擡頭，撞上張喬來不及收回的沉郁目光。

“本周日。”張喬淡定地回答。

郝凡輕輕“哦”了一聲，埋頭繼續吃東西，沒吃兩口又擡頭問他：“要穿西裝嗎？”

張喬挑眉：“你要穿也可以。”

郝凡面露為難：“我沒冬天的西裝。”

“那就随便穿。”

“哦。”

“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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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兩人剛吃完，張二哥又來了，這回他坐到了郝凡身邊，親切地攬着他的肩膀問他哪個菜好吃。

郝凡說都好吃。張喬卻拆他臺：“你剛剛說咕咾肉太老，肉燕不夠彈，對張二哥不用客氣，盡管提意見。”

張二哥也說不用客氣，郝凡只好認真地每個菜都點評了一遍。張二哥聽完，沖他豎起大拇指：“行家啊，以後你可得多來，多給你二哥我提提意見，我這店開十年了，店面剛翻新，菜色看來也得再好好翻新下！”

郝凡驚嘆：“都十年了啊！”

張二哥特驕傲地說：“對啊，十年老店，上海的福建人都知道我們家。”

郝凡瞟了眼張喬，對方老神在在地喝茶。

張二哥親自把兩人送到門口，外邊風大，張喬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條圍巾，當着張二哥的面給郝凡裹好，只露出一雙眼睛，筆直地盯着他，濕潤的眼底滿是驚訝，看起來又呆又傻。張喬順手在他頭頂揮了一下，說：“走吧！”

郝凡沒動，本來已經進屋的張二哥又推門出來問張喬：“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看爺爺啊？約下時間，我們一起去。”

張喬沖他擺擺手：“再說。”

張二哥應了聲好，麻溜地回去了，隔着糊了一層霧氣的玻璃窗往外看。

一高一矮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都不動。張喬不知道說了什麽，郝凡扯下擋住嘴的圍巾，好像笑了。兩人這才并肩離去。張二哥看着兩人的背影，特別感慨地嘆了口氣，嘴裏念念有詞：“哎喲，幸好老爺子不在了。”

停車的地方很近，張喬提議：“要不要走一會兒？”

郝凡點頭說好，圍巾擋着嘴巴，熱氣呼到上面，再吸一口，都是香樟的味道。

兩人順着街道往前走了一段，恰好臨街有兩個大型商場，來往人很多。人群裏有人驚喜地喊了一句：“下雪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擡頭看，細碎的雪片兒劃破黑暗，打着轉飄下來，像飛絮一般，沒有落地便消失了。

郝凡擡頭，剛好有幾片雪花落在鏡片上，馬上化成了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身旁的張喬不知為何突然笑出聲來，郝凡轉頭看他。張喬說：“韓劇裏很多浪漫的情節，都是發生在初雪時！”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年輕的女孩子說：“有人說過哦，初雪時告白的話，成功率超過90%哦！”

另一個女孩子說：“那你快給那誰打電話！”

“不要啦。”

“快點打，我覺得他也喜歡你的！”

想要告白的女孩子害羞地跑過兩人，鼓勵她的朋友笑着追了過去。

這對話着實讓人想入非非，郝凡摘下眼鏡擦水，掩飾着過快的心跳，同時慶幸着幸好有圍巾的遮擋，不然這快要冒火的臉，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耳邊響起了沒聽過的鋼琴曲，從身體深處響起，節奏輕快。

張喬的聲音穿插在琴聲裏：“你有想要告白的人嗎？”

郝凡戴上眼鏡，反問他：“你有嗎？”

張喬深深地看着他，什麽也沒說，雙手插兜往前走。郝凡看着他的背影，很小聲地說：“我有。”

張喬看着迎面走來的陌生面孔，忍不住苦笑。茫茫人海，擦肩而過的人太多。相遇太容易，相愛卻太難。他停下腳步等郝凡，看着他穿過逆行的人流，小步跑到他身邊，半仰着頭看着他，透明的鏡片映着路邊店鋪的彩光和他的臉，他剛想說點什麽，郝凡先開口：“想不到你會看韓劇！”

他說話時，熱氣透過圍巾冒出來，聲音聽起來又悶又認真，帶着誇張過的意外。張喬啞然失笑，盯着他看了半晌，伸手在他頭上揮了一下，嘆氣道：“我們往回走吧，我送你回家。”

郝凡察覺到他的不開心，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不該提看韓劇的事，躊躇着說：“其實我也看韓劇，看韓劇的男人很多的，我隔壁的小東就看的。我之前還加過那種看韓劇的群，真的很多男的，還有那種大叔，男人看韓劇也沒什麽。我知道有些男人為了标榜自己看美劇英劇高級，總是貶損看韓劇的人。人就是這樣，不管幹什麽都要劃個小圈子，搞點歧視什麽的。看美劇的歧視看韓劇的，看文藝電影的鄙視看商業片的，看紅樓夢的看不上看網絡小說的……”

郝凡說着說着，聯想到了自己曾經的遭遇，語氣竟有些傷感。張喬聽出來了，斜眼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這麽多話。這意外的收獲掃去他心頭的遺憾，他聽出了他話語裏的自我感傷，想要安慰他，卻又舍不得打斷他，只好繼續面無表情。

郝凡觀察着他的臉色說了一通，發現他反應不大，為了證明自己，特意舉例說：“剛剛那個女生說的臺詞是《請回答1988》裏的，電臺主持李文世說的，說完了之後那個——”

“诶，張喬——”

迎面出現的吳言打斷了郝凡的話，他激動地跑過來，手裏揮舞着一串糖葫蘆。

張喬發現郝凡停下腳步，放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頭。

“怎麽了？”他話音未落，吳言已經跑近了，看到他身旁包的只剩一雙眼睛的郝凡問：“這誰啊？”

張喬剛要回答，郝凡突然捂着嘴轉身就跑。張喬跟着追了一段，可是郝凡專挑人多的地方跑，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人流裏。

不明所以的吳言舉着糖葫蘆跟着追過來，看到一臉沮喪和擔憂的張喬，茫然地問道：“怎麽回事啊？！”

張喬拿出手機打電話，沒人接。他找出郝凡的微信，打了一串字後又删掉了重打。

“你還好嗎？”

郝凡跑進了附近的商場，找到了洗手間，趴在洗手臺前才發現，他不想吐，只是胃裏難受。他對着鏡子扯下圍巾，露出整張臉，臉頰微微泛紅，眼底殘存着一絲驚慌，但更多的是自嘲。

他忘了自己用圍巾擋臉了，也忘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朱歡了。張喬都沒認出他，更何況吳言？說到底，還是他心中有鬼。當年如果不是他，吳言也是要出國的，和張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