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短短幾十米路,吳言已經問了第三遍了:“那人誰啊,為什麽突然跑掉啊?”
張喬沉默不言,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機。
兩人走到了剛剛吳言買糖葫蘆的鋪子,隔壁是一家手工糖果店。吳言攔下埋頭往前走的張喬,舞着糖葫蘆說“等一下”,沖進了糖果店。
張喬看着他從圍觀做糖的人堆裏揪出了圓圓的蔣樹,他懷裏抱着兩大袋五顏六色的糖果。吳言想要搶,被蔣樹躲過。兩人推推嚷嚷地出來。
吳言說:“吃那麽多糖,胖死你得了!”
蔣樹抱緊了糖果,小聲嘟囔:“死的是我,又不是你!”
吳言被堵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拿糖葫蘆戳他。蔣樹盯着他手上的糖葫蘆,笑呵呵地問他:“這個好吃嗎,給我來一顆!”
吳言幼稚地将剩下的糖葫蘆都舔過一遍,遞給蔣樹。蔣樹嫌棄地罵他:“惡心!”
張喬看着兩人吵吵鬧鬧,又拿出手機,郝凡回微信了:“我沒事,胃突然有點不舒服。”
張喬憋了一肚子的話,卻不知道如何回複。
郝凡又發了一條微信:“我以前得過厭食症,腸胃一直不好,今天吃得好像有點多。突然跑開,真的很不好意思。”
郝凡的坦誠來得太突然,張喬一時反應不過來,盯着他的回複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後,喜悅和擔憂同時湧來。他嫌微信太慢,直接撥通了郝凡的電話:“你吐了?你還好嗎?你在哪裏?要不要去醫院?”
郝凡不知道是被他問懵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久久不言。張喬急了:“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郝凡終于出聲:“我準備坐地鐵回家了。”完了怕他不信,還特意讓他聽到了地鐵站裏獨有的廣播聲。
“沒騙你。”郝凡說。
張喬松了口氣,擡頭發現啃着糖葫蘆的吳言和嚼着糖果的蔣樹正看着他,吳言表情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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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突然跑走真的挺吓人的!”張喬說着走到人少的路邊,避開兩人。
郝凡不吭聲,地鐵工作人員的說話聲在手機裏響起:“包檢一下。”
隔了一會兒,張喬聽到郝凡說:“我知道,我也怕吓到你們。”
張喬想起之前隔着門聽到的郝凡嘔吐聲,聽起來很難過,也不再顧及了,直接問:“吐了?嚴重嗎?”
郝凡說:“想吐來着,最後又沒吐。”完了怕他不信,又補了一句:“真的,沒吐。”
張喬稍微放心了:“那下次少吃點。”
“嗯。”
“回家早點休息。”
“嗯。”
“記得吃藥。”
“嗯。”
“周天我去接你。”
“嗯。”
“那就這樣。”
張喬沒挂電話,郝凡也沒挂。
“再見。”兩人同時說完,又同時笑了。張喬很久沒有如此心情舒暢過了,郝凡一樣。
張喬說:“我不看韓劇,也不看美劇英劇。”
郝凡說:“那你怎麽——”
“還有網絡啊,段子啊。”
郝凡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
地鐵廣播在報站:“淮海中路站到了——”張喬聽得清楚:“你上車吧。”
“好。”
“明天見。”
“明天見。”
張喬挂了電話,回頭發現吳言和蔣樹就在身後站着,他的糖葫蘆到了蔣樹手上,蔣樹的糖果到了他懷裏。
吳言饒有意味地看着他,不停啧嘴,張喬懶得理他。
“我的喬啊,你完了,你看你這一臉春色!”吳言掏了一把糖果塞給他,張喬接過,發現都是七色的動物彩虹糖。他剝了一顆放到嘴裏,齁甜。
吳言擠在他身邊,八卦嘴臉:“剛剛那哥們兒怎麽回事?”
張喬瞥他一眼,還是不說。吳言氣哼哼地搶回他手裏的糖:“小氣鬼!”
不明所以的蔣樹茫然地看着兩人,啃着糖葫蘆。
張喬說:“周日我媽的婚禮不用你陪我去了!”
吳言接話很快:“求之不得。”說完了又反應過來:“你不去了?”
“去啊!”張喬眼中帶笑。
吳言立馬明白了,點着他的肩膀罵他:“見色忘友!”
張喬笑而不語。
蔣樹看着春風滿面的張喬,也搞明白了,他這個帥學長在談戀愛呢,剛打電話的是他對象吧,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一定很優秀,蔣樹竟有點羨慕,既羨慕張喬也羨慕被他在乎的人。
吳言攬住蔣樹肩膀,推着他往另一邊走,嘴裏嚷嚷着:“我們走,不跟這種見色忘友的人一起!”
蔣樹回頭跟張喬說再見,張喬笑着看兩人走遠。不知不覺,雪變大了,夜色裏的雪花有種奇異的感覺。張喬看到年輕的情侶在路邊相擁接吻,惆悵地笑着經過。
郝凡坐了一站地鐵,又下來了,打車去南京東路,在各大商場的男裝店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有挑到合身的西服。他站在靜安寺公園邊上,沮喪地看着一對情侶在路邊冒雪表演,男的吹薩克斯,女的唱歌,兩人深情相望,一首《甜蜜蜜》被唱得特別暧昧旖旎。
圍觀的人裏,有情侶被感染了,擁抱接吻,一切來得那麽自然。郝凡手機震動,張喬給他發微信了,是圖片。他點開,是一對在街頭接吻的情侶,雪花朦胧了兩人的身影。
郝凡心中暖流湧動,鬼使神差地舉起手機對準唱歌的情侶拍了一段他們的小視頻發給張喬,完了覺得不好意思不敢看張喬的回複,把手機塞進包裏,準備去附近的定制西服店看看。
在定制西服店裏,郝凡終于找到了一套他穿着合身的西服,還是現成的,是店家用來拍廣告用的,模特穿過一次就沒用了,一直挂在店裏做展示。
郝凡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店家給了七折優惠,說是那身西服除了當初的模特,沒有人能穿。
付完錢後,郝凡才有勇氣順便點開張喬的微信看了一眼。正在準備發票的店主看到本來開心不已的買家突然臉色大變,看起來很驚慌,緊張地問道:“刷錯錢了?”
郝凡哭喪着臉搖頭,将張喬的回複又看了一遍:“你怎麽跑去靜安寺了?你不是回家了嗎?”他腦子短路,居然忘了這一茬,冒冒失失地就給對方發了視頻。
郝凡思來想去,最後拍了定制店的照片給他:“我來看看西服,參加婚禮不能随便。”
張喬問:“那你買到了嗎?”
“買到了。”
“有照片?”
郝凡拍了包裝好的西服發給張喬。
“怎麽沒有你穿在身上的?”
店主開好發票,遞給郝凡,發現他不知為何又突然面紅耳赤,慌慌張張地說了聲謝謝,就往外跑,跑到門口又退了回來,拎走西服。
外面雪勢加大,卷着雪花的冷風直往人臉上撲,也沒帶走郝凡臉上半分熱意。
張喬又發來微信:“回家了拍張照片!”
郝凡明知故問:“什麽照片?”
張喬反問:“你說呢?”
郝凡叫了出租回家,開燈之後拍了一張家裏的照片發給張喬:“到家了。”
張喬看着郝凡發來的家裏照片,無奈地翻白眼,他回:“晚安。”又補了句:“很期待周末。”
房間裏的暖氣很熱,窗外飄着雪,陽臺上已經蓋上薄薄一層雪。音響裏迷幻的男聲唱着:
“Nothing's gonna hurt you baby
As long as you're with me you'll be just fine
Nothing's gonna hurt you baby
Nothing's gonna take you from my side”
那是郝凡手機裏的歌,一個叫Cigarettes After Sex美國樂隊。曲風暧昧傷感,很适合這樣的雪夜聽。
張喬拿過郝凡的手機,再次打開他的相冊,找到隐藏相冊,裏面有幾張他的照片,其中一張就是他放在辦公室的那張集體合照,只不過單獨截取了他,哪怕像素模糊,也能看出抱着獎杯的他一點都不快樂。
其他幾張,也都是他大學時的模樣,看起來也像是從什麽照片上截取出來的,表情冷漠,眼底無光。那會兒,隐藏早就成了他的本能。吳言常說他死氣沉沉。現在,他沒有必要隐藏了,也不用再逃避了。他也能活得鮮活點了。
老房子裏燈光昏黃,暖氣漸漸起了作用,屋裏有了熱氣,玻璃上起了霧,看不到外面已經變白的樹和屋頂。唱片機裏Cigarettes After Sex在唱:
“Watching the video where you're lying
In your red lingerie ten times nightly
You know I think your skin's the perfect color
But it's always your eyes that pull me under
It's so sweet knowing that you love me
Though we don't need to say it to each other sweet
Knowing that I love you
And running my fingers through your hair
It's so sweet……”
淋浴頭裏灑下來的熱水很燙,水聲擋不住歌聲。郝凡知道,張喬也在聽相同的,這讓他身體發燙,體內蟄伏許久的晴(cuo bie zi)欲漸漸淹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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