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上海的雪下不盡興,半夜就停了。隔天街道上已經尋不到任何雪的痕跡,只有空氣裏的涼意提醒着大家,昨日雪曾來過。
郝凡頂着倆黑眼圈上班,在樓下刷卡時撞到孟玉成,他剪了頭發居然還抹了發油,複古的軍裝外套看着很眼熟。郝凡盯着他多看了好幾眼,孟玉成不自然地反問他:“怎麽,很奇怪嗎?”
郝凡沖他笑:“挺好的。”
孟玉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搶在他前面進了電梯,故意往後站,似乎很怕面對他。郝凡偷瞟着他,不知為何竟有點高興,為他也是為自己。
黎醫生說過,所有改變的開始,來自行動。孟玉成在變,他也是。大家都在走,雖然不知道是往前還是往後。
早上研發部的集體開會,頂着倆黑眼圈的張喬啞着嗓子簡單說明了公司以後的動向,說會有一些人事變動,但沒提單獨成立公司的事情。
郝凡盯着他的黑眼圈,在紙上畫了一溜兒的小圓圈,末了又塗黑,添上帶勾的小尾巴,加上五條線,盤旋腦中的鋼琴曲變成了五線譜。
身旁的萍萍看到他的塗畫,非常驚奇地推了他一下。郝凡連忙合上本子。
講話的人已經變成了孟玉成,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宣告自己的離職,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他最近穿衣打扮變了很多,整個人看起來器宇軒昂。萍萍戳着郝凡,小聲問着:“你有沒有覺得孟經理變帥了?”
郝凡看着侃侃而談的孟玉成,輕輕點頭。
萍萍嘟囔着猜測:“肯定是談戀愛了。”
郝凡想到夏青,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嘴角,那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他的目光全落在孟玉成身上,張喬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從頭頂那一戳桀骜的頭發看到自動轉筆的左手指尖,昨晚旖旎的春`夢重新浮現腦海。
交纏的唇舌,忍耐的喘息,還有緊緊相擁的身體。耳邊還殘存着那個樂隊主唱暧昧的回音:
“It's so sweet knowing that you lov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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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ugh we don't need to say it to each other sweet
Knowing that I love you……”
“我講完了,張總監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孟玉成說完了,轉身看向張喬,發現他的目光緊緊追随着角落裏的郝凡,一時酸意洶湧,故意擡高聲音:“張總監!”
張喬轉動眼珠,自然地環視一周後收回視線,淡淡地瞥過孟玉成,他正緊盯着他,眼底暗潮侵襲。他曲起左手點了點桌面,眼神最終又回到郝凡所在的角落:“郝凡和小東留一下,其他人散會。”
郝凡正埋頭畫着圓圈,聽到這話猛得擡頭看向前面,張喬正沖他微微笑着,旁邊的孟玉成臉色陰沉得不像話。他不明所以,剛好小東湊到他身邊,小聲問着:“為什麽要單獨留下我們啊?我們做錯什麽事了嗎?”
所有人都走了,孟玉成還不走。張喬問他:“孟經理要旁聽?”
孟玉成恨恨地瞪他一眼,故意推着椅子弄出很大動靜,想讓正和小東說話的郝凡能夠看他一眼,可他始終偏着身體,專注地聽着小東的話,不曾注意到他。
反倒是張喬,頗有意味地看着他。孟玉成憋了一口氣,重重推門而出。
等他一走,張喬用力叩響桌面:“你們兩個坐過來點!”
兩人停下交頭接耳,換了位置坐下。小東看起來忐忑不安,郝凡倒是很鎮定。
沒等張喬開口說正事,小東先問道:“張總監,是不是現在公司部門有變動,你要開除我和郝凡?”
郝凡右手中轉個不停的筆落到桌面,砸出輕響後,滾到張喬左手邊,他順勢拿起,在左手指尖轉着不同的花樣。
“不是開除你們,是想問你們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新公司?”
郝凡不動聲色,東東目瞪口呆,愣了幾秒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張總監,你這樣做不好吧,不怕我們向老板告狀嗎?”
張喬愣了半秒,沒憋住笑,果然他看中的人,都和常人不大一樣。他翻轉手腕,将轉到手背的筆轉回掌心,認認真真地說明了新公司的情況,同時強調這個暫時未公開,不适宜告訴別的同事。
小東聽完,立馬答應:“我願意去,我不會亂說的。”他剛剛畢業不久,一腔熱血壓了很久。張喬看過他做的東西,雖然缺點很多,但勝在腦洞很大,敢想也敢做,可惜被孟玉成壓着,無法施展。他的團隊需要他這樣的熱血青年。
張喬早就知道,說服小東問題不大。他問遲遲沒有表态的郝凡:“你呢?”
張喬懸着半顆心,期待地望着他。小東推着他:“郝凡你也去吧,你那麽厲害!”
郝凡默默點頭。張喬心中大石落地,壓着一點激動,将左手的筆遞給他:“歡迎你加入我們!”
郝凡接過筆用力地捏在掌心,黎醫生說過,沒有什麽比停在原地更可怕!他也要像夏青一樣,勇敢地去抓自己想要的。
走出會議室時,緊跟在郝凡身後的張喬突然湊到他耳邊說:“周末見。”
張喬溫熱的呼吸撲在耳邊,郝凡感到一股電流迅速地從頭過到腳,激烈的感受差點讓他邁不動腳。
他愣愣的,瞬間紅透了耳根。張喬看着,放心大膽地拂過他頭頂不服順的那撮毛,笑着繞過他先走了。剩下郝凡呆在會議室門口,捂着頭半天不語,耳邊叮叮咚咚、稀裏嘩啦,鋼琴聲、水流聲、風聲、心跳聲……混在一起,富有節奏,聽起來喧嚣又多情,片刻間颠覆了他的世界。
郝凡耳邊一片轟鳴,再聽不到辦公室任何聲響,木愣愣地走回工位。他剛坐下,電腦微信彈出消息,來自孟玉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張喬對你有意思?”
耳邊的聲音變得更大了,郝凡看到自己漫步在森林裏,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傾瀉而下,每一點陽光落地的地方,都開着一朵花,五顏六色,随着音樂聲的變大,迅速地綻放變大。濃烈的花香融入了空氣,像霧一樣,籠罩了整個森林。
郝凡感到自己正變得輕飄飄,好像化成了霧。他正飄着離去,有聲音穿透森林:“郝凡——”
森林、陽光、花朵瞬間縮進一片白霧裏。郝凡看到小東湊近的臉,他下嘴唇上有一顆痣,正晃動着。
“他們讓我問你中午要不要一起點餐?郝凡你怎麽了?你怎麽滿頭大汗,你不舒服嗎?”
“沒,沒怎麽,剛剛在想事情!”郝凡捂着胸口,裏面心跳很快。小東眼底有關心也有詫異,如果不是他喊他,郝凡覺得自己這會兒肯定已經暈過去了。
“也給我點一份吧。”郝凡盡量維持着平靜的呼吸。
“牛肉飯?”
“好。”
小東問好了,轉過身去,對着電腦一陣敲,想必是大家群裏約着點餐。
郝凡擦幹額頭的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中的激動與喜悅像潮水一陣接一陣地翻湧而來,他有點裝不下。
電腦微信又彈出消息,這次換成了張喬。
“你知道了頭頂的秘密嗎?”
郝凡腦袋又轟得一下,再次炸開。他掐着虎口,不敢讓自己再次沉浸幻象中。他撐着理智回:“嗯。”
張喬說:“周末見。”
他回完,郝凡放在桌面的手機“叮咚”一聲輕響,那是他自己做的手機防盜小程序的提醒音,張喬又打開了他的舊手機隐藏桌面了。
郝凡點開程序,動畫顯示着張喬的操作動作,他打開了隐藏相冊,停了半晌後,又打開了播放器,今天他聽陳奕迅,《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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