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納吉

陽光映在菱花窗格上,艾綠窗紗晃動出水一樣的波紋,樹影留戀在窗紗上,宛若水中藻荇交橫。太陽一升起來,屋中就顯得格外悶熱了,十一擎着把團扇,跪坐在她的身旁,輕輕扇動着,送來縷縷微風。

院中嘈雜聲越來越響,惹得她不自禁地皺起眉,十一仍舊輕輕扇動着扇子。

“哎呀……”她閉着眼睛軟綿綿地抱怨道:“好吵……”

“小姐醒了?”

霍青梅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喃喃道:“好熱啊……後背都濕透了。”

“小姐需要沐浴嗎?”

她揉了揉耳朵,陡然睜開了眼睛,“外面在做什麽呢?怎麽這麽吵?”

十一往日裏一絲不茍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些,“是淮山王殿下來納吉的,院子裏來了不少人,實在是太過嘈雜了些,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張把窗戶關上了。”

霍青梅摸了摸脖子上的細汗,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嘀咕道:“我說為什麽這麽熱啊……一睜眼就見十一在為我扇扇子……真是麻煩你了……”她越說聲音越小,頭就像是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十一眉眼柔和,低頭道:“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哎!”她突然猛地拍了床一下,似乎才清醒過來,不可置信地盯着十一道:“你、你……剛剛……說啥了?”

十一眨眨眼睛,霍青梅卻“噌”的一聲,跳下了床,光着腳就往窗戶處跑。

“小姐……鞋……”十一無奈地追着她喊道。

霍青梅猛地推開了窗戶,直被院子裏各種各樣的鴻雁驚呆了,她愣愣地從鬓角邊摘下了根細小的羽毛,“瘋了吧……這是在做什麽啊……”

十一将繡鞋捧了過來,“這都是殿下送來的……”

“我知道啊,可、可……”她手指微顫着,指着院子裏的大雁市場道:“這也太多了吧!”

“殿下總是喜歡張揚一點,畢竟小姐是殿下真心喜歡的,想要娶回家的。”

霍青梅捧着臉頰,不好意思道:“即便你這樣說……人家也不會太高興的啊……”

十一抿唇,露出細小的笑容來,“您怕是還沒有看到殿下送來的別的東西吧?”

“還有別的!”霍青梅露出了“你可饒了我吧”的表情。

十一剛要說話,卻突然停了嘴,而後恭恭敬敬地退後了幾步,霍青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一個溫熱的軀體從後面靠近了她,濕濕熱熱的吻落在了她的鬓角。

“咦!”霍青梅捂着心口轉過神來,眉眼立即舒展,笑靥如花一般,雙手一擡,兩只白嫩如藕的胳膊從寬大的袖口中滑出,像是三月柳絲,纏綿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你可吓死我了。”她嗔怪着,卻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嬴長安彎了彎眉眼,抱住着她輕輕搖晃着,“你的膽子可真小啊……不是早就該習慣了嗎?”

“習慣你總是不走們,老是爬牆翻窗?”霍青梅斜睨了他的一眼,可在他看來此中有無限風情。

“我剛剛可全都聽到了喲……”他笑眯眯地逗弄着她。

“你可別轉移話題。”

“難道不覺得很驚喜嗎?”嬴長安今日好像也特意裝扮了一番,穿着一件特別清爽的雪青色長袍,金絲銀線勾勒出複雜的花紋,遠遠一望便覺得流光溢彩、華麗富貴,頭上金冠嵌着兩顆小孩兒拳頭大的珍珠,滿身的貴氣不言而喻。

“好看嗎?”他趁着霍青梅失神,又吻了吻她,只至将她的臉吻至布滿紅霞才肯放手。

“你呀……”她又親密又無奈地瞪着他,“你做事總是這麽出人意料,真真吓死個人。”

嬴長安握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處,“你不知道,我恨不得把所有都給你,不願意讓你受一點委屈,也不願意讓你屈居別人之下。”

霍青梅看着他眼中真誠而炙熱的情感,輕聲道:“所以你就給我塞了一院子的鴻雁?而且,你的納彩、問名呢?都被你吃掉了?”

嬴長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這不是着急嘛……”他紅着臉吶吶道:“我想早點迎娶你,那些對我都不重要,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我還能跑了嗎?這麽着急……”

嬴長安驀地捏痛了她的手,仿佛她剛剛說的話刺痛了他。

“青梅……”他低聲帶着些許懇求的神色,“不要這麽說,我的青梅永遠不會離開我,永遠長命百歲……”

似乎有熱熱的什麽在她的喉嚨間融化,她幾乎說不出來一句話。

他眼中的惶恐就像是熬煮的越發濃稠的黑糖,即便有甜膩的香氣傳出,他依舊被沉浸在黑暗的深處。

“啾啾”

霍青梅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了,落在了窗口上方的枝頭,一直黃色的小鳥兒正蹦跶在上面,紅色的小嘴啄了樹幹一下,而後,仿佛被什麽驚動,翅膀一扇動,猛地朝天際飛去,卻被漫天飄揚而下的花雨遮住了小小的身影……

她瞪大了雙眸,嬴長安壞笑着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将她半個身子拉出窗外,各種花瓣墜落成雨,砸在她的青絲秀發上,絲絲縷縷的香氣順勢紮進她的衣服裏,與她身上的芳香混在一起。

他在暖暖陽光、缤紛花雨中朝她微笑,而後遞給她一個小盒子,霍青梅好奇地伸手接過,然而下一刻,就恨死自己的手賤了。

“打開看看。”他不斷催促着她。

她挑了挑眉毛,“這麽緊張……難道是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她懷着嬴長安可能在裏面放了一張春~宮~圖冊來消遣自己的想法,慢慢打開了這個錦盒。

待她看清楚裏面是什麽,眼睛陡然瞪圓,飛快地将盒子扣上,就像接了一塊燙手山芋似的,忙不疊将那個盒子抛給了他,嬴長安卻不接,任由那個盒子從胸口滾落下來,霍青梅又手忙腳亂地去接。

“喂!喂!”她真恨不得用盒子裏的東西去敲他,“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麽呀!”

嬴長安眯着雙眼,笑嘻嘻道:“可不就瘋了嘛,誰讓青梅你總是這麽不讓人放心。”

霍青梅擎着那個錦盒,愣愣地瞧着他,他卻一臉從容微笑,與她的慌亂形成鮮明對比,他握着她的手腕,慢悠悠道:“你也知道自己拿着的是多麽重要的東西吧?”他的眼睛眯起,似是警告,“所以,你接下來要做什麽事情,要好好考慮清楚,別一時昏頭昏腦地就勿信了什麽人,拿着這個東西,即便你跑到天南海北,我也會逮住你的。”

霍青梅一臉的黑線,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不自覺地放到那個錦盒上。

他說的沒有錯,如果這件東西失蹤,或者他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接觸了這件東西,那還真是怎麽也掙脫不掉了,而這件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淮山王的信物——淮山王之印,此物能調動他封地物資,能假傳他的命令,甚至能夠調動他的勢力——無論是明是暗。

手裏如果有這件東西,她有預感自己晚上都睡不好覺了。

霍青梅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推拒着:“我不要,快拿回去,我要是弄丢了怎麽辦?被人偷走了怎麽辦?”

他露出了大白牙,特陽光地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誰敢動我的東西。”

她只覺得自己跟嬴長安簡直是兩個頻道的人,怎麽說也說不通。

“那……那我一旦那了你的印玺去做壞事兒了怎麽辦!”

嬴長安斜倚着窗臺,頗為閑适道:“那就去做啊,反正我該做的都做過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有什麽新想法來折騰這幫酒囊飯袋呢。”

“……”

“喂,你要不拿回去我就生氣了啊!”

“你舍得嗎?”嬴長安嘴角挑起,手指故意探到領口處拉了拉,露出了些許胸肌線條,眼睛藏着欲望抛了個媚眼給她,整個人頓時顯得既性感又邪魅。

“啊!”霍青梅大叫一聲,卻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你個小壞蛋就會拿捏着我的軟肋。”

“還好只有我知道不是嗎?”他的氣息纏綿在她的耳朵處。

她紅着臉,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嬴長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真好,你馬上就是我的人了,我今天就進宮請聖旨,哼哼,若是再有人阻攔那就是抗旨不遵了,我可會好好處理的。”

霍青梅的腦子被他胸膛的灼熱溫度熏得都有些不好用了,只聽得“請聖旨”三個字。

而抱着她的嬴長安眼中露出了更兇狠的目光,仿佛就是一頭護食的野獸,誰敢上前一步就會将其撕得粉碎。

夏日裏的溫飽或許太過灼熱,兩個人卻誰也不想放開。

突然,嬴長安身體繃緊,皺着眉朝不遠處的回廊看去,藕色衣角先行露出,緊接着南呦的身影便出現在回廊盡頭,她手執拂塵,對兩人的親密行止視而不見,慢悠悠地接近。

霍青梅轉過頭,一見是女先生,下意識地一把大力将嬴長安推開,就像是被教導主任抓到的早戀學生一樣,不安地搓弄着衣角,唯唯諾諾的喚了一聲“先生”。

嬴長安愣愣地保持着被她推開時的樣子,冷漠的目光落在了南呦的身上。

南呦一掃拂塵,朝嬴長安稽首,嬴長安下意識地端起淮山王的架子,板着臉點了點頭,她又轉頭盯着霍青梅,霍青梅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羞澀的笑容宛若清晨含露薔薇,他垂下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先生是有什麽事情嗎?”

“嗯……”南呦長吟一聲,“正好淮山王殿下也在這裏。”她說着便從寬大飄蕩的衣袖裏掏出一張帖子遞給霍青梅,“這是上和郡主給你下的帖子,邀你去畫舫游賞,順便……”南呦瞧了嬴長安一眼,便接着慢吞吞道:“祝賀你成為準王妃。”

嬴長安冷笑一聲,一把奪過了帖子,“她的消息倒還靈通。”

霍青梅偏着頭看了看他,只覺的他的神色格外奇怪。

“喲,這還有三山郡主作陪呢!”不知道這小小的一張帖子觸動了他哪裏的怒火,嬴長安突然陰陽怪氣起來。

南呦卻神色平靜,認真地看向霍青梅,“你的回複呢?”

霍青梅咬着唇,搶在嬴長安阻止前大聲道:“我去!”而後面對着嬴長安笑道:“我想去見識見識……我相信你會保護好我的,是不是?”她目光溫暖,滿含信任。

本來一臉戾氣的嬴長安卻莫名地被她安撫了下來,他矜持地點點頭,“那是當然!”

刺眼的陽光,她奉上一個溫柔的笑容。

對于安撫和支使嬴長安這件事她漸漸已經孰能生巧了,就像嬴長安走後,南呦笑着對她說的一樣。

“你能讓權勢滔天的淮山王心甘情願的被你驅使也是一種本事,此所謂女人的智慧。”

女人的智慧嗎?

霍青梅偷偷地微笑,這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若是沒有愛,一切皆枉然。

不過,婁南風她到底有什麽陰謀?一想起水,她就忍不住從腳底開始泛起涼氣。

她說想去會一會并不是逞一時之能,說起來也有着不可告人的報複小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心水有腹肌、胸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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