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王昱童回到家時她爸媽才剛起來吃飯。

王昱童一聲不吭徑直進屋,王建國和仇秀珍四只眼睛粘在她身上,飯端在手裏半天忘了吃。

“怎麽回事?這不是早上才剛出去?”仇秀珍停在半空中的筷子還夾着鹹菜。

“是啊,打扮得跟小公主似的去做作業了。”

“還拿了我的包?找祁因?”

“從那方向回來可不就是找祁因了麽?”王建國琢磨了一下有點擔心,把碗筷一放,“不行,我得看看她去。”

“回來!”仇秀珍一把将他撈回來,“你去什麽去啊?你去了說什麽?”

“我、我問問她出什麽事了。”

“她能跟你說?你也太大看自己了。

吃完飯趕緊出發吧,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了,別誤了火車。”

王建國被老婆說得特別郁悶。

也是,女兒長大了什麽事都不樂意跟他說了。

小時候他們倆無話不談,小童什麽心事都只跟他講,兩個人還聯手“智鬥”仇秀珍。

可現在呢?問她兩句就煩,滿口的“哎呀老爹你別問了你不懂”。

王建國特失落地将面前的稀飯一掃而光,打了個飽嗝洗碗去了。

仇秀珍借口去房間拿行李包時偷偷看了王昱童一眼,見她坐在書桌邊一動不動,入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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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

仇秀珍說,“爸爸要出差了,送送他嗎?”

王昱童過了兩秒鐘才“哦”了一聲,擡手在臉上抹了兩下轉過臉來,眼睛紅紅的。

看見女兒哭,仇秀珍心裏一痛:“發生什麽事了?”王昱童不吭聲。

“願意跟媽媽說說嗎?”仇秀珍習慣性地想要蹲到女兒面前安撫她,但女兒已經跟她一樣高了。

王昱童搖搖頭,說:“我們去送爸爸吧。”

一直到從火車站回來王昱童才緩過勁,問仇秀珍:“我爸要去哪裏?”“就之前跟你說過的,這個廠快不行了,已經有人在談廠裏的收購問題。

再繼續待在這裏沒有出路,你爸去北京了,談以後工作的事情。”

“和誰談?”“一個做汽車的老板。”

“哦……如果談成了呢?”“談成了我們可能要去北京了。”

“啊?去北京?”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你根本沒往心裏去。”

這段時間裏除了祁因,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王昱童都不曾放在心上,連家裏這麽重要的事都沒過腦子。

看女兒有點內疚,仇秀珍摸着她的腦袋說:“中考雖然很重要但也要注意休息。

別累着自己。”

“如果真的要去北京,我中考怎麽辦?”“哎,可不是麽?”仇秀珍也挺愁這件事的,“你說說看,非得趕上中考這時候,折騰人。”

看媽媽這麽煩惱,王昱童确定去北京這事并不容易,稍微安心了一點。

“你先別考慮這些。

我也真是的幹嘛這時候跟你提亂七八糟的,別分心啊小童,就按照你的步調來,中考無論如何不能放松,不要想着有退路。

你爸那邊也不是輕輕松松能談下來的,畢竟只是熟人推薦,對方老板生意做得很大,車都賣到國外去了,這麽大的生意要找個合作人應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所以我們不一定會去北京,是嗎?”“一切以中考為主。”

事後回想,媽媽的确有跟她提過離開日光城的事,只不過她沒覺得那會是真的。

仇秀珍沒發現她下巴上變淺的手掌印,大概是被王昱童一雙哭得發腫的眼睛分散了注意力,又或許她不覺得有誰會對王昱童這樣一個小孩子動手。

但楊素這一巴掌從王昱童的臉上消退了,卻深深烙在她心裏。

下午的時候祁因有打來電話,王昱童接了之後兩人都沉默着。

“抱歉。”

還是祁因先開口了,“還疼嗎?”王昱童眼淚不争氣地掉下來,帶着哭腔說:“不疼。”

其實她特別委屈,從小到大仇秀珍和王建國從來都沒對她動過手,跟男同學吵架什麽的也都是拼嘴上功夫,楊素那一下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挨打,還是挨在臉上,一時半會兒真消化不了。

祁因沉默了片刻,再說話時聲音帶着明顯的沙啞和不太明顯的顫抖:“等我從醫院回來就來找你好不好?我很擔心你。”

聽到祁因溫柔的話王昱童更受不了,眼淚嘩嘩往下掉。

“好,我等你回來……”日光城之所以叫日光城,就是因為它日照時間豐沛,從初夏到夏末都炎熱無比。

四月底,風扇已是形影不離。

王昱童吹着風扇躺在媽媽鋪好的涼席上,散着頭發需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極有可能被夾到涼席的縫隙裏,不經意地一個大力拉扯,痛不欲生。

王昱童摳着已經被她摳壞好幾片的涼席邊緣,翻來覆去等待窗外的動靜。

祁因什麽時候來?同時又有些忐忑,不知道她媽媽還好不好,畢竟做完手術剛有了點起色就從床上摔下來,萬一因此受傷她們就真成罪人了。

從八點翻滾到九點,從九點熬到十點……十一點了,祁因還沒有來。

王昱童終于忍不住丢了漫畫,穿鞋往外跑。

仇秀珍呼嚕都打了兩輪了,聽見開門的聲音馬上警覺地醒了:“這麽晚了幹嘛去?”“祁因還沒回家,我怕她出事,出去看看。”

“別胡鬧了,這麽晚你一個小孩子別亂跑。”

“可是祁因……”“等一下,媽媽穿好衣服跟你一起去。”

這頭王昱童和仇秀珍摸黑往外走,那頭祁因已經到廠門口了。

她從醫院出來時已經很晚。

今晚留在醫院比較合理,但她惦念着和王昱童的約定,堅持要回來。

公交車已經沒有了,她是打車回來的。

車不進廠區,就停在外面。

祁因付了錢往裏走,路過夜間菜場時忽然覺得不對勁。

有人跟着她。

祁因心撲通撲通地跳,廠大門就在前方一百米處,但上個月裁員時将後勤全裁,崗亭裏已經沒有看門人了。

菜場兩邊都是荒地和高牆,小賣部小門緊閉,漫長的、唯一的道路上只有她一個人。

以及身後的人。

祁因不敢回頭,只能越走越快。

身後的腳步也越來越緊湊,那人在追她。

祁因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身後男人立即沖上來拉住她:“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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