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沒有辦法也要想辦法。
祁因用力拍拍被疲倦和饑餓吞噬表情的臉,要自己振作起來。
她相信這世界上路有很多,這條走不通就換條路走,總會找到辦法。
現在的磨難只是一種試煉,是天将降大任前的勞筋骨餓體膚。
而且媽媽以前完全不能動,手術之後不是也有起色了嗎?大不了一切重新開始。
是的沒問題,我還年輕有得是時間。
安撫完自己後重拾了一點信心,祁因迫切想要喝瓶冰汽水提提神。
賣燒烤的小攤邊上堆了個泡沫箱子裏面墊着冰,上面鋪一層玻璃瓶的汽水,棉被蓋在汽水上幫其保持冰涼口感。
棉被掀起一個角露出半截汽水瓶子以招攬生意,祁因往口袋摸,摸出兩張一塊錢的紙幣和一些零碎硬幣,以及一大疊繳費單。
她握着錢往泡沫箱子的方向看了幾眼,想了想把錢放回了口袋,跑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喝了幾口自來水,也挺涼快解渴的。
“誰家小孩子,怎麽在這裏喝自來水,不怕生病啊?”一位中年值班醫生走進來,把茶水杯放在水臺上看了她一眼,“我記得你,你媽媽是不是癱瘓了。”
祁因點點頭。
“別在這裏喝涼水了,想喝水去我辦公室拿水壺倒,我那也有紙杯。
出門往左邊拐門口寫着值班室,去吧去吧。”
祁因道了謝有點開心地往值班室走,聽見身後那醫生哀嘆了兩聲“小女孩子怪可憐的”,祁因腳步緩了緩,立即又加快跑去喝水。
楊素的手術一直做到太陽探頭才結束,林醫生和護士們出來時各個面露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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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因倒是挺有精神的立即上前問林醫生:“我媽媽怎麽樣了?”
“手術算是成功,但……我跟你實話實說,她以後想要再站起來比較困難。”
“比較困難?”祁因太過年輕的臉讓林醫生不忍心對她說謊:“再站起來應該沒什麽希望了。”
祁因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不要灰心,家裏情況怎麽樣?”林醫生對之前怒斥她有些內疚,畢竟15、6歲的孩子偶爾貪玩也是能理解,他兒子都大學畢業了成天也不找工作就待在家裏上網打游戲。
提到家裏祁因才是頭疼:“家裏好像遭了小偷,我已經報警了。”
“我是說手術費,之前婦聯有組織給你媽媽捐錢吧,還有多少?”
“林醫生你放心,手術費我一定會湊齊,一分錢都不會少。”
“不是不是,除了手術之外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這樣吧,一會兒再去看你媽媽,你跟我來。”
林醫生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完。
祁因恍恍惚惚地跟着林醫生到他的診室裏,一晚上沒睡的林醫生兩只眼又紅又腫都是血絲。
他先泡了杯熱騰騰的茶抿了一口,慢慢地把茶杯蓋旋上,似乎在考慮該怎麽跟孩子開口。
“林醫生你就直說吧,我接受得了。”
祁因問道,“我媽是不是有別的情況?”
林醫生點頭道:“是有些別的狀況,你聽我說先別着急。
長期癱瘓在床肯定會有并發症,之前就有些靜脈血栓,肺部狀況也不太好。
這次摔跌情況比較嚴重,會對她往後的生活造成更多不便,會有更多并發症。”
“嗯……”
林醫生忽然話鋒一轉,問道:“祁因你今年17了?”“16。”
祁因說,“我是84年的。”
“虛歲也17了,馬上就成年了,轉眼就到20歲……”“林醫生想說什麽?”林醫生還在猶豫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是他兒子林俊。
林俊手裏提着馄饨拌面和豆漿,看見祁因在這兒表情有點不自然,将裝着早飯的塑料袋遞給林醫生,林俊問祁因:“你吃過了嗎?”祁因搖搖頭。
“一起吃吧,我買了很多。”
“不用了,我得去看看我媽媽,謝謝。”
祁因很禮貌地道謝離開,走的時候聽見林醫生和林俊在小聲争執些什麽。
去病房看了眼麻藥還沒過的楊素,祁因打算先回家拿點東西。
昨晚來得太匆忙什麽都沒來得及帶,這下開了刀又得住一段時間的院了吧。
護士拿來繳費單,祁因一看數額,頓時心徹底涼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比她預想的要多多了,扣除楊素的醫保報銷和祁因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學費和生活費,還需要一萬多。
“林醫生已經幫你減免了一些費用了。”
護士看祁因臉色不好,幫忙解釋道。
“嗯、嗯……謝謝你們。”
祁因腦子裏嗡嗡直響。
“對了,林醫生說要盡快安排你媽媽做肺部檢查,懷疑有沉積性肺炎。
癱瘓在床的病人很容易得這個病。”
“沉積性……肺炎?”“對,你想想老人高位截癱整天躺在那裏不動,無論是血液還是痰都很容易沉積,這個沉積性肺炎如果不重視的話很容易發展成全身性的炎症,要是引起窒息就麻煩了。”
“好,好,要檢查要治的。”
護士比祁因大不了幾歲,看她這麽慘哀嘆了一聲:“你一個人不行的,家裏也沒別的親戚了吧?快點找個人嫁了算了,還能幫你分擔醫藥費。”
祁因看向她。
“找個好男人嫁了吧,你一個女孩子哪裏扛得住。”
祁因走出醫院的時候一直在想手術費該怎麽辦,住院費和往後一系列的檢查和治療又怎麽辦?她去哪裏弄錢?沒坐公交車,她走回了家。
一路上她想的都是錢錢錢,好幾次和汽車擦肩而過都沒察覺到危險。
回到廠裏,祁因站在衛生所樓下思索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給他打電話。
這個電話一打,她便再也沒有自尊可言。
她記得爸爸曾經跟她說過,就算再窮也不能丢了骨氣,做人貧富貴都無所謂,但絕對不能賤。
不能賤。
王建國開車載着妻小回到家,仇秀珍一回去就開始做飯,王建國還有好幾個電話要打,王昱童坐在客廳看電視吃零食也沒人管。
她抱着垃圾桶吃零食吃到飽,王建國電話還沒打完。
“是,一天大概500臺吧。
嗯?明天?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和馬總一起去吉林。
嗨,誰說不是呢……“王昱童惦記着祁因家裏的事,一直等着他挂電話好給祁因打過去,半天了,他似乎沒有要挂的意思。
哎?用手機打好了,正好試試手機通話的感覺。
王昱童立即興沖沖地找來手機,飛快地按下祁因家座機號。
占線。
王昱童再打,還是占線。
仇秀珍做好飯了招呼他們來吃飯,一家人吃完飯後一起到樓下廠區裏走了兩圈當散步,回來後仇秀珍催王昱童去做作業,王昱童說個祁因打個電話就去。
撥出號碼,這回沒占線,響了很久沒人接聽,自動挂斷。
難道祁因還在醫院麽?“祁因。”
宋仁濟在樓下喊祁因的名字,祁因穿鞋下樓。
“叔叔……”面對宋仁濟祁因非常局促,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幸好我就在日光城參加老朋友婚禮,你媽媽住院的事怎麽不早跟我說呢?”宋仁濟西裝革履靠在名車車門邊,又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她:“這是一萬塊,夠嗎?我暫時就帶這麽多,不夠的話我再去取。”
“夠了,夠了。”
祁因拿過錢的時候非常燙手,幾乎拿不穩,頭也不敢擡,有團火從腳心燒到臉頰,5月的傍晚燒得她汗如雨下。
宋仁濟見她這副模樣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上車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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