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兩位家長在班主任辦公室裏大打出手這事兒想壓也壓不下去,正值下課十分鐘休息時間,侯勇他媽和王昱童她媽聲音一個比一個大,後來抱在一起撓的時候更是扯起嗓子嘶吼。

班主任關門都來不及,辦公室外的小猴崽子直接爬到窗戶上看熱鬧。

後來倆媽實在撓得太激烈班主任怕出事,沖出去叫保安的時候大門一開,兩人算是徹底露了臉。

保安來了才算将兩人分開,兩人滿臉滿脖子都是傷,分別報警。

警察趕來後調解教育了很久才将她們勸走。

本來侯勇他媽是不走的,非要王家賠錢再進局子才罷休,還是侯勇說都是他先招惹的王昱童才鬧出後面的事來,責任都在他。

他媽氣得原地跺腳,拎着他的耳朵走了,這事兒才算完。

王昱童覺得自己跟做夢一樣。

雖然平時她也挺怕她媽的,卻從沒見過媽媽這麽彪悍過,全程她站在一邊不敢出聲,生怕往前湊一步腦袋就會被擰下來。

這件事說起來挺讓王昱童心有餘悸的,仇秀珍罵她沒良心:“你還怕我?你怕我什麽?我是為了誰才沖鋒陷陣的?看我平時有跟誰動過手嗎?上回打架還是你出生之前。”

“啊?什麽樣的人?為了什麽啊?”“還不是為了你爸!那時候廠裏有個小流氓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找你爸麻煩,你爸老實一直讓着他,可我不,日積月累我受不了,直接把他推河裏去了。”

王昱童很少聽他們講以前的事,感覺特有趣,追問道:“後來呢?那時候你們結婚了嗎?”王建國站在窗邊開着窗對外面抽煙,聽到老婆說這事轉過來笑得像朵花:“沒結呢,還在談戀愛。

你看你媽那時候就特護着我。”

仇秀珍:“臭美!”

王昱童:“然後呢然後呢?那人有爬上來報複麽?”仇秀珍拔高聲音:“有啊,當然有,兇得很啊立刻跑回來要揍我,然後你爸就來了。

來,老王,這段你自己說,讓你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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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把煙頭一丢,橫着就來了:“那家夥,敢欺負你媽媽,開玩笑。

我看他跑上岸要動手,過去直接一腳踢過去,把他重新踹回河裏。”

王昱童大笑:“真的假的?你都要我媽保護,這會兒又厲害起來了?”“你還不信?你問你媽媽。”

仇秀珍承認:“是,你爸是老實,別人不招惹他他從不惹事,但他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健身,還住在單身漢宿舍的時候每次路過他們樓下就看見他穿着背心在舉啞鈴,然後跟我打招呼。”

王昱童特別嫌棄地“噫”了一聲。

“每天跑步,游泳,練出一身肌肉。

不過他很少打架,那次在河邊算是打很慘了,是吧。”

王建國:“他慘,腦袋被我用石頭敲了縫了五針,我沒事。”

仇秀珍感嘆:“你打過架,我打過架,小童你可別學我們倆,一切以和為貴。”

王昱童還以為媽媽又要說教,正要回答“知道”的時候,仇秀珍話鋒一轉:“但是,如果別人一再地得寸進尺,對你和你特別在乎的人做了過分的事,你也不能軟弱。

該出手時就出手!”

“嗯!”王昱童有點激動,“一定的!”這一戰徹底奠定了仇秀珍在家裏的地位,甚至奠定了王昱童在學校的地位。

誰都知道王昱童有個十分彪悍二話不說抽人耳光的媽,沒人敢再招惹她,見了她都跟見到黑道千金一樣畢恭畢敬。

王昱童将那件白襯衣洗幹淨疊好,放到衣櫃的最深處,再也沒穿過它。

馬悠然知道這事兒後笑得亂滾,王昱童罵她幸災樂禍。

馬悠然特別想知道罵街的潑婦長什麽樣,非拉着王昱童給她指認。

放學時倆人趴在樓上往學校門口看,看見侯勇他媽騎着電動車出現時馬悠然“嘿”地叫了一聲,用力一拍大腿,王昱童看得都疼。

“這人我認識。”

馬悠然眼裏冒着莫名其妙的賊光。

“啊?你怎麽會認識?”“丫是我爸二奶,你說我怎麽認識?”“啊?二奶……”王昱童在原地愣着,馬悠然拽着她就走。

“幹嘛去?”“跟蹤探路啊幹嘛去。

快走,別跟丢了!“王昱童是有點怕馬悠然的,感覺這姑娘幹起事來很癫狂,容易出人命。

事實證明王昱童的感覺十分正确,兩人當天跟着侯勇和他媽到了他們家,在樓下盯着看确定具體位置之後,第二天一早馬悠然六點不到就來敲王昱童家門,生拉硬拽拽她出門。

王昱童看她抱着一個桶,還特別沉的樣子,好奇問:“這什麽玩意兒?”“你親戚啊你不認識。”

“滾!”“哈哈哈哈說正經的,油漆。”

馬悠然一臉神秘狡猾,“紅油漆。”

“……你要幹嘛啊?”“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馬悠然拎着紅油漆殺到侯勇他們家,等她媽媽出門時二話不說直接從樓頂澆下去,王昱童眼珠子都要跟着一起掉下去。

尖叫聲中馬悠然拉着她大步跑,王昱童從來沒幹過這種事,瘋了一般跑得根本不愁800米測試。

找到自從車後馬悠然飛到後座上王昱童一腳蹬出去,好嘛,關鍵時刻車鏈脫了。

“我靠!你行不行啊!這時候掉鏈子!”馬悠然跳車就跑,王昱童還要去修車被她踹了屁股,“修你大爺!趕緊跑路!”她推着車跑得大汗淋漓,馬悠然在前面一個勁讓她快點。

王昱童的記憶裏,高中時代她和馬悠然做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潑油漆這事兒只是個開端,馬悠然向來是個惹禍精,學習從來不放心上成天惦記着吃喝玩樂交男朋友,王昱童看完一本書的時間她身邊的男友就能換一位。

王昱童曾經好奇問過她幹嘛這樣,她用三個字打發回來。

“無聊呗。”

“無聊你看看書!學學習!”“你怎麽跟我媽一樣啰嗦。

我就不愛學習啊,就是學不進去。”

“那高考怎麽辦?以後工作怎麽辦?”“有我爸在我還用擔心工作麽?”王昱童被她堵了個正着,無話可說。

“特沒勁。”

馬悠然惆悵,“都是我爸給我起的破名字,悠然個屁啊,我寧願有點什麽事讓我煩一煩。”

時光悄聲無息地走,王昱童一天天長大,臉上的嬰兒肥漸漸消失,五官長開的時候她個頭蹿上了170。

馬悠然身高徘徊在163左右不再挪窩,特恨她為什麽要長這麽高。

“奇了怪了,你一南方人憑什麽長到170?”馬悠然很疑惑。

王昱童拍拍她腦袋:“別羨慕。

人各有命。”

2001年即将走到頭,北京冬天的大風呼嘯而來時總是會在半夜将王昱童驚醒。

嘴唇幹燥得直開口子,靜電依舊讓王昱童怕得往角落裏躲。

臺劇《流星花園》大熱之後學校裏的男生開始四人一組蠢蠢欲動,非得并排橫着走,一人圈着發帶用摩絲把頭發全豎起來走得大搖大擺,一人低着頭走在最後玩兒深沉裝神秘,其他兩人負責留長頭發。

“好幼稚啊現在男生!”王昱童跟馬悠然說,“看個偶像劇而已,至于嗎?”“哎哎哎?你發現沒你說話像臺灣人!”“沒禮貌……我這是标準福建普通話。”

隔天王昱童和馬悠然上學路過校門口時,看見那四個男生被老師揪在學校門口當場剪頭發,将她們倆笑翻了。

這年就要走到尾聲,王昱童也有些舍不得。

聖誕前夜昌平下了好大的雪,那是王昱童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大雪。

日光城也下過雪,可惜轉眼就化了根本積不起來。

王昱童在雪地裏奔跑,又笑又叫特別開心。

馬悠然站一旁看着直搖頭:“多大人了,沒見過雪啊?”剛說完回頭一看,王昱童她媽也在奔跑,笑得滿臉牙。

馬悠然:“……”2001年最後一天,侯勇終于将寫了好久不敢遞出去的情書遞給了王昱童,忐忑了一晚上,第二天早讀課還沒開始就被拒絕了。

“好好學習,別想亂七八糟的。”

王昱童的語氣活像教導主任。

“哦。”

侯勇就應了這麽一個字。

初戀結束了。

元旦三天假,王昱童買了一套二十四史回來,看得很艱難卻趣味無窮。

馬悠然約她上街從早約到晚總算把這祖宗給請了出來。

兩人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裹着圍巾去等345快,風雪中兩人凍得直剁腳,頭發上全是冰渣。

坐上345直達積水潭,再坐公交去新街口淘碟。

馬悠然聽日本和歐美的,特別愛日本視覺系搖滾樂隊,王昱童聽韓國的比較多,同為吼叫系兩人很快就聽到一起去。

馬悠然買打口CD論斤買,買完再坐車到什剎海滑冰去。

王昱童剛開始不會滑,被馬悠然嘲笑幾次之後憋着氣學會了。

那時候北京只有跟着長安街走的一號線和二環上的二號線,據說十三號線馬上就要開通,未來還有多條線路四通八達。

地壇淘過書,前門大街吃個遍,東單公園圍過觀……王昱童在漸漸熟悉這個城市,用自己的雙眼觀察着這個城市飛速的變化。

2002年年初,王建國又帶回來一張十萬元的支票,一家人開始張羅買房。

“北京房價會升吧,畢竟要開奧運會。”

兩人算了算存款大概有二十來萬,都是平時吃鹹菜稀飯省下來的。

他們看中了昌平城區一個新小區,二十來萬全砸進去還向親戚借了一點,正好夠這兩室一廳。

“北京房真是貴啊。”

王建國感嘆,“這要是在日光城都能買豪宅了。”

“夠不錯了。”

仇秀珍說,“你出來打工才兩年就在北京買房了,誰有你這命?知足吧!”入住新房的那天,王昱童一家人坐在一起喜氣洋洋地吃飯,王建國開了瓶茅臺硬要讓老婆孩子陪他喝。

王昱童第一次喝白酒被辣夠嗆,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愛喝酒。

王昱童記得那天她爸媽特別開心,仇秀珍敬王建國,說感謝他努力工作撐起整個家,王建國趕緊回敬說哪裏哪裏,全靠你操持付出才有我們家的今天……兩人你侬我侬個沒完,王昱童打了個哆嗦回到自己房間。

期末考試她考了班上第六名年段二十九,進步很大,王建國給她買了她一直很想要的SONY CD機。

那會兒班裏很流行交換CD聽,王昱童翻着換回來的碟,找到那張她一直很想聽的,卡進CD機中滴滴滴幾下調到那首歌,喜歡的旋律響起時,渾身舒暢。

那首歌是2001年的大熱歌曲,誰都會唱幾句。

王昱童很少聽華語歌,偶然在電視上聽過後特別難忘。

多雨的冬季總算過去,天空微露淡藍的晴我在早春清新的陽光裏,看着當時寫的日記原來愛曾給我美麗心情,像一面深邃的風景那深愛過他卻受傷的心,豐富了人生的記憶只有曾天真給過的心,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也只有被辜負而長夜流過淚的心才能明白這也是種運氣讓他永遠記得曾經有一個人,給過完完整整的愛情……曾經為祁因寫過的日記還在抽屜裏鎖着,王昱童戴着耳機趴在桌上一遍遍将這首歌單曲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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