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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年初的時候,已經解散的韓國組合中的三個人又組成了新的團體繼續演藝活動,第一張專輯在北京音像店能買到的那天王昱童差點瘋了,大周一下了課直接殺到西單的音像店把熱乎乎的CD買到手裏,當場放到CD機裏聽得熱淚盈眶。
一張CD被她帶在身邊循環播放了無數次,除了上課和睡覺其他時間她都戴着耳機,還抓着馬悠然硬讓她也一塊兒聽。
那時候西單華威幾樓來着有個韓國城,裏面除了眼花缭亂的各種“韓版”衣服鞋帽之外還有專門買韓國明星周邊的店。
王昱童去買照片海報和各種節目的刻錄盤,馬悠然站在一旁打呵欠,困得鼻涕眼淚一起流跟吸了毒似的。
那時候所謂的正版照片一張二十,王昱童腦子一熱就捏了一大疊打算付錢。
馬悠然看她大把大把的花錢實在忍不住多了一嘴:“你确定你買這麽多這玩意兒回去你媽不會打死你?花這種錢幹嘛也不好看啊。”
王昱童想了想,覺得她的前半句還是正确的,挑來撿去就買了三張,還是刻錄盤重要,畢竟家裏的網速特別慢,三分鐘以內的視頻還能咬咬牙下載下來看了,動辄四十多分鐘的節目她要是下載得先做好被老媽毆打的準備。
臨走前又看到大頭貼紙,王昱童蠢蠢欲動,直接被馬悠然拽走了。
兩人去八樓小吃城吃飯,一人點了一份蓋飯和汽水坐那兒吃得熱氣騰騰。
王昱童臉上沾了飯粒,馬悠然實在看不了她的粗心,反手幫她擦了。
兩人繼續吃飯,馬悠然吃撐了,正打飽嗝的時候突然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坐到了她們身邊,都是短發,一個穿着藍紅相間的格子襯衣,另一個穿了一件灰色的帽衫反戴黑帽子。
馬悠然和王昱童同時看向她們,她倆嘿嘿一笑,問道:“你們倆,是那什麽嗎……”
馬悠然皺眉,特不客氣:“什麽啊?”“就……那個。”
“說啊。”
馬悠然這兇的,兩人又像接暗號似得互看一下,特有默契地站起來離開了。
“嘿,□□嘚兒,尋姐姐開心呢?”馬悠然對着她們的背影投去鄙視厭惡你們敢回來就踹翻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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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昱童有點不自在地擦嘴,等馬悠然喝完汽水她說:“她們應該是,那個。”
馬悠然“砰”地把汽水瓶子放下了:“我說王昱童,你怎麽也跟着犯病?那個是哪個啊?是你們傻了還是我傻了?”“你喊什麽,噓!過來,我跟你說。”
兩人隔着桌子腦袋拼命往前湊,王昱童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之後馬悠然倒吸了一口氣,像京劇演員亮相之後的定睛一瞪:“我靠?你這都看得出來?”
王昱童一副老江湖教育小年輕的樣子笑笑:“這還看不出來?說到底我也是,嗯,你懂的。”
“所以丫剛才是要搭讪?”
王昱童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馬悠然回想了一下剛才那兩人有些猥瑣的目光,渾身不舒服。
兩人背着包進了一號線西單地鐵站,下樓梯的時候大風吹得王昱童睜不開眼,馬悠然伸手拉她,兩人順利下樓。
“幹嘛對我這麽體貼。”
“體貼個屁,我怕你摔下來壓死我。”
上了地鐵王昱童把今天買的照片拿出來細細品味,馬悠然拉着扶手跟着地鐵晃晃蕩蕩。
“你說……”馬悠然憋了好久,實在忍不住去問王昱童。
王昱童靠在車廂上眼睛都沒擡,“嗯?”了一聲。
“你們女的和女的……那玩意兒怎麽弄啊?”王昱童看她一眼,特別嫌棄:“知道這種事幹嘛。”
“說說呗。”
馬悠然和她站到一起肩并肩,“說說你和你老家那個初戀,你們在一起什麽樣啊?她長什麽樣?短頭發?”“沒啊,長的。”
“啊?漂亮嗎?有照片嗎?給我看看呗。”
“神經病。”
王昱童吓她,“別好奇,小心你也變同性戀。”
“那不能。”
馬悠然還挺驕傲,“天下這麽多帥哥我都沒泡完呢,怎麽可能想不開變同性戀。”
“那就是呗,別哔哔了,趕緊下車換乘。”
馬悠然這麽一提又讓王昱童想起了祁因,晚上回去洗了澡後電視也沒看,直接回到卧室裏打開臺燈,抽出張信紙想要寫信。
寫下“祁因”兩個字之後王昱童的筆停在空中許久,不知道接下來該寫些什麽。
問她最近還好嗎?問她是不是還在辍學中?問她結婚了沒有?問她和林俊過得如何?每一個問題都砸在王昱童的心上,光是想象就像心頭壓了一堆磚,又沉又悶。
把信紙重新疊好收起來,王昱童趴在書桌上重重嘆了口氣。
“小童。”
仇秀珍在外面敲她房門,“你爸買了點荔枝回來,你很久沒吃了吧?出來吃點兒再繼續學習啊,別太累了。”
“好嘞!”王昱童的确很久沒吃荔枝,北京水果比較少,蘋果比她臉還大,吃一顆腮幫子都痛,難得有荔枝王昱童吃得不亦樂乎。
王建國洗了手進屋來,說快過年了,問仇秀珍今年過年有沒有回老家的打算。
荔枝核還在嘴裏,特別關心地回頭看媽媽。
“我是這樣想的,咱們剛買了房頭年別回去了,在這兒暖暖房,把媽接來讓她看看,以後年紀大了可能也跑不動了。”
“也行。”
“你問問你姐有沒有空,讓她們也過來熱鬧熱鬧。
你們姐弟倆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吧。”
“咱們就兩個卧室,哪夠住啊。”
“這裏住不了還能去廠裏住啊,就咱們以前住那房還在呢,稍微收拾收拾就行。”
“好吧我去問問。
不過我姐也是一大家子,大過年的估計也不愛動。”
“不管愛動不愛動你去提一嘴表示有這份心。
我也跟我媽打個電話去。”
“行吧。”
王昱童見他們說得熱火朝天,完全沒跟自己商量一句,沒人問她是否想回去。
王昱童默默吃着荔枝看着快樂大本營,電視裏熱熱鬧鬧的,她完全沒看進去。
外婆答應來過年,姑媽果然還是要留在省會陪女兒。
還有一個多月才過年,仇秀珍和王建國就成天在王昱童的卧室裏比比劃劃,說外婆喜歡睡硬床,床墊得換了,被子被罩都要換。
窗戶有點漏風得補上,老年人吹不了風。
王昱童問爸媽那她睡什麽地方,仇秀珍說:“你就跟我們睡一屋,你爸客廳沙發上睡去。”
過年的時候小舅送外婆來的,他操着大嗓門在屋子裏一邊走一邊喊,這敲敲那敲敲,問王建國房子多少錢。
王建國說一平不到四千。
小舅滿嘴的“不得了不得了大老板大老板”。
王建國夫妻陪着笑,王昱童有點煩,跑到馬悠然家待着。
“親戚都一樣。”
馬悠然說,“我爸十二歲就從保定來北京了,我都快二十了老家還經常有親戚來讓他幫忙找工作,見了我老摸我臉,躲都來不及。”
“我小舅倒沒有這樣,但感覺就是不太舒服。”
王昱童抱着熱水袋嘟嘴,電視裏五顏六色從她臉龐上閃過,她表情完全沒變過。
“當時離開老家時一萬個舍不得,可是離開了也就離開了。”
馬悠然看她:“幹嘛這麽傷感啊,老家不是還有你初戀麽?”“都說失戀了。”
“你表白拒絕了還是怎樣啊?”王昱童身子晃了晃,剛想開口鼻子就酸了,一邊搖頭眼淚一邊滴滴答答。
馬悠然一連說了一打的“好”,抽紙遞給她:“不說了不說了,不經歷過風雨怎麽能出嫁誰能随随便便當媽,誰人生中不會遇到幾個混蛋呢,咱們聊別的。”
王昱童一邊擤鼻涕一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祁因不是混蛋,她其實對我很好,只是我沒辦法決定自己在哪個城市生活,沒辦法繼續陪着她。
她爸去世了她媽癱瘓,她一直很努力,但最後我幫不了她,她辍學了,也決定去結婚了。”
“……這人生過得跟電視劇一樣跌宕起伏不容易,怎麽什麽事兒都讓她碰上了呢。”
“誰說不是。”
王昱童鼻子紅紅的,“但還是很難過,之前她什麽都沒說,我回去找她她也對我特別冷淡,才提到結婚的事。”
“這算什麽?這算冷暴力,生活過得再艱難跟你清楚,斷得明明白白能死麽?純屬耽誤別人。
也就你這種小傻逼還惦記着她。
我看你別想了,反正你以後也不回去了,忘了她吧。
內什麽,等我一會兒。”
馬悠然跑去冰箱拿了瓶白蘭地來,王昱童被吓着:“我靠你幹嘛?”“失戀嘛總是要喝點酒助興,一醉方休,包你明兒一早起來就忘了那什麽祁因是圓的還是扁的了。
怎麽樣,一瓶一千多呢,咱們把他喝個幹淨!“前兩天馬悠然又跟他爸吵架,正想方設法打擊報複。
和爸媽喝酒沒意思,跟同齡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兩人拿了杯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興致勃勃,王昱童說她和祁因的有始無終,馬悠然談她和衆男生的不得不說,将兩人十七年來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揪出來侃了個幹淨,當然事後也吐了個亂七八糟。
王昱童醉得把馬悠然當祁因,狠狠在她胳膊上抽了好幾巴掌,大哭着問她為什麽抛棄她,為什麽不遵守承諾,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說親就親說惡心就惡心,你到底怎麽想的,只是玩一玩就算嗎!馬悠然也昏得不行,一聽有人罵就想起被她甩的衆前男友,趕緊道歉,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你說你也挺好一大小夥子還怕找不着女朋友麽,該教我的也教你了,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怎麽睡的已經不記得了,反正第二天她們都是在衛生間醒來的,一個靠着洗衣機一個抱着馬桶,渾身散架一樣的疼。
王昱童難受了一整天,馬悠然也一臉菜色,兩人互相攙扶着站起來,發誓再也不喝酒了,誰再喝誰傻逼。
年熱熱鬧鬧地過完,寒假也到了盡頭。
王昱童被暖氣熏得嗓子發炎一整個年都吃不下東西,看着大魚大肉從她眼前溜走,特別絕望。
年過完了天氣很快轉暖,四月初,清明節。
2002年的清明,北京豔陽高照,日光城大雨連綿。
祁因坐在逼仄的公交車裏,雨鞋腳趾的方向貼了塊顏色相近的補丁。
她穿着棗紅色的雨衣,額前的頭發已經濕透了,嘴唇凍得有些發紫。
車廂裏很擠,大家都在往公墓趕,土話叽叽喳喳地又急又大聲。
祁因雖然坐着卻被擠得縮成一團,将懷裏的小鏟子和抹布往裏護好。
下車時雨下得更大,天像破了個大洞,雨連天地潑下來。
祁因将雨衣的帽子戴起來幾回就被吹飛幾回,之後索性不戴了,風雨中努力保持着視線,集中十二分精神艱難地在公墓的黃泥路上前進。
夏天狠狠露了個腦袋,北京氣溫一下子拔高了8度,才四月初就已經飙升到29度,馬悠然又不愛坐公交了,拉着王昱童一起坐他爸的車上學。
“好熱啊。”
王昱童跺了兩下腳,耐克太厚,該換雙匡威了。
祁因将祁先軍墓邊的雜草鏟了幹淨,再用抹布擦去泥漿,“祁先軍”的名字邊上“楊素”二字還蓋着,她在雨中待了一會兒便往下走。
走了三層再拐到另一區,來到宋仁濟的墓前。
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居然長出了這麽多雜草。
大雨天是有些不方便,但也好,至少不用提水沖洗了。
王昱童到了學校請馬悠然喝汽水,馬悠然說她大姨媽來了就不喝了,王昱童自己喝掉兩瓶,喝完就開始打嗝,一路打到教室。
“晚上吃烤鴨去不。”
馬悠然說,“我請客。”
“幹嘛請客。”
“我生日。”
說起來馬悠然也覺得別扭,“清明節生日,你看看我這陰氣重的,難怪一直碰不到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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