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龍丘淵靜靜的坐在位置上看着賬本,窗外的花瓣突然便飄入了屋中,落在了攤開的賬本之上。

這場景按理說是極為浪漫,窗外繁花似錦,屋內靜谧怡然。但她只是在想,這花瓣幸好沒有落入硯臺之中,不然可是麻煩。

這季節按理說是不會有花的,偏生窗口的那一樹桃花反了季節開的豔盛,讓人納罕。

‘叮當’,鈴铛清脆的‘鈴铛’了一聲,聽着那聲響,龍丘淵便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賬簿。

鈴铛的聲音她自小就聽慣了,她幼時眼睛盲弱,昆吾便養成了在手上綁鈴铛的習慣,方便讓她知道他的位置。

“主子,那位沈公子來了。”

昆吾臉上的表情寫着非常明顯的嫌棄,沒有往常那懦弱謙恭的表情,一抄手就杵在了一旁,眼神非常的冷酷。

沈蒼瀾的身上沒有擦香粉,輕紗飄動之間,卻帶來了屋外的桃花香氣,讓這清冷的屋子瞬間溢出了春花的芳香。

龍丘淵是極厭惡男人身上的香粉氣味的,但她并不嫌惡這桃花香氣。

她是個難相處的人,但并不是個處處挑剔的人。

“淵小姐。”沈蒼瀾從來都是優雅而從容,雙手交疊置于腰間,向人行禮的模樣無可挑剔。

“嗯。”龍丘淵點了點頭,用眼神詢問他有何貴幹。

“我有事想要對淵小姐說,可否屏退旁人,容我與您獨處。”

這一番話他說的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就那般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那語氣之中卻有幾分急迫。

“孤男寡女獨處,怕是對沈公子的名譽有損。”臉上總是帶着笑的昆吾臉上難得的出現了諷刺的笑,而後便不等龍丘淵開口就走向了屋外:“昆吾就候在屋外,主子有事,盡可吩咐。”

龍丘淵其實和沈蒼瀾并不熟絡,她不是喜歡和人裝熟的人,也不會什麽假意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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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小姐當真...要與那人成親?”

沈蒼瀾沒等龍丘淵開口問他有何貴幹,便急迫的開口,不顧禮儀與矜持就那麽走到了她的桌前。

“嗯。”龍丘淵點了點頭。

自她公布婚訊,沈白霜就是第一個殺到府上,問她是否受人威脅。

還有表哥那一大疊的信件,她根本就沒拆過。

算起來,對她要與那人成親,抱持祝福之态的竟是只有昆吾和胞姐兩人。

而後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親戚卻也發來信件反對,她也看都不看,只是命人拿去燒火了。分明和她不熟,卻要裝熟來幹涉她的婚姻?何其可笑。

“你可知......”沈蒼瀾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那面具似得笑容也崩壞了一個角。

什麽?龍丘淵不解的擡頭看着他,盈透的藍色眼眸中就那麽認真的映出了他的模樣。

“願姑娘與心上人意篤情深,鸾鳳和鳴。”沈蒼瀾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臉上便是那與往常無二的溫柔笑容,心口卻好像在滴血。

故作潇灑的祝福心中所愛,說起來挺容易,但說起來就像是咽下了一塊魚骨頭,刺破了喉嚨,血直直的順着喉管流進了心裏。

想的再通透明白,說辭再灑脫而完美,也抵不過心中酸澀入骨。

“多謝。”龍丘淵認真的道謝,看着他的表情十分的專注。

“若我心上人能多看我一眼,我真是死了都甘願。”

他的語氣有幾分的輕松。那藏在那繡着繁花的錦緞衣袖中的拳緊握住,指甲陷入手心之中,幾乎掐出了血,他臉上的笑容還是那般算計完美的美麗與精致。

“......”龍丘淵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而沈蒼瀾也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說話之間便道了聲告辭,便拂袖離開。

剛出門便看見那昆吾就倚在門外看着人,一雙杏仁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人看。

“我若是你,今天便不會來這一遭。”他的語氣依然不怎麽好,說話的聲音顯得有些涼薄。

沈蒼瀾攥緊了衣袖,苦笑道:“你又如何知道求而不得之苦...”

昆吾沒有說話,默默的看着他離開,一低頭瞥見那穿着鈴铛的紅繩,有一瞬的恍惚。

求而不得之苦,他又如何不知。

只怕他要是在那人面前哭出來,她也只會苦惱的摸摸鼻子,說,昆吾啊,你還真是個水做的人兒啊。

“.......”

龍丘淵一推門出來便看見昆吾臉上豆大的淚珠不停的掉,淺藍色的眼眸明透如水玉,而她只是默不作聲。

沒等昆吾開口說話,龍丘淵就擡起了那雪白的袖子,為他擦去了臉上的眼淚,她的動作小心,就像是擦拭一件瓷器。

“主子莫要弄髒你的衣袖...”昆吾連忙裝出了不在意的笑容,揪着袖子就往後退了一步。

龍丘淵從未給他擦過眼淚,他若是哭,她也就将他放到一邊,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就像是沒有他這個人一樣。

“進去。”

龍丘淵甩下這麽一句話,便徑直走了進去抱了一大卷的書卷。昆吾想要幫她收拾,但她卻搖頭拒絕。

她将書卷收拾好,便吩咐昆吾留在原地,轉身就走了。昆吾有些弄不懂她想幹什麽,但也是順從的待在了原地。

昆吾看着房間角落裏放着的火盆有一些的愣神,思緒不自覺有一些的混沌不清。

龍丘淵的房間的坐落從來是避開了陽光,屋裏從不燃什麽火盆,在寒冬季節便總會偏冷一些。

她是不會特地為誰去添置火盆的,只是除了吩咐必要的事情,從來不會讓人在她的房間久留。只是他總是放心不下她,便最多多添置幾件衣裳,無論如何都會在旁守着她。

所以這火盆....該是那人添置的吧。

她從少年時起,便總在這種細致的地方做的周到,以至于讓人的心緒總是不自覺往她那裏飄了一些。

這份感情很難讓人弄清楚到底是從何時而起,又是從為何而起。懵懵懂懂,無法清楚明白,只是想惹心上人再多看自己一眼,多露出一些無奈的表情。

她笑自己就開心,她蹙眉自己就心憂,心緒念頭完全為另一個人而波動,沒有一個地方像是屬于自己的。

她是不可能屬于我的。這個念頭如此鮮明,牽扯之下幾乎能帶着滾燙的鮮血,刻痕如此濃重的烙在心上。

昆吾是讨厭沈蒼瀾的,這種讨厭帶着某種龌蹉的嫉妒心。

倒不是因為嫉妒他的容貌或是嫉妒他更讓那人着迷,他對他的嫉妒顯得更加的扭曲而且莫名其妙。

他嫉妒他能夠如此明顯的表達自己的愛慕,他嫉妒他最後還能走上這麽一遭,潇灑又利落的甩下這麽一句祝福便轉身離去。

嫉妒一個人能處在和自己相同的位置下,卻能伸手去試探自己與心上人的距離。

那人總會遇見心愛之人,自己也會和沈蒼瀾一般像個敗犬一般的退走。這是他一直能預料到的,然而聽到沈蒼瀾那句話仍是讓他感覺到悲傷。

哦,其實他每次哭的時候都沒多感到悲傷。

男人的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他只是想要讓自己的主子明白這一點罷了。

但他這次,是真的...有一點感到難過了。

“哎,昆吾,你還真是個水做的人兒啊。”

哦,看吧。他猜得沒錯。他連語氣和那尾音那微微的上升都預料得到,幾乎不用轉過身就能知道龍丘純鈞臉上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

“純鈞小姐,水做不成人,只能做湯。”他轉過身露出一副懦弱可欺的表情,裝模作樣的用手絹揩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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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跑到我這裏來看賬本了?”

龍丘淵的背脊繃得直直的,正坐在桌前拿着賬本在看,聞言便擡頭瞥了盤腿坐在床上的笨蛋男人一眼。

“書房有人。”

“你被趕出來了?說說,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麽對我媳婦?”楚烈鴻戲谑的笑着,便一把從背後将她給熊抱住。

龍丘淵側過臉,就着這極為別扭的姿勢看着他,目光卻出乎意料的柔和。

楚烈鴻将她整個人提起來放在了腿上,就這麽環着她,手下卻一點也不安穩。一會兒揉揉她的耳朵尖,一會兒摸摸她的臉,一會兒又揉揉她的鼻尖。

在他幹脆将她的手給攥在手裏的時候,龍丘淵其實都有些不耐煩了,但他卻突然驚了一下,聲音也拔高了一些。

“艾瑪,媳婦!手怎麽這麽冰?”

楚烈鴻一臉心疼,把自己的衣襟一掀,就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塞,粗糙的布料給扯得淩亂,露出的結實的肌理似乎還帶着些許的熱氣。

“......”龍丘淵看了他半響,靜默無言。

那地方是挺暖和的,但龍丘淵就是覺得好像有哪點不對。

他這般...讓她怎麽看賬本??

就在龍丘淵要把手抽回來的時候,他卻按住她的手,幹脆用整個人的身體的力道壓着她,讓她沒法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在蠻力上,龍丘淵如何也拼不過他,拼命掙紮的結果只是惹得自己身上覆上了一層薄汗,只能狠瞪着他。

“來,媳婦。我給你拿着看。”

楚烈鴻一手環着龍丘淵,一手拿起了賬本,語氣十分的狗腿。

他這樣...叫她如何看得進去?龍丘淵蹙着眉頭,挨不住人用帶着細小胡茬的下巴蹭自己的脖子,便嘆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子。

算了,也不是很急。他的身子像個暖爐,倚着他讓龍丘淵稍微舒展了眉頭,被他輕輕的按着的肩頭稍微放松了一些。

“等你看完賬本,哥哥帶你去吃些暖和的。”他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語調中帶着笑。

楚烈鴻沒有注意過龍丘淵完全沒有讓他翻動過書頁,也完全沒有發現龍丘淵只是在他的懷裏發呆。

“走吧。”

龍丘淵突然擡起了頭,然後看着他,語氣難得的帶了一絲懶散。

“啊?現在?”

“嗯。”

龍丘淵站了起來,從架上取下了自己的毛領大氅往他身上一披,拖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卻被人給一把拉到了懷裏。

“你還怕我冷?”他悶笑着,脫下那毛領大氅裹着她,便在她的頰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穿着。”龍丘淵有些不悅的揚着眉,目光利得和把劍似得。

楚烈鴻懶懶的說了句‘我不’,将她往懷裏一帶,便将她給抱着出了門。

男人總是喜歡在些莫名其妙毫無意義的地方展現一下自己的男子漢氣概。

“別把你男人看的這麽弱,老子以後可是要給你遮風擋雨的。”楚烈鴻低頭看着她,突然咧嘴笑了起來。

你又不是屋頂。龍丘淵涼涼的看着他,表情仍是不認同,卻被他突然給抱着跳上屋頂的動作給吓了一跳。

楚烈鴻就這麽抱着她,翻過了院牆,然後走在了一個陌生的小巷之中。小巷有些昏暗,連她幾乎都沒到過這個地方。

楚烈鴻幾乎沒走的多久便放下了她,龍丘淵擡頭一看,那是一個十分破舊的小店,招牌幾乎都給磨得看不出字跡,但有淡淡的肉湯的香味從店裏傳出來。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過這種地方的?龍丘淵有些納悶,但還是任由他将自己給牽着走進了店內。

店內的裝潢依舊很是破舊,踏上的木地板吱呀作響,那櫃臺也是十分的老舊,卻給人擦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灰塵。

大堂內唯一的客人是個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裳,發冠的樣式十分考究。

龍丘淵打量着他,猝不及防便對上了一雙鷹似得眼眸,似曾相識,來不及細想在哪裏見過,便給身旁的人拖着走到了旁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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