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鴻門宴
城主大人的府邸在衙門正後方,隔着一個院子,十分寬敞大方。
青衣小厮弓着背平舉着手在前指引,一言一行都十分得體,想來城主大人對下屬的管教十分嚴格,只不知他那弟弟為何會這般肆意霸道。
淩煜若有所思地看着親自迎出來的城主大人,抱拳見禮,隔着一步的距離,兩人眼底都是試探。
嚴令寬向那小厮使了個顏色,樂呵呵地将人帶進了大廳。
廳中擺放着幾把紅木的椅子,蘇淮年眼睛一亮,愛不釋手地摸了上去,沒有拼接痕跡,竟是自完整的木材上雕刻出來。廳裏不知熏着什麽香,十分好聞。
下人很快送上可口的茶水和點心。淩煜看着蘇淮年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圍着廳中裝飾打轉,道:“烏月城富庶,果然名不虛傳,鄙人見識淺薄,今日開眼了。”
嚴令寬胖胖的臉上笑意滿滿,雖說與嚴令深是兄弟,可兩人的長相完全不同,他整個人憨态可掬,笑臉迎人,像是永遠不會生氣的樣子。
“公子過獎了,烏月城中多富商,我也不過是盡些綿薄之力罷了。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李,在下李玉。”
“李公子。”嚴令寬笑呵呵地,又一一問了其餘三人的姓名,禮數周到,讓人心生愉悅。
“說起來,今日之事多虧了李公子,我與弟弟從小相依為命長大,我體諒他年幼喪親,諸事便都順着他,不想他竟會做下這樣的混賬事。此番公子出手,也好讓他受些教訓,日後能改過才好。”
淩煜不置可否,只與他推脫着說了些客套話。
這兩人不虛不實地說着話,蘇淮年覺得無趣極了,小口小口吃着糕點,聽那胖胖的城主大人極力邀請他們留下吃晚飯,她豎起了耳朵,看一眼淩煜,覺得太過明顯,又動作生硬地去看別處,一雙眼滴溜溜地轉。
淩煜眼角餘光将她所有小動作盡收眼底,看着他拒絕後蘇淮年立刻露出來迫不及待的笑,胡亂紮起來的頭發毛茸茸的,她整個人又小小的,像一只貓咪。
嚴令寬一直将他們送到門口才往回走。胖胖的臉上笑容立刻消失,日光被蔥茏的樹木擋住,在他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手腳幹淨些。”
青衣小厮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李大哥,城主大人把我們請來就是為了道謝嗎?”
“當然不是。”
他轉過來看她,英俊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一雙長眉微微挑起,極好心地道:“我們害他的弟弟受了這麽些苦,他怎可能心甘情願向我們道謝。你摸摸你的肚子,是不是有些痛?”
蘇淮年登時愣住,聽話地摸摸肚子,不可思議道:“你是說……他下毒?”
淩煜認真地眨了眨眼。
蘇淮年下意識地捂着肚子,慌道:“中毒了,怎麽辦,你們沒有什麽不舒服嗎?我好像真的有些肚子痛!”
她慌得幾乎要哭出來,蕭諾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阿年,他騙你呢。”
見蘇淮年不信地盯着她瞧,她又笑,“那城主想來是為了做給百姓們看的,以此彰顯他鐵面無私且有容人之量,更何況,哪有人把人請到自己家裏下毒的?”
蘇淮年恍然大悟,肚子好像也沒什麽不舒服,見三人都看着自己,顯然被騙的只有自己而已。她狠狠地瞪了淩煜一眼,臉紅到了脖子根。
蘇淮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啓程都沒理他,可是淩煜依舊覺得心情美麗極了。
沒事的時候逗弄逗弄小貓咪,看着她炸毛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真是一件妙事啊。
因蘇淮年不會騎馬,啓程時她又與蕭諾共乘一騎。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淩煜突然一個晃神,眼前景物似是晃了一晃,他搖搖頭,有不詳的預感湧了上來。
淩小紀見他拉了缰繩,也停下來,“怎麽了少爺?”
蘇淮年還賭着氣,以為這怪人又想了什麽新的招數戲耍她,雖然馬停了,她卻縮在蕭諾懷裏頭也不回。
淩煜頭暈一陣勝過一陣,努力回想昨日的情景,那嚴令寬府裏的東西,他自己茶也喝了,糕點也吃了,熏香也聞了,應當是沒什麽問題的。他在外飲食一向小心,所以茶水糕點一概沒碰,倒是另外三人,什麽都吃了……他猛地擡頭,面前的三個人好端端的,并沒有任何不适。
“那城主在香裏下了毒,茶水或糕點中或許就藏着解藥……快走!”
他揚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受了驚猛地向前狂奔,他整個人軟綿綿的,并沒有什麽力氣抓住缰繩。嘭的一聲響,他從馬上摔下來,驚起一片塵土。
衆人一下子慌亂起來。
林中突然出現五六個蒙面人,手裏都拿着大刀,将四人包圍起來,領頭的那個看了眼軟倒在地已經沒了力氣的淩煜,并不廢話,“上!”
蕭諾和淩小紀立刻拔劍與人厮殺起來。
蘇淮年愣愣地騎在馬上,淩煜就倒在她腳邊,那幾個黑衣人動作極為兇狠,是個要他們命的架勢。
她下意識地朝牛皮囊中摸去,除了那一套刀具便是些零散的材料,以及那個小盒子,并不能解一時之圍。
淩小紀武功其實一般,向來在外就由他在前,淩煜在背後出手,兩人搭配天衣無縫,可若像這樣的生死搏殺,他是很吃力的。他漸漸被人逼到了樹旁,肩膀上染了血,長劍抵擋住面前那黑衣人的刀,旁邊又有一人迎面砍來,眼見他就要身首異處,铿的一聲響,是蕭諾用劍隔開了那致命一擊,生生将那人逼退。
“好兄弟!多謝!”淩小紀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對,然而眼下沒有時間計較,他又一個反手刺中一個黑衣人的腹部,轉頭朝蕭諾喊:“救少爺!”
許是被毒倒的人沒什麽威脅,黑衣人一個勁地進攻他們倆,暫時還沒有人去動淩煜和蘇淮年。但他話音剛落,就有黑衣人猛地回頭,大刀砍向倒地的淩煜。
蕭諾暗罵了一聲,猛地刺向那人後背。那人下意識地往一邊退讓,她挽了個劍花,攻勢陡然變得淩厲,生生将那人逼退了好幾步。
她一個用力,将淩煜從地上撈起甩上馬背,蘇淮年還沒反應過來,她狠狠踹了一腳馬屁股,“阿年,快走!”
馬吃痛狂奔,蘇淮年不會騎馬,只好一手按住淩煜的背不讓他掉下去,一手死死拉着缰繩。
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她在馬上往回看,似乎有黑衣人要追上來,被蕭諾的劍光纏了回去,很快,他們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蘇淮年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對未來全然未知的茫然,後顧之憂無限的牽挂,她只能盡量伏低身子,緊緊貼上淩煜的背,死命地握緊了缰繩。
淩煜身子沒有力氣,人卻是清醒的。在馬上颠簸的感覺并不好受,尤其是這樣的姿勢。蘇淮年緊緊趴在他身上,耳邊風聲大得驚人,他們兩人都在随着馬的颠簸而上下震動,可他好像感覺到了背上那人的顫抖。
她在怕。
他閉着眼凝集內息,然而沒有用,全身的內力像是突然消失,四肢百骸空蕩蕩的,他睜着一雙眼,甚至沒有力氣替她握過缰繩。
他分明看到,她的手被粗糙的繩子磨得出血了。
馬最後停在一處田野邊。
蘇淮年整個人早已虛脫,幾乎是從馬上摔下來的。她咬咬牙,定了片刻,凝集了一些力氣将淩煜從馬上拖下來,他比她重得多,她用盡全身力氣去托着他,仍是沒能撐住,兩個人摔成一團,她手上用了些力氣,讓自己做了墊子,這才将他翻到一邊,仔細查看他的口鼻。
淩煜覺得心髒突然被什麽撞了一下,狠狠的,有些疼。
“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她慌得很,整個人都在顫抖。
淩煜很想擡起手摸摸她的臉,可他連一個指頭都動不了。
他費勁地轉頭,随後一個字一個字,極為吃力地開口:“附近也許有人家,去、去找人幫忙!”
蘇淮年點點頭,跌跌撞撞地走遠了。
淩煜生平第二次,覺得這樣無可奈何。第一次是在一條山道上,他因貪玩跑遠了,孤身一人被一個捕獸夾困着,奈何那東西不知是怎麽做的,用劍砍也砍不斷,反而嵌入肉裏更深。他看着頭頂湛藍的天空,慢慢苦笑出聲。
怎麽這麽狼狽的樣子,總是被這丫頭看到。
蕭諾的身手并不差,她與淩小紀兩個人應當能應付得了。只是自己這毒中得卻是陰險。他狠狠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森然。
蘇淮年在一炷香後趕來。
身後跟着兩個莊稼漢,推着輛小車,蘇淮年滿臉淚水,一邊上來扶他,一邊斷斷續續地對那兩人說着話,那兩個莊稼漢連聲說着不用客氣,合力将他擡上了車。
眼皮越來越重,他最後看了一眼蘇淮年哭得皺起來的臉,好困啊,等醒過來,一定要告訴她。
別哭啦,真的很醜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看的親能吱個聲咩,我一個人單機好孤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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