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粗使丫鬟是寶貝
淩煜走到近前,與程複打了個照面。那人穿着靛青色紗衣,一雙丹鳳眼危險地眯起,正冷冷地打量着他。他想了想,規規矩矩抱拳道:“想必前輩就是程神醫了,在下李玉,多謝救命之恩。”
程複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老子沒興趣知道你叫什麽。”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細細打量他。
淩煜只覺得那目光像蛇一樣,冰冷地流連在身周。他碰了個軟釘子,也不惱,視線越過程複的肩膀,輕輕叫了聲:“蘇姑娘。”
蘇淮年擡起頭,見他好端端地站着,開心地起身,聲音清脆:“你好啦?”
她背對着夕陽而立,周身有橘色的光籠罩下來,頭發毛絨而蓬松,一雙眼笑得眯起來,是兩彎新月。臉頰上還粘着幾粒木屑,整個人看起來有股綿軟的舒适感。
好想抓過來揉圓捏扁啊!
他目光一動,一瞬即收,只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在做什麽?”
蘇淮年手裏舉着一小段木頭,程複在她做完木幾的時候就給了解藥,只是威脅她再做個小藥櫃,否則不介意再下一次毒。她腳邊擺了一大塊木板,她正在往上面嵌上一個個小格子。
“怪大夫讓我幫他做個藥櫃,可是馬車不夠大,我只好在底下墊高一層,相互隔開,上面再鋪上三個夾板,每個拿起來底下就有十幾個格子,合上了就是平整的地板。”
“這并不難,何必要你來做?”
程複瞬間炸了毛,“你這臭小子什麽意思啊,老子救你一命,大恩大德你不來報,我讓小丫頭幫我做點粗活怎麽了,狼心狗肺的臭小子,早知道就不救你,讓你被那酥筋香折磨死算了。”
淩煜微微皺眉,“前輩方才說,我中的是酥筋香?”
程複點頭,一臉嫌棄。
“原來如此。”他恍然,卻又奇怪道:“據我說知,酥筋香只會讓人暫時失去功力,陷入昏睡,前輩為何說,會被折磨致死?”
程複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知道那毒,登時心虛地摸摸鼻子,尴尬地瞥一眼蘇淮年,沒聽到沒聽到,她一定沒聽到!
可蘇淮年立刻上前來,“酥筋香只會讓人暫時失去功力?不會消解人的武功修為?”
她問得認真,淩煜馬上知道程複騙了她,眼中漸漸露出嘲諷之色,“前輩醫術高明,想來見識遠非我等所及,前輩所言的酥筋香,與晚輩所知必然不是同一種了。”
程複還在想着說什麽話圓回來,蘇淮年把手中的木頭一扔,氣哼哼地站到他面前,“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庸醫!”
程複臉色由紅轉白又轉青,還來不及反駁,那只小貓又叫道:“還是個壞心腸的庸醫,專門下毒來逼我替你做這些沒技術含量的東西!”
他平生最恨人說他醫術不高明!程複氣得嘴唇都在顫抖,顫巍巍地把手伸入懷裏,掏出一包藥粉就要堵住這死丫頭的嘴,一個晃神,大把白花花的粉末飄散在空中,淩煜早帶着蘇淮年閃到了一旁。
程複眼中寒光乍現,從袖子裏又摸出三根銀針,快準狠地撒出去,定睛一看,他欲哭無淚,又撲了空。後頸突然撲來一陣冷意,伴随着指尖的冰冷觸感,他定在原地,不能動了。
程複氣得頭頂快要冒煙,張口就罵,“你這狼心狗肺的臭小子,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不是應該做牛做馬來報答大恩大德嗎!你家裏沒教你做人的基本道理嗎!”
“哦?前輩方才不是說舉手之勞?”淩煜雙手抱胸看着他,眼帶嘲諷。
蘇淮年從淩煜身後探出頭來,好險好險,被那些毒粉毒針沾上不知要遭什麽罪!确定程複不能動了,她跳出來指着他的鼻子就罵:“壞心又狠毒的庸醫!什麽神醫,該叫你毒醫才對!沒本事還要擺架子,懶惰還要擺架勢!”
程複氣得要命,偏偏被人定住了不能下毒,又根本還不了口,索性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淮年被他吓了一跳,幾步跳回淩煜身後,又慢吞吞挪過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沒反應,她将手指探到他鼻子下,鼻息溫熱,她拍拍胸口,“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他被我氣死了。”
淩煜用手遮住了眼,不可抑制地發出幾聲悶笑聲。
“快跑快跑,庸醫的仆從過來啦!”遠遠走來兩個紅底黑紋的身影,蘇淮年拉着淩煜的袖子就跑,吓得臉色發白,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的主子被他們倆弄暈了,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事端!
淩煜從善如流地由着她拉着他走遠了,一直走到村子後方的空地,兩個人才停下。
蘇淮年鬼頭鬼腦地扒着牆看了一會兒,确定沒人來才松了口氣。
回頭就見淩煜抱胸倚着牆,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她好像還是記憶中的樣子,見了陌生人上山,毫不猶豫地放出那奇怪的木頭鳥來啄他,又膽小又能鬧騰。
她站了片刻,突然又啊呀一聲抱住頭,露出焦急的神色來。
“怎麽了?”
“我的東西被那怪大夫拿走了,裏面有好多寶貝呢!”
“在哪裏?”
“應該在他屋子裏,是個牛皮囊,大概這麽大。”她用手比劃了一下,神色擔憂又懊惱。
“你在這等我。”他人一閃就沒了蹤影。
蘇淮年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他悄無聲息地又出現,手裏提着正是她随身攜帶的牛皮囊。
她驚喜地睜大眼,急急解開來一一查看,嘴裏念叨着:“那裏沒有人看守嗎?你怎麽這麽容易就拿到了?”她很快查清數目,擡頭笑眯眯地看他,兩眼彎彎,似兩彎新月。
她蹲在那裏,小小的一只,頭發毛茸茸的,耳朵尖尖,像極了貓咪。淩煜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使勁在她頭頂揉了揉,原本毛茸茸的頭發愈發蓬松,她無意識地睜着眼呆呆看他,要多傻有多傻。
淩煜微微勾起唇角,緩慢而鄭重地,一字一句:“謝謝你救了我,阿年。”
她又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那笑容驟然收起,她臉上露出愁苦的神色來,“不知道阿諾他們怎麽樣了。”
馬被吓跑了,蕭諾一手提着淩小紀,一手拖着劍,帶着一身血走了很久才找到一處水源。
她先将自己胳膊上的傷口清理了,轉頭看了眼淩小紀,他身上多處受了傷,早已昏死過去。她皺眉,思忖片刻後撕下一塊衣角,沾了水替他清理了傷口,又用布條綁好,這才撿了木柴生火。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夜起了風,她被凍醒,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淩小紀,他睡得迷迷糊糊,臉色是不正常的紅。她探手過去一模,果然燙得驚人。
蕭諾皺了皺眉,遲疑片刻,還是擰了濕的衣角過去給他蓋在額頭。
換了好幾次,淩小紀的熱度慢慢退了下去。
第二日是在刺目的陽光中醒來。她一個激靈,驚覺自己竟然睡得這麽沉。旁邊突然傳來一聲不适的哼唧聲,她下意識地去拿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淩小紀。
淩小紀一醒過來就呲牙咧嘴捂着傷口喊痛,奈何他武功太次,身上傷口太多,是個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的情況。迷茫地看了四周半晌,看到蕭諾倚在一旁的樹幹上靜靜看着他,他瞬間清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又是一陣呲牙咧嘴,最後尴尬地咳了一聲,傻乎乎地笑起來。
“蕭諾,謝謝你救了我啊!”
蕭諾搖搖頭,走過來在他額頭上探了一探,“燒已經退了,你能走麽?”
淩小紀腿上也被砍了一刀,走起來一瘸一拐地,偏偏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死活不要蕭諾攙着,蕭諾只好給他找了根樹枝當拐杖使。
淩小紀逞強沒多久就洩了氣,苦着臉道:“也不知道蘇姑娘和少爺怎麽樣了。”
蕭諾沉默,腦子裏隐隐浮現出那小小的身影,小小的一只蜷縮在自己懷裏,說不出的可憐可愛。
一絲輕微的疼痛在心頭驟然炸裂,她想起她最後回頭那一眼,潮水般的驚恐在她黑白分明的眼裏四散開來,那雙眼彎起來像兩個小月亮,那樣的神色不該出現在她眼裏。
她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無波無瀾,“先去找個大夫再說。”
在附近的一處鎮上住了兩日,淩小紀裹了多處厚厚的白紗,躺在院落裏曬太陽,天邊突然遠遠地飛來一個黑影。他幾乎立刻彈了起來。
那鴿子停在他掌心,黑豆般的兩只小眼睛定定地瞧着他,任由他手舞足蹈地從它腳上取下一個竹筒,将頭埋進翅膀下,不動了。
“這是什麽?”蕭諾湊過來問。
“少爺他們沒事,毒已經解了!”淩小紀咧開嘴笑,轉身就進屋找紙筆。
蕭諾跟在他身後,看他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他們的位置,好奇地問道:“這鴿子怎能找到你們?”
淩小紀一邊将紙卷好塞進竹筒裏,一邊笑道:“這是我們淩府專門養來送信的鴿子,只認淩家人。”
蕭諾心中一動,“可是有什麽物件操控?”
淩小紀神秘一笑,“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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