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倆耳刮子
誰不愛看熱鬧?
尤其是看別人的熱鬧。
忙活一上午累得要死,現在就指望看熱鬧舒緩下心情呢。
就是當事人南雁有些心裏不舒坦——
她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其實不難猜測。
和工作有關,又說搶走了她的工作,這牽扯到的無非就是李從坤。李從坤心氣高一心想要當工人回頭娶個城裏姑娘,可以排除。
再有牽扯的,非要說的話那就是給自己當了半晌午導游的後勤科長汪解放。
汪科長三十歲左右模樣,和這位罵自己騷狐貍的小姜同志年齡方面對得上號。
國企工作過的南雁深知有些單位的“傳承”精神。
如果說煤礦這類重體力工作傳承還有照顧老工人的意思,那麽煙草、電力等部門的崗位傳承完全可以說是往自己盤子裏劃拉蛋糕。
在工人是國家的主人的建國後三十年內,吃國家糧的鐵飯碗工作向來被大家争破腦袋。
婚姻嫁娶也都是頭號考慮對象。
但這些一般和鄉下的農民沒什麽關系。
一來沒這個消息,二則也沒這個魄力。
花大幾百塊錢買個工作崗位,錢也不一定能掏的出來。
南雁不知道這位小姜同志到底聽誰說了什麽,她臉上的那點笑意緩緩消失。
姜玉蘭看着徑直走向自己的人,正在罵人的嘴一頓,旋即冷笑一聲,“咋的你還要打我不成?”
話音剛落,南雁那一巴掌就落在姜玉蘭臉上。
看熱鬧的工人傻了眼,就連呂師傅也都一臉懵逼的站在那裏。
“你打我?”
姜玉蘭反應過來,捂着臉就要撕扯南雁。
食堂裏的其他工人連忙阻攔,“小姜別這樣。”
“冷靜點冷靜點。”
姜玉蘭冷靜不了!
她男人是後勤科長,雖然不是多大的官但大小也是個領導。
平日裏對自己也算溫柔小意,之前還說肉聯廠這個工作太累了,回頭給自己找個輕松點的工作。
結果呢,肉聯廠的工作給了高南雁這個不知道哪來的狐貍精。
鄰居還說汪解放陪着高南雁四處參觀,殷勤的不得了!
好啊,都領着女人到家門口耀武揚威了。
而且這個狐貍精竟然還敢打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要是忍氣吞聲,往後就等着這個騷狐貍踩在頭上耀武揚威吧!
姜玉蘭瘦小個頭,死命掙紮下竟是要沖到南雁面前。
“你偷別人男人你不要臉!你個賤人不得好死,出門就被火車撞……”
又一巴掌落在姜玉蘭臉上,打得她腦袋發暈,連帶着那些個架住姜玉蘭的女同志也都懵了——
這咋又來了一巴掌。
“老呂,咋回事?”
呂師傅也不知道啊,他跟南雁也不熟啊。
這個觀察力還挺敏銳的小同志,脾氣也夠嗆的啊。
有工人替姜玉蘭說話,“你這女同志咋回事,有話不能好好說咋還動手了?”
“就是,當這是你家裏呢,咋還随随便便打人?”
“小汪你還不趕緊過來看看,你媳婦挨打了。”
剛進食堂就聽到人喊自己的汪解放一愣。
下一秒聽到自家媳婦那撕心裂肺的聲音,“汪解放你個死人,你不得好死!”
汪解放小跑着過來,看到自家媳婦臉上頂着倆巴掌印,白淨的臉皮都漲得通紅,“高南雁同志,這是怎麽回事?你憑什麽打人?”
呂師傅那亂糟糟的眉頭擰巴到一塊,汪解放是廠裏出了名的怕老婆,他這麽一開口就意味着南雁得罪了他這個後勤科長。
這梁子就結下了。
呂師傅不知道南雁什麽來路,雖說是駱主任親自帶過去交代給自己的……
但駱主任也不見得會護着她跟汪解放過不去啊。
這個小同志,看着透着一股子聰明勁,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呢?
再怎麽說,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呀。
你就算是有理,其他人看你動手也不會站你這邊。
廠裏管得嚴,汪解放要真是認死理,只怕這個徒弟還沒辦理入職就得被辭退。
尋釁滋事要不得呀。
呂師傅正想着說兩句話打個圓場,但慢了一步。
南雁先一步開口,“沒怎麽回事,就是姜同志仗着自己有一個在後勤部當科長的老公,欺負我這個男人死在戰場上,沒人給撐腰的可憐女人罷了。”
這話一說,食堂裏的其他員工都反應過來——
“這小同志是烈屬呀。”
“我聽說孫主任她愛人前兩天去探望烈屬,該不會就是小高同志吧。”
你問我我問誰?
呂師傅也不知道,他壓根不知道南雁的來路。
顯然這位年輕的烈屬思路很清晰,“我是沒本事,男人為國捐軀還要被人誣蔑說我給他戴綠帽子,我一個女人家護不住他的名聲,今天就算舍出這條命去,也絕不能讓人這說三道四!”
駱主任來食堂的時候就聽到這擲地有聲的法眼,有工人連忙過來說了情況。
他倒是一點都不着急,慢吞吞的往那邊去。
遠遠聽到汪解放那着急忙慌的聲音,“小高同志你別這樣,玉蘭她什麽都不知道,就胡說八道的你別生氣。”
有跟汪解放不對付的工人在人群裏發出聲音,“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胡說八道呀?”
汪解放聽到這話氣得臉越發的赤紅,想把這搗亂的人揪出來,偏生面前又有個氣得渾身哆嗦的高南雁。
只能先緊着要緊的來,他就說怎麽孫大姐被落了面子還要自己照顧這個高南雁,原來竟然是烈屬。
廠裏也有烈屬,分割加工區的姚知雪就是烈屬,她男人在抓特務的時候犧牲了,廠裏原本想着給她安排個輕松點的崗位,但姚知雪拒絕了。
說烈屬也不能搞特殊待遇,她就是一名普通工人罷了。
烈屬可以這麽說,但你不能也這麽說,尤其是孫大姐特意交代過。
汪解放只好委屈自家媳婦,“玉蘭,你給高南雁同志道個歉。”
姜玉蘭聽到這話肺都要氣炸了,“我給她道歉?憑什麽我給她道歉,她打了我我還要給她道歉,她不就是個烈屬嗎?她又不是烈士本人!”
被嬌慣了的人才會這麽受不得委屈,一星半點都不行。
如果可以的話,姜玉蘭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把丢了的面子找回來吧?
要是換作過去,南雁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天她還就死心眼的一條道走到黑!
“是,我該跟姜玉蘭同志道歉才對,要不玉蘭同志你打回來吧。”南雁上前一步,抓住姜玉蘭的手。
帶着這手往自己臉上扇。
姜玉蘭哪遇到過這陣仗,下意識的往後躲。
這倆一個拽着往前一個死命往後,倒是形成了別樣的拉鋸戰。
其他人連忙來勸說。
“老驢,這個高南雁不是你徒弟嗎?你這個當師傅的快點勸勸。”
汪解放聽到這話也連忙找呂師傅幫忙,“老驢你快幫幫我,回頭我請你吃酒。”
南雁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等聽到汪科長開口這才意識到——
呂師傅臉長,又姓呂,估摸着就被人起了外號。
求人哪是這麽個求法?
南雁死命抓着姜玉蘭的手腕不松手,“玉蘭同志你打吧,打了這一巴掌我也能放心的随林業去了。”
駱主任聽得眉心直抽抽,這咋還要生要死起來了。
不過有個人教訓教訓汪解放和姜玉蘭兩口子也好,在食堂裏鬧騰,生怕不知道自己當個科長有點小權力,就能橫着走了。
瞧着汪解放控不住場面,駱主任這才過去,“這是在鬧什麽呢?”
看到來人,汪解放像是老區群衆看到了紅軍。
“駱主任您幫我說說話,我實在是……”
他管後勤和各方面打交道,也算是個能言善道的。
但這會子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高南雁尋死覓活又油鹽不進,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也不管面子裏子了,高南雁要真是在肉聯廠尋短見,自己就徹底完蛋了!
逼死烈屬的罪名壓過來,他還有半點活路?
駱主任壓了壓手,“這是怎麽回事?”
瞧着廠辦駱主任過來,有嘴快的三言兩語就把這事說了個清楚明白,“小姜也真是的,不知道聽誰胡說八道就冤枉人。小汪你也好好管管你媳婦,這次還是咱們廠子裏,怎麽都好處理,要是得罪外面的人怎麽辦?”
姜玉蘭聽到這話氣得扭過頭去,什麽阿貓阿狗的都來教訓她,有本事等着瞧。
那人瞧到姜玉蘭這模樣笑了起來,“咋的小姜,覺得我說的不對呀?”
汪解放知道自家媳婦什麽脾氣,連忙賠不是,“章師傅說的是,是我沒處理好。”
抓住媳婦的手,汪解放小心掐了一把,“是咱們的不是,咱跟高南雁同志道個歉。”
姜玉蘭一臉的不樂意。
這讓汪解放着了急,駱主任在這瞧着呢,你耍什麽大小姐脾氣?
然而還沒等他提醒就聽到駱主任的輕笑聲,“還是別難為小姜了,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讓她低頭。”
這話是臊人呢。
汪解放工作一向兢兢業業,便是鐘廠長都挑不出毛病。什麽時候被這麽埋汰過?登時臉紅脖子粗,“還不跟高南雁同志道歉?”
姜玉蘭被吼得臉色發白,下一秒就哭了起來,“汪解放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工作被人搶了連個屁都不敢放,老婆挨了打你沒了面子還要我道歉,你沒種!我不跟你過了,咱們離婚!”
她當初一個黃花閨女,為什麽嫁給汪解放這個死了倆老婆的老光棍?還不是圖他體貼會照顧人?
平日裏甜言蜜語不斷,關鍵時候當慫包。
不激激他,他就拿不出來點男人本色!
幾乎是當着全廠職工的面被媳婦罵,汪解放的國字臉都大了一圈,“離婚就離婚!誰不離誰是孬種!”
姜玉蘭聞言呆愣在那裏,她,她就是想要激将法呀,咋還真要離婚了?
看熱鬧的工人們也傻了眼——
這事咋就發展到這地步了呢?
好些人看向南雁,這剛來廠裏就攪的汪解放和姜玉蘭鬧離婚——
這個烈屬有點子東西呀。
作者有話說:
南雁:他們厲害,關我屁事?我是受害者好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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