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東北之行

她不就是來跟自家閨女要二百塊錢, 咋還就要立字據呢?

但南雁動作更快,走幾步站在宿舍門口喊一層樓的其他工友幫忙,“麻煩你們去請小姚的大哥過來, 周末人在家吧?劉哥你去請駱主任過來做個見證,人多熱鬧點。”

其他工友實在是見慣了姚知雪宿舍這鬧劇, 隔上一兩個月都要上演一次, 沒曾想這次多了個高南雁事情好像就不太一樣了。

幾個人連忙去喊人, 駱主任聽說了事情的原委後二話不說過了來。

至于姚知雪的大哥姚廣軍聽到要立字據黑了臉, “咋的,這麽防着我?”

駱主任臉上挂笑,“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要不嫂子你再跟小姚她哥商量商量?”

商量什麽?

就算有字據又如何?回頭還真能找自己這個當媽的麻煩?

“行了, 就是簽個字摁個手印,不是應該的嗎?”

姚廣軍一臉不情願的寫了名字摁手印, 拿着錢離開的時候恨恨的看了眼自家妹子。

回頭再收拾這個臭丫頭!

至于姚母,錢拿到手也沒再在閨女這小宿舍裏多待。

“嫂子, 字據別忘了拿。”

姚母臉上笑意消失了三分,捏着那字據恨不得撕掉,偏生那個駱主任又跟着她一塊離開這邊,只能忍住這怒意。

姚知雪卻是再也忍不住, 其他人還在屋子裏呢就撲在床上哭了起來。

南雁見狀嘆了口氣,倒是沒立馬上前阻攔——

哭吧哭吧, 委屈哭出來就好了。

其他工友們見狀也是感慨不已。

姚知雪人不賴, 死去的老吳也是個熱心腸的。

只是攤上不要臉的家人,你能咋辦?

還真能跟父母登報斷絕關系?真這麽做了往後還咋做人呀。

只是一步退讓就是步步退讓, 老吳死後姚知雪連個依靠都沒有, 可不是被欺負的找不到北?

“南雁, 你這留下字據也沒用,小姚那嫂子是個潑婦,吵起架來沒幾個人扛得住,到時候說不定還倒打一耙。”

“是啊,她脾氣大的連那老東西都怕,就知道欺負自家親閨女。你別聽她說什麽老吳讓她娘家妹子讓給小姚的,老吳是咱們廠的電工什麽樣的人我們還不知道?一眼就看中了小姚,關她張家什麽事?”

工友們七嘴八舌的給南雁勾勒出姚知雪這些年來受的委屈——

結婚被娘家嫂子說搶了自家妹子的姻緣,實際上當時給老吳介紹的對象有好些個,老吳就認準了姚知雪。

死了丈夫被兄長和嫂子霸占了房子,要不是鐘廠長強勢只怕連工作都要給搶走。

更別提姚母三天兩頭來打秋風,恨不得把姚知雪的工資糧票都拿走。

南雁想了又想,姚知雪可能上輩子是個包子吧。

再度回到宿舍,姚知雪哭得眼睛紅腫一片,“對不起。”

當真是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電工老吳結婚晚,差不多快三十這才談婚論嫁,結婚沒兩年就去世了。

姚知雪今年也才不過二十五,雖說整天幹勞累的體力活,但歲月對她倒是極為溫柔。

長得一副特別好欺負的模樣,像個白白瘦瘦的包子。

“你有啥對不起我的?”南雁給人倒了杯水,“只是老吳要是泉下有靈,不知道多心疼呢。”

南雁從小被外婆教育要自立自強,老人家從來沒想着要南雁去跟父母修複所謂的親子關系——

沒爹沒媽怎麽了,她疼這個孩子不也一樣?

該給的也都會給。

某種意義上來說,南雁的确沒吃過太多的苦頭。

除了沒父母疼愛外,物資上從沒短缺過,就連房子外婆都給她提前準備好了。

真要說人生路上的坎坷,大概就是國企工作時事業不順,後來人挪活倒也沒那麽多遺憾。

人生的經歷都是寶貴的財富,比如後來南雁就學會了打造不同形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國企沒有學會的本事在律所倒是用的純熟,這對她更好的生存大有裨益。

但顯然,姚知雪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把自己的軟弱暴露無遺的人,就這麽成了血包,想要反抗卻又被吸血的家人一拳給打得暈頭轉向,哪還敢提反抗的事?

姚知雪想要反抗嗎?

南雁得要一個準話。

知道死去的丈夫電工老吳是姚知雪的軟肋,南雁故意提及。

果然姚知雪臉上一片慘敗。

“哪怕是為了老吳,你也該強硬起來才是。”南雁循循善誘,“不然他泉下有靈也不得安生啊。”

老吳。

姚知雪眼淚又落了下來,老吳還活着的時候,家裏頭倒也沒敢這麽明目張膽,只是會找她借點錢。

老吳知道後也沒說什麽,還安慰她說孩子孝順父母是應該的。

可老吳死後,家裏頭開始變本加厲。

再沒人護着她。

“南雁,你幫我。”姚知雪猶如溺水的人看到一塊浮木,緊緊抓住南雁不肯松手,“我不想再這麽下去了。”

南雁一定能幫自己的對不對?

她那麽厲害,姜玉蘭都對付不了她。

“我肯定幫你。”南雁拍了拍室友的手,安撫她那有些過于緊繃的情緒,“只是也得你自己強硬起來才是。”

她能幫一次兩次三次,還能幫一輩子嗎?

歸根結底,還是得姚知雪做出改變。

“知道怎麽強硬嗎?”

姚知雪下意識地想搖頭,這是她遇到事情後最常見的反應。

但觸及到南雁那略有些不滿的神色,姚知雪就知道這樣不對,年輕的女子思忖一二,看着桌上的那張字據,“下次再也不給我媽錢了。”

“那她要是跟你哭跟你鬧怎麽辦?”

這下姚知雪不會了,她最怕母親鬧起來。

南雁說道:“要是你嫂子過來,因為你不借錢罵你你又該怎麽辦?”

南雁繼續說:“要是你哥哥過來,因為你不借錢要揍你你又該怎麽辦?”

姚知雪不知所措,慌亂的猶如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

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家人。

“所以你要學會去拒絕他們,你媽哭那你也哭,哭老吳死的早你沒有男人護着,被人欺負了都沒地說,不如死了好了。”

姚知雪那紅彤彤的兔子眼瞪大了幾分,仿佛在說還能這樣?

“當然就是嘴上說說,活着怎麽都比死了強。你要自己把握分寸,知道怎麽把握分寸嗎?”

姚知雪迎上南雁那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過去看到的兩口子吵架,“去拿剪刀裝要抹脖子?”

“對,要表現出真的求死的心但又不能傷害到自己,把人吓到就行了。”

姚知雪連忙點頭,一副你繼續說的模樣。

南雁老師小課堂繼續開講,“要是你兄嫂過來,你得先跟他們吵架。知道為什麽嗎?”

這個姚知雪真的不知道。

“要讓他們欺負你,還要讓其他人看到他們在欺負你這個沒了丈夫的烈屬,懂嗎?要往人堆裏去,不能關上門任由着人欺負你,得讓大家看見。”

她這麽掰碎了跟姚知雪說,柔弱的烈屬頓時反應過來,“我懂了,要裝柔弱博得大家的同情心。”

“對,但也不能說裝柔弱,你本來就很柔弱嘛。”

還用裝嗎?現成的。

姚知雪被說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一定會改。”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人有時候得學會成長,其實廠子裏其他人也都挺心疼你的,但你自己不反抗他們能怎麽說?”拍了拍姚知雪的肩膀,南雁勉勵這個想要做出改變的工友,“慢慢來,要有改變的心,更要有改變的行動,不然你這輩子都被家裏人吃定了。”

姚知雪當然知道。

她早前覺得就這樣吧,反正是家裏人。

然而她苦苦哀求,母親卻還是當着南雁的面那樣說她,不給她一點面子,這讓姚知雪再也承受不住。

她可以幫家裏,可為什麽不能在自己的朋友面前給她留那麽一絲顏面?

姚知雪想要努力去改變些什麽,就算不能像南雁那樣刀槍不入誰都不怕,她能稍微別再這麽軟弱也是好的。

這廂姚廣軍拿着錢回到家中,尚且不知道南雁小課堂的學生正在舉一反三的認真聽講,研究策略。

姚廣軍的媳婦祝美芝看到錢心中一喜,等看到婆婆遞給自己的字據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端着臉盆下去打水,連句話都沒跟婆婆說。

姚廣軍看到那字據也是心煩的很,二話不說就撕了個粉碎,“她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立字據。”

竟然還觊觎他的房子,咋的要把他趕出去流落街頭是吧?

姚母拿兒子沒辦法,“行了你就少說兩句,這錢夠嗎?不夠的話再想想辦法。”

姚廣軍面色不虞,一把将錢拿了過去,“就為了這二百塊都要跟我立字據,咋的媽你還能從小妹那裏再要來錢?”

姚母輕打了一下兒子,“胡說什麽呢。你妹是個心腸軟的,就是她那個一塊住的閨女是個牙尖嘴利的,一點都不安分。”

要不是那個小高胡說八道,自己能被撺掇着立下這字據?

而且還請來了肉聯廠的駱主任當見證,把字據一分為三,廠辦、小雪那裏各自一份。

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親閨女還能胳膊肘向外拐,找她這個老子娘的麻煩?

反了天了她!

……

春節越發的靠近,因為周五下大雪的緣故,南雁這個周末都沒回去,借用廠裏電話給公社那邊打電話跟家裏說了這事。

劉煥金自然沒意見,非要深一腳淺一腳的把人弄回來算啥?

南雁在廠裏過得好就是了,至于這個周末家裏頭沒肉吃,那都不是事。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一口肉的日子也不是沒有,不也一樣過得好好的?

南雁沒回家,但是沒少往幹校那邊去。

廠子裏消息靈通的都知道南雁跟撫養了鐘廠長的老張頭投緣,沒事就去幹校傳達室跟老頭閑聊。

要不是那次駱主任說破這事,大家夥可不知道這老頭還大有來歷,聽說當初還當過營長呢。

新來的高南雁跑的這麽勤快,幾乎每天都要去幹校那邊一趟,這是想讓老張頭幫忙說好話,回頭好往上爬?

有心思活絡的也動了這念頭,這幾日裏去幹校那邊拜訪老張的人越發多起來,手裏拎着懷裏揣着,總之就沒空手過去的。

但沒人能在那裏得了好臉色。

那古怪老頭瞥一眼,盯得人心頭發毛,悻悻的拎着東西回了去。

還沒開口呢話都憋了回去。

于是乎廠裏頭又有了新的傳言——

“這高南雁有啥能耐,老張頭咋就對她青眼有加?”

“投緣?”

“屁,這你就不懂了吧,老張頭的媳婦孩子建國前都沒了,他一個沒兒沒女的日後靠誰養老送終?還不是咱們廠長?雖說沒認幹爹幹兒,但也就是個名義上的事兒,懂了吧?”

“你的意思是,小高瞧上了咱們廠長,想要當廠長夫人?不會吧,她男人死了還沒多久呢。她不還是烈屬嗎?沒這個必要。”

“烈屬多了去了,咱們陵縣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可肉聯廠廠長夫人的位置就這麽一個,放眼全省也就這些,不比當烈屬好?”

“這話倒也沒錯,老張死了這崗位原本是被後勤的汪解放拿了去,聽說都在孫秀梅那裏備案了,也不知道怎麽着就被鐘廠長要走安排給了高南雁,估摸着是覺得廠長對她照顧有加,就想着照顧咱們廠長後半輩子?”

這話惹得一群說閑話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南雁過了二十歲生日虛歲也才22,鐘廠長今年可四十有二,要是結婚早生孩子早這年齡差都能當南雁的爹了。

結了婚,可不是要照顧後半輩子?

雖說現在鐘廠長正當壯年,但到底四十出頭的人了呢。

“未來照顧不照顧另說,現在起碼先過了做廠長夫人的瘾嘛。”

人說的正在興頭上,哪有注意到其他人那一臉吞了蒼蠅的模樣。

“你們說咱們廠啥時候辦喜事?”

“辦什麽喜事,給誰辦?”

“還能給誰啊,咱們廠……”扭過頭去的工人看到站在身後的鐘廠長和呂師傅,臉上神色好看極了。

“我怎麽不知道自己要結婚,你給我介紹的對象?”

“廠,廠長……”

鐘廠長看着一個個鹌鹑似的工人,“背後說我倒也沒什麽要緊的,小高同志是個女同志,你們這麽嘴碎給人造謠,萬一小高同志聽到了想不開鬧自殺,你說你們這不是要背上人命官司?”

他語氣很淡,卻是讓一幹八卦的人都緊張不已。

背後說人被抓了個現行,面子上過不去也就罷了,就怕鐘廠長發脾氣回頭再跟他們在別處過不去。

“背後編排人,還是用男女關系編排人可不是什麽好事,下次再讓我聽到,決不輕饒。”

鐘廠長揮手讓一群人散開,該忙什麽忙什麽去。

工人們做鳥獸散,生怕跑得慢被抓典型。

找個理由開除他們還不容易?

往後不說了不說了,就算日後真的結婚也絕不瞎哔哔。

“你讓小高整天往幹校跑,做什麽?”呂師傅不明白,之前姜玉蘭就想揪着這事弄掉小高,現在還這麽見天的跑。

他才不相信小高是想要攀附鐘廠長就去找老張頭閑聊,那姑娘每天忙得要死,單身宿舍那幫子人下班後打牌下棋吹牛皮什麽打發時間,但南雁都是在看書,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跟姚知雪讨論。

哪有那麽多時間去恭維老張?

鐘廠長沒想到呂師傅這麽敏銳,“你自己的徒弟你問她,問我做什麽?”

要是南雁肯說,還用得着問你?

顯然這事不方便說。

不過是去幹校而已,有啥不方便的。

他可不覺得南雁是看中了鐘勝利這個老瓜皮。

既然不是男女方面的事,那就只有一個緣由。

這事怕不是跟幹校那幫知識分子有關。

姜玉蘭那人的确是毛病多,但那天晚上南雁真的沒去幹校嗎?

她的說辭當然沒問題,而且還是跟姚知雪他們一起過來的。

但這事……

呂師傅總覺得透着點稀奇古怪。

南雁去幹校肯定是得了鐘廠長的指示,至于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想不明白。

這樁八卦因為被鐘廠長逮了個正着,倒是沒有在廠子裏流傳開來。

越是接近年關,肉聯廠這邊就越是忙活。

進來的生豬,送出去的成品肉,以及來肉聯廠這邊排隊買肉的城市居民。

臘月二十五,星期天,南雁被加班,去廠門口幫着賣肉,沒能回家過周末。

和南雁一起幹活的工友調侃,“知足吧,咱們好歹春節還放假呢,其他幾個廠都羨慕呢。”

這年頭提倡勞動最光榮,而這光榮延續到周末乃至假期。

“三十不停戰,初一接着幹”是響當當的口號。

肉聯廠這邊為啥能放假,那是因為這幾天沒生豬運過來。

至于為什麽沒生豬運過來,那大概就得問鐘廠長了,這事是他統籌調度的。

南雁大概明白過來,這也得看領導的能耐。

鐘廠長有人脈手段樂意給工人放假,其他人羨慕,也只能羨慕。

“你當沒人偷偷舉報啊?”工友樂呵呵的一聲,“不過都被壓下來了。”

肉聯廠供應着整個陵縣以及市裏的肉食,還要出口創彙。

換了鐘廠長,誰頂上來?

別以為廠長好當,麻煩着呢。

南雁瞧着一刀下去,精準的切了兩斤肉的工友,豎起大拇指,“梁哥你這手藝真不賴。”

“那是,知道咱祖上幹什麽的嗎?”

南雁不清楚,一臉誠懇的請教。

小梁呵呵一笑,“曹州府的劊子手。”

南雁:“……”祖傳手藝,小有出入也挺好。

算是基因變異妥善利用。

穩妥。

南雁在這邊忙活了半上午。

豬肉定量供應,得有肉票。

最多兩斤。

有的人家肉票多,就讓家裏其他人再來排隊購買。

不過這都瞞不過小梁的火眼金睛。

他這人刀快手穩記性特別好,見過的人都能記住。

三言兩語就試探出來,倒是讓幾個想多買點肉的臊紅了臉。

小梁喊了一嗓子,“知道大家想吃肉,但是春節嘛,誰不想吃口肉沾沾油水?不能都把東西扒拉到自己碗裏,再這麽胡鬧,就不賣你家了哈。”

南雁留意到有人默默離開了隊伍,估摸着是怕被人認出來,趁機開溜了。

對此,她十分佩服,“梁哥你不去當公安可惜了。”

這應該是做刑偵的料。

小梁嘆了口氣,“我不行,膽小,就是個殺豬匠的命,看到死人能吓死過去,還是別了。”

南雁一陣沉默,殺豬你就不怕了?

兩人搭檔忙完,換其他人過來主持這邊的賣肉事宜。

南雁剛回去,就看到駱主任在車間門口,“會騎自行車嗎?”

南雁點頭。

“那行,你騎我的自行車回家去,把春節的福利也一塊帶走,今天下午就回來,明天一早得出趟遠門。”

出遠門?

馬上就要過年,現在出遠門?

兩種可能性,一個是要去談鴨貨的銷路,另一個則是要跟着去找佟教授要的那些器具。

其實前者的可能性不大,鐘廠長這人很守諾,既然說要給自己一個交代讓自己能夠安生回家過年,想來鴨貨的銷路應該不是問題。

倒是那些器具有點麻煩。

實驗用具想要搞到手并不是很容易,而且還涉及到一些輔料。

騎着駱主任的自行車,車把上挂滿了東西,南雁連忙回家去。

劉煥金沒想到廠裏發這麽多福利品。

足足十六斤肉啊,這得吃到什麽時候。

更別提南雁還弄來了一些豬下水豬大骨什麽的,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肥年。

只是南雁要出遠門這又讓她擔心的很,“必須得去嗎?”

“工作嘛,我得馬上回去沒時間,媽回頭你送兩斤肉到趙大姐、劉部長還有馬書記家去。”

林業的爺爺奶奶去世早,劉煥金是流浪到這邊嫁給了林廣田,據說娘家人早就沒了。

沒有長輩要孝敬,倒是承蒙公社照顧,送一些肉給人也再理所應當不過。

“行。”劉煥金又加了一個,小高莊的親家那邊也得送上一塊肉。

南雁雖然不提娘家的事,但自己這個做長輩的哪能真的不管不問。

左右就兩斤肉,也沒什麽。

頂多再給兩個豬大骨,再多就不給了!

劉煥金恪守底線。

她還是止不住的擔心,“也沒說去哪裏嗎?”

南雁也不知道啊,“沒事,媽你放心,廠裏讓我去那是信任我,這說明我好好幹能有前途,指不定回頭我就能當廠長呢?”

劉煥金被這話逗樂了,“當廠長,你還當省長呢。”

南雁糾正她,“現在可沒省長,都是革委會主任。”

不過當省長也挺好,那就樹立一個小目标,先當廠長後當省長好了。

她飛速的給林蓉檢查作業,在那筆記本上寫了簡單的解題思路,“等我出差回來了再仔細給小妹講題,讓她多看書別偷懶。”

劉煥金看着忙活的人,竟是覺得這孩子剛才不是說大話,倒真有這個能耐。

當廠長嗎?

管那麽多人,多累啊。

南雁也覺得當廠長辛苦,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重,你看鐘廠長這憔悴模樣,活像是好幾天沒睡覺。

她跟鐘廠長雖然都往幹校去,但基本上是兩條平行線,這段時間南雁一直在跟夏教授他們請教問題。

鐘廠長則是把精力放在佟教授這邊。

他沒怎麽讓南雁管這邊的事情,大概是怕萬一被人告發什麽的,南雁沒牽扯太多還算安全。

當然這也只是南雁的想法,至于鐘廠長具體是怎麽想的,她沒問。

這會兒坐在火車上,南雁才知道,這是要去東北。

東北是國內的重工業基地。

去那邊的話,之前的兩個猜測都不對——

應該是跟新生産線有關。

南雁試探問了句,“佟教授這邊實驗成功了嗎?”

一同出差的還有佟教授,這位在幹校學習的幹部不知道怎麽着就被鐘廠長弄了出來,和南雁他們坐在前去東北的列車上。

“基本上沒問題。”這兩年來第一次出遠門,佟教授還有些不安。

實際上列車員壓根不知道佟敏行是誰,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眼開的證明。

而那證明,蓋了肉聯廠的印戳。

鑒于佟教授這人十分謙虛,南雁覺得這個基本沒問題就是已經搞定了。

“這麽快,那咱是不是引入生産線後就可以批量生産了?”

這也是鐘廠長組織這次東北之行的重要目的。

他可真是太想要搞這麽一條生産線了。

然而肉聯廠每年的收入都要上繳國庫,雖說能留下一部分,但成立沒幾年的肉聯廠賬上又能有多少錢呢。

他打聽了下,從國外引進這麽一條生産線動辄百萬。

實在沒這個錢。

窮廠長有窮人的辦法,去東北找自己的老戰友幫忙。

東北的機械廠多,帶着佟教授一塊過去,有這位搞機械出身的專家幫忙,弄出一條生産線來問題或許沒那麽大。

這不就省錢了嗎?

鐘廠長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可廠長你出差為什麽要叫着我?”

南雁奇怪,有佟教授去就足夠了,幹嘛還叫着她?

“女同志細心一些,而且你不想長長見識?”

後面這句話說到了南雁心坎裏,誰不想長見識呢?

她想得很,見得多了認識的人多了,自己回頭做起事來也更方便。

“之前你提那事基本上已經确定下來,等回來後你回家休息兩天跟公社那邊再好好溝通一下,到時候讓公社的人過來跟咱們廠裏談,這事就由你來負責怎麽樣?”

南雁想也不想拒絕了,“還是別吧。”

這拒絕來的突然,鐘廠長還有些奇怪,“怎麽,沒信心?”

“那倒不是,瓜田李下的嫌疑還是要避一避,要不讓姚知雪負責?她這人做事十分細心,處理這事肯定沒什麽問題。”

單打獨鬥是不行的,要組建自己的團隊,姚知雪就是南雁拉攏到團隊裏的一個人。

既然是團隊,那隊員就得有一定的能力。

與公社對接養鴨的事情,正是一個好的鍛煉機會。

交給姚知雪來做最合适。

鐘廠長倒是沒想到南雁拒絕之後就推薦了姚知雪,他很快就明白南雁的用意,想到死了的小吳,“行,不過你也幫襯着她一些。”

“那我替小姚謝謝廠長,她知道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鐘廠長也知道,瓜田李下不過是一個托詞,就是想要給姚知雪獨當一面的機會,将來對娘家那邊也能狠下心來,不至于屢屢敗下陣,廠子裏想幫忙都不好開口。

但錯過這麽一個機會,就不覺得可惜嗎?

這話沒問。

鐘廠長笑呵着想要拿出撲克牌打發時間,卻不想南雁拿出書來,請教佟教授問題,“……我之前看書的時候這裏不太懂,您能給我講講嗎?”

口袋裏抓住撲克牌的手又默默放了回去。

年輕可真好,學習勁頭都這麽足。

佟教授倒是十分耐心,從機械應力到機械結構,後面不用書本都能給南雁講的淺顯易懂。

甚至于車廂裏的其他人都來這邊聽課,聽得十分入迷。

要不是第三天一大早就到了大連這邊,只怕這列車上的小課堂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臘月二十八,距離除夕還有不到十六個小時。

從火車站出來就看到四處忙碌的人。

鐘廠長很是自來熟的帶人去吃了點東西,“你倒是有這方面的天賦,跟着佟教授好好學習學習,說不定日後還能當個工程師。”

“謝謝廠長鼓勵,那我朝這個目标發展。”

工程師啊,也挺好。

南雁律師,高工。

嗯,的确是後面這個更可愛一些。

她喜歡。

鐘廠長看着笑吟吟吃飯的人,也忍不住樂呵了起來,顯然好心情會傳染。

“等回頭帶你們去吃點海鮮大餐,這邊的海鮮吃着還不錯。”

佟教授自然不敢有異議,倒是南雁很積極的響應,“廠長你說這大話,不怕我們把你吃窮了?”

“你這小鳥胃能吃多少?”他當兵的時候可沒少見過胃口大的,餓死鬼投胎似的。

南雁這秀氣的吃法,能吃多少?

還吃窮了他。

“敞開肚皮吃也吃不窮我。”

南雁忍不住笑出來,跟佟教授說悄悄話,“看我們廠長又在吹牛皮。”

佟教授知道南雁是個活潑性子,也跟着笑。

他看南雁猶如學生,帶着幾分長輩的寬容與疼愛,倒是沒了早些年的冷情。

在失去了很多東西後,原本司空見慣的都成了一種奢侈品。

雖不是溺水者,但南雁卻又的的确确是他的救命稻草。

早飯過後,鐘廠長帶着兩人到了這邊的機械廠。

因為多是重工業生産,過年期間受到外界影響少一些,從廠門口到廠區裏都拉扯着各種鼓勵生産不過春節假期的口號。

南雁想起了萬惡的調休。

每每佳節調休大家都罵作一團,然而在這個年代,調休是沒有調休的。

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國家窮嘛。

對大部分人而言,填飽肚子能多吃幾塊肉多吃白面饅頭那已經是美好生活了。

都是苦日子過來的,大家也知道國家不容易,更多的還是體諒。

正想着,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過來,“行啊之前三過家門而不入,現在倒是來找我了,你還認我這個戰友?”

機械廠的副廠長抱住多年不見的老戰友,攬着人往裏去,倒是把南雁和佟教授給落下了。

好在腿長在自己身上,南雁跟佟教授示意保持距離跟上去。

前面暢述情誼的兩人走到辦公樓門口這才想起來什麽。

“這是你們廠裏的人?”

鐘廠長點頭,“對,老佟、小高,主要負責生産線。”

“這麽年輕的女同志挑大梁,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

南雁可不敢當,自己啥都沒做呢,哪能當得起這誇贊。

老代可不這麽覺得,他不熟悉南雁還不知道老鐘這人?

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執行命令的時候不折不扣,怎麽可能說大話?

不可能不可能。

南雁一下子成小高就變成了小高工。

身份變化之快讓她目瞪口呆,至于佟總工更是惶恐不安。

鐘廠長瞪了一眼,“怕啥,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呢。”

不這樣代海平那東西能答應幫自己的忙?

“你們這兩天辛苦點,跟車間裏的工人多交流把圖紙和細節落實下來,能不能搞那胰酶胰島素就看這次了,老佟你信我一次,但凡你能幫我把這事搞定,回頭我肯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回學校。”

南雁想了下,五七幹校的知識分子和幹部在72年第二季度陸陸續續回到工作崗位。

也就是兩年後。

但比起鐘廠長說的“風風光光”,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其實南雁還是相信自家領導的話,本來根據中央指示,幹校就要從事農副産品生産經營、辦中小工廠。

只是條件所限,又為了避免麻煩,多數都只是安排成從事農業生産。

如果佟教授真的搞出了更為簡便的胰酶、胰島素的生産加工流程,可不是完成了他在幹校的使命,到時候鐘廠長給他請功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安排得當,說不定還能搞一波學習幹校搞生産創造的熱潮,甚至席卷全國呢。

南雁思考着,餘光瞥到佟教授那形于色的激動之情。

“不,不用,我只是想要為國家盡點力。”

樸素的愛國主義情懷啊,哪怕是經受了挫折又如何?

始終不曾改變。

可敬的佟教授在除夕夜已經在車間研究圖紙,全然不顧今天是除夕夜,距離他吃過午飯已經過了八個小時,肚子都咕嚕叫了好幾遍。

“佟總工,小高工,過來吃點餃子吧。”

藍色工裝打斷了正在讨論的兩人,南雁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是鲅魚餃子嗎?”

“對,我老家膠東的,就好這一口,過來嘗嘗。”

鲅魚餃子,搭配的青菜是芹菜。

味道鮮美。

南雁狼吞虎咽了一個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謝謝這位師傅,不知道您怎麽稱呼?”

“叫我老關就行。”老關剝了幾瓣蒜遞過來,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瓶酒,“要不來點?”

餃子就酒,越吃越有。

佟教授笑着搖頭,“等下還得看圖紙,不能喝這個。”

老關笑了起來,“是不能喝,對了佟總工,聽您這口音不像是曹州本地人啊,之前在哪個幹校?”

正在吃餃子的兩人都咬着了舌頭——

完犢子,暴露了。

作者有話說:

沒啦,攢了好多好多天呢。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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