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男女真的平等嗎 (1)
別說佟教授, 就連南雁都明顯的愣怔了下。
他們是副廠長代海平這邊的關系,車間裏的工人對他們倆還挺客氣。
這年頭通訊不便,即便是有人問到了肉聯廠那邊, 也有駱主任給打掩護。
問題是也沒人會随随便便懷疑佟教授的身份啊。
畢竟誰敢相信鐘廠長會帶着一個幹校裏勞動的教授出差。
還是那句老話,身份是最好的掩護。
這個老關什麽來路?怎麽就猜到了這個。
南雁很快淡定下來, “關師傅您說玩笑呢, 我師傅落難到了咱們那邊, 看咱們陵縣民風樸素就常住了下來, 跟幹校有什麽關系?”
老關定睛瞧了南雁一眼,“嗯,去幹校也算落難吧。”
得。
還是沒糊弄過去。
佟教授緊張的很, 這比他第一次出國時還要慌亂, 彼時還有其他人一同陪着,年輕人們想着學到本事報效祖國。
而現在, 他……
“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看着瞬間變了态度的年輕女同志,老關笑了起來, “咋的,不怕?”
“怕,但天塌下來個高的頂着,廠長都不怕我們怕什麽?”
老關誇贊了一番, “可以啊,心态不錯小丫頭。”
他看了眼佟教授, 意味深長的說道:“咱們工人有社會地位, 廠裏的總工那更是可以橫着走。”
有地位,又有技術。
瞧瞧這位佟總工, 态度也忒卑微了點。
別說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驕橫了, 連自信都沒怎麽樣, 倒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這麽一個人,不對勁。
早前做地下工作的老關最擅長觀察,他倒是沒敲出南雁有什麽不對勁。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年輕了點,還沒修煉成精的老練,剛才被自己一詐就露出了小尾巴。
不過年輕嘛,情有可原。
南雁這下反應過來,她習慣了佟教授的謙和,倒是忘了過分的謙和會顯得卑微。
而作為工廠總工的佟教授于情于理都不該卑微。
不過人是好心提醒,并沒有直接捅破天,也就是說沒有敵意?
南雁松了口氣,遞給佟教授一個蒜瓣,“謝謝關師傅提醒,我們往後注意。”
被拍了下胳膊的佟教授稍稍回過神來,意識到南雁這話的意思,心頭也稍微輕松幾分。
不會被舉報。
那就好。
老關留意着兩人神色,覺得挺有意思的。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倒是這年輕姑娘更穩重些。
他站起身來,這動作讓佟教授猶如驚弓之鳥,幾乎要跟着站起來。
南雁把人拉拽住,口型示意他“吃餃子”。
不用管老關做什麽。
老關去工作臺那邊,研究他們正在搞的圖紙。
“你年紀輕輕的,圖紙畫的倒是挺不錯。”
這話讓南雁有些奇怪,“您分得清哪是我畫的?”
“你的線條略微有點生,仔細看倒也能分辨的出來。”
南雁:“……”就當你在誇我了。
不過這話倒也沒錯,比起佟教授的圖紙,自己的确是欠缺了些火候。
老關拿着圖紙過來請教。
不知道這位是什麽來路,但态度十分和善,再加上提出的問題都很仔細,一時間倒是讓佟教授不再惶恐,專心讨論起了圖紙。
南雁還在想老關的身份,瞧着對圖紙十分熟悉……
機械廠裏的工程師?
畢竟工程師對圖紙最是熟悉。
你讓代海平這個副廠長來搞這個,都不見得能厘清其中邏輯。
行政職務和技術職務本來就有不小的區別。
大概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代海平的一句“廠長”讓南雁驚掉了下巴!
竟然是機械廠的廠長?
可廠長不是姓白嗎?
白廠長呵呵一笑,“我當年搞地下工作的時候,組織代號老關。”
得,被動破案了。
老……白廠長剛出差回來,聽說了車間的事就過來瞧瞧,他觀察許久發現這倆人沒吃飯,就折回家帶了些餃子過來。
代海平還挺不好意思的,畢竟這是自己這邊的人,倒是讓廠長破費了。
至于佟教授的身份被戳穿這事,他壓根不知道,更別提老戰友瞞着他,壓根沒說佟教授的真實身份。
又多了份其他味道的餃子,倒是讓車間裏熱鬧了一番。
白廠長瞧着傻不愣登被蒙在鼓裏的副手,也沒再多說什麽。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他這麽傻樂呵去吧。
這一年的除夕,南雁是在車間裏度過的。
鐘廠長在這邊待了幾天就回去了,撇下南雁和佟教授在這邊跟機械廠的工人商量生産線的事。
再度回到車間的南雁甚至還操作着機床、銑床、刨床加工零部件。
“小高工你這手藝可以啊,都能來咱們廠當熟練工了,你不是肉聯廠的工人嗎,咋還會機床操作?”
南雁面不改色,“嗨,跟切肉一個道理,無他,手熟爾。”
機械廠的工人們聞言紛紛面露贊嘆,“小高工可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牛皮吹大發了的南雁虛心接受誇獎。
覺得自己越發像是吃技術飯的技術骨幹了。
有技術好啊,那是實打實的東西,到哪裏都能有口飯吃。
社會是螺旋上升的,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第三次工業革命,工業4.0。
技術總不會欺騙人。
南雁看着神采煥發的佟教授,工作真的很神奇。
治好了佟教授的患得患失,這些天來他一天比一天的精神,用他自己的話說,仿佛回到了年輕那會兒。
年輕氣盛嘛。
就連跟人争辯的聲音都大了許多。
好在機械廠裏的工人和工程師倒沒覺得什麽不對勁,畢竟像白廠長那樣敏銳的人到底是少數。
整個的生産線可謂從零開始,東北這邊也有幾個大型的肉聯廠和制藥産線,但并不生産胰酶、胰島素,這也就導致即便是去其他制藥廠學習,也學習不來。
機械廠的工人們更明白什麽叫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只能從頭來。
南雁和佟教授他們是二月四號到的這邊,回到陵縣已經是四月下旬。
一去兩個半月,又沒什麽消息傳來,肉聯廠裏的人都覺得南雁可能跑路了。
至于跑到哪裏不知道。
同樣有這猜測的還有紅武公社的社員。
他們議論的更多。
有說南雁去了東北找林業的墳去了。
有的說看到南雁跟一個男人一塊離開,現在渺無音訊大概是被那男人給殺了丢到河溝或者井裏。
還有的說南雁卷了林家的錢,把肉聯廠的工作崗位賣掉,跑人了。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起初胡秋雲還真以為南雁是出差去了。
但後來她特意進了城,去肉聯廠那邊打聽了下,發現那邊也不知道南雁的行蹤,就覺得這事不對勁。
“是不是你們把我閨女給賣了?”
那個臭丫頭,當初一心想着婆家,現在好了被她那好婆婆給賣了,滿意了吧?
劉煥金也沒想到南雁一走就是幾個月,就年後還打了個電話過來,後來就沒什麽消息了。
她也慌啊。
可去肉聯廠那邊打聽,那個駱主任也只是交代自己,“小高同志在忙工作,忙完就回來了,嫂子你別擔心。”
能不擔心嗎?
“那能不能讓她給家裏打個電話,寫封信報個平安也好?”
“我回頭問問看。”
然後就沒了下文。
廠長出差了,駱主任也不在廠裏,劉煥金跑了兩次也沒遇到。
胡秋雲來找她要人,她還在頭疼自己該找誰要人去呢。
“南雁是去忙工作,等她回來我讓她第一時間回家去看您。”
“忙工作,之前就說忙工作,誰家忙工作還能忙得幾個月不着家,我那好好一閨女,嫁給你們兒子沒享幾天福就沒了下落,我可憐的雁兒呀。”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的人,劉煥金頭疼的要死。
哭能解決問題嗎?
要是能把南雁哭回來,她也哭,一天到晚的哭!
四月下旬早已經開春後忙活起來,但又沒那麽忙。
胡秋雲在鴨圈這邊一鬧騰,把正在公社辦公室裏和姚知雪讨論肉鴨飼養的趙留真給驚着了,“南雁這出差也真是的,好歹給家裏寫個信報個平安。”
她倒是隐約有些猜測,想着南雁就跟那些搞蘑菇蛋的專家一樣,得隐姓埋名斷絕和家裏人的聯系。
但這保密等級沒那麽高吧?寫個信總歸是可以的。
姚知雪也不知道南雁那邊到底什麽情況,瞧着趙主任跑過去勸架,也跟着過去。
遠遠就聽到那尖銳的聲音,“我可憐的閨女呀,你要是沒了就托個夢給我,你老娘再沒本事也會給你讨回公道的。”
姚知雪:“……”這到底是盼着閨女好,還是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大概明白為什麽南雁對付刁鑽的人有那麽一套,原來南雁家裏的經比自家的還難念。
公社裏的鴨圈鴨棚是前段時間才蓋好的。
劉煥金拿出八百塊,公社出了八百塊,肉聯廠那邊出了兩千五,其中四千塊錢購置了五萬個鴨蛋。
剩下一百塊則是用來蓋鴨圈鴨棚。
買來鴨蛋得孵鴨苗,光靠母鴨那哪夠啊。
鴨棚裏面是清一色的火炕,二十四小時有倆人盯着溫度,保證溫度合适能孵出小鴨來。
從三月初就開始忙活,頭一批孵出來的小鴨已經滿地跑的撒歡。
胡秋雲找來那會兒,劉煥金正在鴨棚裏喂鴨子。
也不舍得用糧食,就把稭稈剁的細細碎碎,連帶着麸糠攪拌一番。
浮萍魚蝦喂鴨那也得等到河坑裏浮萍泛濫,魚蝦成堆才行啊。
胡秋雲坐在地上鬼哭狼嚎惹得大家勸說,畢竟在鴨棚這邊忙活的都是公社裏的婦女,趙留真精心挑選的細致人。
但大家夥越勸說,胡秋雲這哭聲就越大。
趕過來的趙留真皺着眉頭,“哭什麽哭?你在這嚎喪呢。”
婆婆再親能親得過親媽?
可有時候事情真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胡秋雲她就沒真心實意的給自家閨女着想過。
別說選林業當女婿是為南雁着想,當軍嫂多苦啊,一年到頭兩地分居,要是趕上個好人家還好說,婆家那邊但凡事多小媳婦就得受委屈。
既然是結婚過日子,誰不想身邊有個人知冷知熱?
真當兩地分居是好的啊,自己咋不試試看?
至于林業死後的一堆操作就更別提了。
人就怕對比,一對比劉煥金這個婆婆簡直比親媽都強上幾分。
也正是有這麽個對比,趙留真不免有些偏向劉煥金,何況人家還是紅武養鴨基地的股東呢。
公社婦女主任這個職務到底不是虛的,在村裏的女人眼中,這可比公社馬書記還有威嚴。
畢竟女人家的很多事情你能去找馬書記一個男人說?不還得找趙留真主持公道嗎?
得罪了她,麻煩多着呢。
胡秋雲被這一聲吓住了,這下倒是不嚎喪了,在那裏直打嗝。
有看不下去的給她拍後背順氣,“你說你有話好好說,鬧什麽鬧?小高這陣子沒回來,你以為劉煥金不着急呀?見天的去公社跑,問有沒有給打電話,嘴上長了一圈水泡這才下去。”
胡秋雲據理力争,“那是我閨女!”
言下之意,又不是她親閨女,你看她做戲。
這話讓人沒話說了,這是發什麽癫呢。
人家當婆婆的明明一直在關心,着急上火都成了演戲。
倒沒見你這個親媽着急上火,你倒是演一下啊。
趙留真聽到這話也沒好氣,“當初南雁說了,留在林家給廣田、煥金當閨女,咋的這話你都忘了是吧?”
舊事重提讓鴨棚這邊的人議論紛紛。
死了丈夫本就是可憐的很,還說出這話來得是被娘家傷得體無完膚吧?
真可憐。
姚知雪也驚了,沒想到南雁竟然還說出過這種話。
她是得被傷害的多嚴重,才想着要跟娘家斬斷聯系?
畢竟姚知雪就從沒想過要跟家裏斷絕關系。
格局被打開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
也不知道南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等她回來後,自己要請她吃些好的。
回頭從廠裏頭買兩斤肉,給她炖一鍋紅燒肉吃。
連吃一星期都沒問題!
但前提是,南雁得先回來啊。
坐在車上的人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陳部長笑了兩聲,“怎麽,回到家了還水土不服?”
南雁摸了摸耳朵,“可能是兩個多月沒回來,被人念叨了吧。”
可不是咋的。
二月二號出的遠門,今天都四月二十四了,足足八十二天。
就正月初三那天打了個電話,失聯了兩個多月,能不被人念叨嗎?
不過陳部長也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烈屬倒還真做出來了些東西。
竟然去東北那邊弄回來了一條制藥生産線。
聽孫秀梅說,這生産線要從國外引進的話,少說也得花上百萬,但這小同志跟東北那邊機械廠的人一塊琢磨,愣是沒花幾個錢。
關鍵是這生産線指不定還能出口賺錢呢。
這可真是了不得。
當初陳部長覺得這個烈屬沒哭哭啼啼,說話有條理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指不定日後能有一番造化。
沒想到南雁比他想象中還要出息,到了肉聯廠才多大會兒工夫就展現了自己的才華。
這次帶着生産線回來,那說是榮歸故裏一點都不誇張。
肉聯廠這邊怕不是也要嘉獎一番。
老鐘這人,做事還是十分厚道的,要不也不會特意拜托自己,借口去下面視察,順帶着開車送這小同志回家看看。
南雁看着車窗外的景色。
其實沒啥景色,就是地裏頭冒出了新綠。
原本光禿禿的樹幹這會兒被嫩綠新芽打扮的挂着生氣勃勃。
遠處的農田原本覆蓋着的積雪早已經融化多時,小麥苗長得十分的喜人。
還是那個窮鄉下,但到了春天就是不一樣啊。
縣武裝部的車停在了村口,南雁感謝了陳部長一番這才拎着大包小包往村裏去。
她這次回來的時候,那邊代副廠長和白廠長都送了她好多地方特産。
還有鱿魚幹呢。
佟教授也有。
兩人各自分了一些,南雁又留在了宿舍一點,剩下的都帶回來,準備給家裏頭嘗嘗鮮。
內地城市吃海貨可不容易。
而且這鱿魚絲是真好吃,回來的火車上南雁就吃了不少。
“哎呀這不是南雁嗎?你可算回來了,先別回家了,快去公社那邊,你媽跟你婆婆都打起來了。”
南雁被村裏的嬸子拽着往公社跑,大包小包的在胸.前背後來回晃蕩着捶她。
沒被累死倒是要被砸死了。
“南雁回來了,快別吵吵了。”
南雁是回來了不錯,但也快不行了。
被村裏人從胡同口拽到秀水後村這邊的南雁面無人色,在那裏掐着腰大喘氣。
這身子骨是真的不結實。
得好好鍛煉鍛煉才行。
南雁正想着,就看到沖自己撲過來的人。
別看胡秋雲剛才坐在地上,但反應比誰都快。
“雁兒呀,你可算回來了,想死娘了。”
說着胡秋雲就抱着女兒哭了起來,“你這是幹啥去了,咋也不跟家裏說聲,要吓死娘是吧?”
這種其實本屬于正常态的親情對南雁來說有點過于親密,她有些不自在的拍了拍胡秋雲的後背,“我沒事,就出個差而已,能有啥事?別哭了。”
胡秋雲抹了兩把眼淚,“你一個女娃子出什麽差?往後可不準了。”
剛才還被母女溫情打動的南雁聽到這話心裏頭有些不對勁。
雖說知道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但就是不舒服啊。
女人怎麽了,怎麽就不能出差奮鬥前程?
勞動婦女撐起半邊天呢,你要是啥都不做撐起個屁?
但這道理跟胡秋雲說還不一定能說通。
剛回來南雁也不想一通說教,瞧見公社的趙主任在,就跟人打招呼,“麻煩趙主任了。”
“沒事,不麻煩,回來就好,先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煥金你先回家,給南雁做點吃的讓她墊墊肚子。”
“唉。”劉煥金瞧着好模好樣回來的人也抹了把眼淚,看着南雁身上挂着的大包小包,伸手過來幫她拿,一下子被胡秋雲打了手。
“我來就行。”
南雁覺得不太行。
胡秋雲什麽性子她還不知道?這東西被她拿了就甭想再要回來。
“不用,又不沉。”南雁對不遠處的姚知雪笑了笑,“廠裏給我放了半天假,我明天再回去。”
姚知雪連連點頭,“你先回家好好歇着。”
伴随着南雁的到來,鴨棚這邊熱鬧散去,趙留真又回去跟姚知雪讨論飼養的事情。
南雁則是忍受着胡秋雲的唠叨之餘,不着痕跡的把一個包遞給了劉煥金——
有點沉,扛不動了。
胡秋雲渾然不覺,“你看你出門在外也不知道跟家裏說聲,這都瘦成啥樣了?跟我回家去,媽給你弄點好吃的好好養養。”
她才不相信劉煥金會好好待自家閨女呢。
還能比自己這個親媽好?
南雁翻了個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瘦了?我最近胖了十多斤。”
東北老工業基地配套十分齊全,那也是個市級單位,吃的喝的不比家裏強多了?
南雁除了在車間就是去食堂吃個飯,然後回去睡覺。
三點一面的折騰着,其實也沒幹啥重體力活,不知覺中就胖了些。
回來之前過了稱,現在都一百一十多斤了。
說她瘦成啥樣,啥樣啊?都瘦出雙下巴了。
胡秋雲老臉一紅,“這也看不出來啊。”
一旁劉煥金輕笑了聲,她倒是覺得南雁比早些時候水嫩了些,而且氣色也不錯。
胖就胖了點,她這麽高的個子,再胖點都沒關系呢。
原本的擔心都煙消雲散,放寬心的人渾然不知這笑聲得罪了胡秋雲——
這是在嘲笑自己呢。
就說這個親家不是個好人。
胡秋雲很想要跟閨女揭穿劉煥金的真面目,奈何女兒壓根不搭理她。
“媽,家裏最近怎麽樣?小妹最近有在學習嗎?本來想着過幾天就能回來,沒想到在那邊耽誤那麽久。”
她在機械廠裏四處尋顧,也真是忘了跟家裏頭說一聲。
主要是每天下班後時間都很晚了,也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打電話。
再說了廠裏頭知道自己的消息,實在放心不下那就去廠裏問一問就知道了嘛。
不過這事的确是自己疏忽了。
在機械廠那邊過得太恣意,再加上上輩子外婆去世後也沒了家人,倒是把跟家裏打電話這事全都忘了。
瞧着今天這架勢,只怕之前娘家這邊就來找過麻煩。
“這鴨棚怎麽樣?我看小姚在這邊,是她跟咱們這邊對接嗎?”
南雁問題有點多,劉煥金示意她別着急,“先回家再說。”
看着閨女順從的應下,劉煥金心裏頭很不舒坦。
你倒是聽她的話,不知道這個劉煥金到底給自家閨女灌了什麽迷魂湯,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家裏頭沒人。
林廣田去地裏頭忙活,這會兒公社裏正忙着灌溉農田。
林蓉去學校上課下午才能回來。
“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下碗面條。”
從櫃子裏拿了一把白面條和兩個雞蛋,劉煥金去廚房裏忙活。
胡秋雲看着女兒,目光又落在那幾個包袱上面,“雁兒,這些都是啥?”
“哦,帶回來的一些東西。”
“肉?”胡秋雲下意識地問了句,又覺得不太像,沒聞到肉味。
人的感情偏頗不是毫無緣故的。
南雁思考了下,覺得問題大概出在自己身上——
她沒有父母緣。
不管前世還是這輩子,都跟親爹親媽不親近。
有些東西不能強求,習慣就好了。
南雁大大方方的把包裹拆開,“一些特産,媽你嘗嘗看?”
胡秋雲沒吃過鱿魚絲,覺得一股子腥味。
“這什麽東西,咋這麽硬邦邦的?”
“這是海裏的魚,烘焙弄幹了曬成這樣,撕成條。等下你拿回去點給家裏嘗嘗鮮。”
胡秋雲頓時覺得這個女兒沒白養,你看心裏頭還是有家裏人的。
“你等下跟媽回家,我給你弄好吃的。”
南雁瞥了一眼,“啥好吃的,要把家裏的老母雞殺了給我炖湯喝?”
“那怎麽行?”家裏的母雞下蛋攢着賣錢回頭買鹽,怎麽可能殺掉?
“那你是打算去割兩斤肉給我炖紅燒肉吃?”
胡秋雲被問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你咋淨想着吃呢,這要傳出去你這名聲還要不要啦?”
不是要吃老母雞炖的湯就是要吃紅燒肉,家裏頭哪有那麽多肉吃。
說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話是個貪嘴的小媳婦。
“這屋裏頭就咱們倆人,我還能說自己的不是?”那一星半點的感動也都被胡秋雲的那股子糊塗勁給氣得煙消雲散。
南雁很是認真的問道:“媽你到底是盼着我好,還是看我過得好就想要我倒黴?”
廚房裏不時傳出風箱發出的聲音,胡秋雲壓低嗓子說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是你親媽還能盼着你不好?是不是你婆婆又在你耳邊說我壞話了?”
南雁聽到這話鼻孔出冷氣,“咱們一塊回來的,我婆婆說了啥你沒聽到?說你什麽壞話了你倒是跟我說說?”
這話讓胡秋雲臉上挂不住,覺得自己又被老子訓了,“那今天沒說之前也說過。”
“還用得着人說?你自己辦的事多光彩?媽我倒是要問問你,我吃胖了瘦了你都看不出來,你哪來的臉說在關心我?”
胡秋雲強詞奪理,“那不是你吃胖了沒長在臉上嗎?”
“行,我吃胖不顯在臉上是我的問題,那我想知道你說讓我跟你回家吃點好的,你打算給我做啥好吃的,老母雞你不舍的殺,肉你不想買,你就說給我做啥好吃的吧。”
嘴上話說的可真好聽,我給你做好吃的,那成,好吃的說出來啊。
胡秋雲被問的有些回答不上來,開始胡攪蠻纏,“我生你養你這麽多年,現在你出息了,瞧不上你媽了,連我做的飯都嫌棄了是吧?”
南雁覺得自己脾氣還挺好,這麽胡攪蠻纏都能忍,也就是親媽,這要是客戶,她才不接這單生意。
“那行,我再問你,咱們兩家有點距離走路得一個小時,我剛舟車勞頓的回來你就要我回娘家,有沒有想過我現在很累,壓根不想走那麽遠的路也不想受這個折騰?這就是你在心疼我?後娘磋磨人也就這些手段吧。”
胡秋雲也沒想到這茬,就是覺得自家閨女不跟她親近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家,可不是得弄回家去,跟娘家人培養培養感情。
不然這麽大一閨女就舍給老林家,她這不是做賠本買賣嗎?
被南雁這麽一問,胡秋雲想了起來,“這家裏不是有自行車嗎?咱們騎自行車回去。”
理直氣壯的離譜!
“這自行車是你的嗎?你會騎自行車嗎?還要我騎車載着你回去是吧?你是我親娘嗎?想累死我是不是?”
南雁的一通質問讓胡秋雲臉上一陣臊紅,剛巧又趕上劉煥金做好了飯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進來。
在親家面前丢臉這讓胡秋雲臉上更挂不住。
“你媽也是牽挂你,咋還能跟她生氣呢?”劉煥金倒不是心疼胡秋雲這個親家,實際上自從老高家鬧了那麽一通,這兩姓之好還好個屁。
要不是因為南雁在自家,她也懶的再跟老高家有牽扯。
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劉煥金也是個要面子,準确點說要強的人,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讓南雁難做人。
之所以這麽勸,是不想要南雁生這個悶氣。
“餓了吧?快吃點東西,過年的時候我聽趙主任的法子弄了點灌腸,正好還剩下那麽一根,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好吃的話回頭我再給你弄點,你拿到廠子裏早晚吃飯的時候切上一點。”
白面條上下各自窩着一個豬油煎的荷包蛋,旁邊是切得厚度均勻的一碟灌腸。
南雁夾了兩片嘗了下,鹹鹹的肉味在嘴裏頭回蕩,“好吃,媽你可真是心靈手巧,就是這天氣熱了灌腸也放不住,等秋天再弄吧。”
“也行。”劉煥金看着大口吃飯的南雁,臉上都挂着笑。
胡秋雲看的渾身不自在,沒話找話說,“雁兒你這出去那麽久這是去哪裏了,回頭不會再出遠門吧,下次出門一定要勤給家裏打電話,你這音訊全無的,不知道家裏都過的什麽日子。”
南雁埋頭吃面條,沒打算接這話。
等着南雁幹完這一碗面條,劉煥金又端了一碗面湯出來,“再喝點湯,那灌腸有點鹹。”
胡秋雲看着殷勤周到的親家,心裏頭十分不是滋味。
“謝謝媽,我來就行,你坐下歇着,對了鴨棚那邊還順利嗎?”
提到鴨棚劉煥金臉上挂着笑,“好着呢,之前馬書記讓劉部長拉着公社裏的民兵給咱們弄房舍砌炕,還去砍來了好多木柴用來燒炕,可是辛苦他們了。這段時間忙着孵蛋,趙主任給我們安排着早晚兩班,倆人一起值班盯着炕,這不第一批小鴨子現在都這麽大了。”
毛絨絨的小鴨子可是可愛的很,這讓劉煥金想起了自家一雙兒女小時候的樣子。
說實在話,小鴨子比林業林蓉小時候可愛多了。
那麽多小毛絨絨黃澄澄的一片,怎麽看怎麽都招人喜歡。
“那回頭我去鴨棚那邊看看。”南雁剛才都沒進去,不知道裏面到底啥樣。
“回頭再去看,不着急的。”這剛回來得好好歇着,就別去管那些有的沒的了,鴨棚那邊都挺好,倒也用不着南雁再操心。
聽南雁提到鴨棚,胡秋雲忽然間想起來一回事,“對了雁兒,聽說這鴨棚你們出錢了?”
南雁聽到這話當即冷了一張臉,“你聽誰說的呀,這是公社裏組織的集體經濟産業,我們哪有插手的資格?”
看胡秋雲這一撅屁股南雁就知道她要放什麽屁——
要麽借錢要麽就是安排人去鴨棚那邊工作。
想的倒是挺美。
且不說這事南雁只負責提供了個方案以及和林家老兩口商量後拿出撫恤金以及部分存款提供了一部分初始資金。
就她将近三個月不在家,但鴨棚卻折騰起來搞的有聲有色,這分明是趙主任她們的功勞,自己哪有臉去安插人?
再者說,現在我安插一個,将來你安插一個,回頭鴨棚裏全都是這些關系戶,還能幹好活?
南雁在國企裏是吃過這方面虧的,有關系的人往高處走,自己這個沒關系的要兢兢業業在基層。
憑啥?她對這種事情最是深惡痛絕。
胡秋雲在她面前提這茬,那跟在她傷口上撒鹽沒什麽區別。
但胡秋雲不知道啊,她甚至看不到好賴臉,“你跟婦聯的趙主任關系好,要不跟人說說,給我安排進去。”
南雁聽到這話喝了口面條湯緩緩勁頭,“我可沒那麽大的臉,趙主任憑啥聽我的話,難道我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在整個公社選人,誰合适才安排到鴨棚這邊幹活,沒選你說明你不合适,媽你心裏有點數好不好,去鴨棚幹嘛,給人添亂添堵嗎?”
胡秋雲聽到這話不幹了,“我怎麽就不合适,她選人壓根就沒通知我,我又不是沒養過小雞小鴨,怎麽就不合适了?”
“公社裏的婦女哪個沒養過雞鴨?你既然覺得自己合适那就去找趙主任說理去,在我耳朵邊唠叨什麽,我還能左右趙主任的想法不成?”
胡秋雲這個膨脹了的氣球被南雁戳穿,不免有幾分洩氣,“咋能這麽說,你幫我提一嘴不就一句話的事嗎?我最近腰不好,幹活的時候疼得厲害直不起腰來,想找個輕快的活不行嗎?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娘?”
南雁聽到這話看了一眼,腰不好嗎?
她可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以為在鴨棚幹活多輕松?沒聽到媽剛才說要黑白兩班熬着,夜裏頭不睡覺一宿一宿的熬着,你能受得了?”
胡秋雲還是不肯放棄,“那把我安排白班不就成了?”
她是聽說了的,這邊養鴨子不止賺工分,年底還有額外的分紅。
能多掙錢的事情誰不樂意幹?
養個鴨子就能跟壯勞力似的掙到十個公分,指不定還能偷偷塞兩個鴨蛋回家,這可是肥差。
她這個閨女,非要自己說這麽明白嗎?
“憑啥給你安排白班?其他人就沒意見?趙主任要是這麽顧此失彼,這鴨棚還要不要幹了?”南雁很生氣,因為這一己私利當初多少國營工廠都成了個人産業。
她哪來的這麽大的臉?
劉煥金不知道為什麽這娘倆說話還越說火氣越大,喊了南雁一聲,示意她別太生氣。
胡秋雲見狀氣得要死,我跟我閨女說話,你在這裏插什麽嘴?
這到底不是自家,她也就是心裏頭埋汰。
南雁也知道,真要是吵起來劉煥金不好做人,“腰不好的話就少幹點活,家裏少你那倆工分也餓不死人。”她語氣很是硬邦邦,“等下我帶你去公社。”
胡秋雲那臉色伴随着後半句雨過天晴,咧嘴笑了起來——
到底是自己親閨女,哪舍得讓自己吃苦受累?
她得意地瞥了眼劉煥金——
親閨女就算是嘴上埋汰我,實際上心裏頭也是心疼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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