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降低成本

總工程師!

南雁心頭都跳了下。

她看向笑吟吟的褚懷良, 被鐘廠長評價為“油嘴滑舌沒正經”的制藥廠廠長這會兒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但他說到做到。

不管是對佟教授,還是許給自己的承諾。

制藥廠的工人們也驚着了。

沒見過升的這麽快的!

烈屬身份也只是給南雁換來一個在肉聯廠工作的機會罷了,而真的讓她從拿一級工資到三.級工資的是制藥廠車間那條生産線。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完成了第一次漲工資以及職務的提升。

憑本事得到的, 工人們大多也心服口服。

你能說你沒從中得到好處?

要不是那條生産線,制藥廠憑啥跟隔壁肉聯廠合并, 你又憑什麽每個月有兩斤肉票供應呢?

這是實打實的好處。

人家成了工程師拿了高工資, 咱也能吃到肉不是?

但誰都沒想到, 再第二個三個月中, 南雁跳過中間環節,從車間工程師成了制藥廠的總工程師。

廠裏的上一個總工程師,正是廠長褚懷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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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容不下二虎, 那這麽說來廠長這個總工的頭銜要摘下來了。

換作他們, 可不見得有這個魄力。

充其量給高南雁一個副總工程師的頭銜。

哪能為了獎勵這個骨幹把自己搭進去?

但褚懷良覺得無所謂。

他當廠長拿的工資比總工程師多了不少,後者能帶給他一些補貼而已。

但他又不缺這個錢, 沒必要把這死攬在自己懷裏不松手。

何況他跟南雁做出過承諾。

人無信不立啊。

就算再怎麽破四舊,有些東西是原則是底線, 是不可能被破的。

幾個工人推搡着南雁讓她上去講兩句。

好事啊。

女人家也能當工程師,甚至廠裏的總工,不再是給男人打下手。

廠裏的女同志最高興,都想唱上兩句, 誰說女子不如男。

她們一樣可以大有作為的好不好?

制藥廠有個小禮堂,平日裏開大會、搞活動時才能熱鬧。

從臺下到臺上一共三級臺階。

不算多難走, 但制藥廠一共有六個工程師。

此前南雁是這六分之一, 也是唯一的女同志。

六個工程師上面只有一個總工程師,沒有副職。

據說是褚懷良覺得副職太虛, 沒設立。

她現在取而代之成了那個唯一。

總工程師, 拿八級工資每個月基本工資112.5元,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補貼尤其是多餘的票券貼補。

金錢待遇之外,最重要的是南雁徹底成為制藥廠的管理人員之一,要對制藥廠的技術研發負責。

職務越高責任越大。

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

南雁看着臺下的工人,那些仰望着自己的面孔,眼底充滿了羨慕與喜悅,仿佛出息了的是他們。

她還看到了自己那幾個小徒弟,蕭開山和喬常水因為章天德的事情而小心惶恐了兩天,不知道其他三個徒弟說勸了他們知道不會被逐出師門,這才放寬了心。

郭凱旋和黃援朝正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麽,最小的徒弟瑩瑩托腮看着她,眼底滿是孩子式的孺慕。

在南雁說了兩句後,就特別捧場的鼓掌。

小手都拍紅了!

“師傅,我長大了也能跟你一樣嗎?”段瑩瑩很認真的問,師傅比她大八歲,八年後的自己能跟師傅一樣厲害嗎?

“做你自己,無愧于心就好。”

南雁不想給孩子那麽多的壓力,他們這些生于五十年代的孩子是幸運的,因為出生在城市裏,父母多少有份工作能養活他們。

可他們又是不幸的,因為這個時候的國家也只能勉強養活它的人民,距離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差距。

南雁也不知道合格的師傅到底什麽樣。

她只能琢磨着來,在傳授給這些徒弟們技術本領之前,她更應該做的,是教會他們如何做人。

為人處世立于天地間。

起碼得先有個人樣,才能談其他。

只是這話對于段瑩瑩而言還有些深奧,初中生年齡的她還不懂,只是知道師傅的話自己得聽着。

小姑娘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聽師傅的。”

南雁仿佛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往日的影子。

我聽外婆的。

她愛憐的揉了揉小徒弟的腦袋,沒再說什麽。

成為制藥廠總工的南雁越發忙碌起來,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管理新的生産線以及負責膽黃素的提煉。

現在的南雁要頂着的可不止原本的工作,與廠裏的其他工程師開會,定期對其他生産線進行檢修維護。

以及廠外的一些考察學習接待活動。

“雖說咱是搞技術的,但搞技術更不能閉門造車,得跟外界常聯系。”

倒也不是褚懷良壞心眼,只是制藥廠現在就在跟新華制藥廠有合作,南雁作為總工于情于理都要去一趟。

褚懷良想要從南雁臉上看到一些崩潰的跡象,畢竟自己當初可真是累成了狗。

好多次都在想,別幹了別幹了,咱就當個純粹的技術人員也挺好。

後頭咬咬牙又堅持了下來。

現在總算有人接過這爛攤子,他可真是太高興了。

“你去幹校了嗎?”

褚懷良一愣,“啊?去了。”

佟教授他們沒有回來,但帶來了信,褚懷良受人之托特意去了一趟。

倒是在那裏花費了不少時間。

南雁點頭,“你是不是現在就想看我熱鬧?”

褚懷良這下明白南雁什麽意思了,在搞突然襲擊呢。

冷不丁的這麽一句,倒是把他給問住了。

“哪有,哪能啊。”是有那麽一丢丢的壞心眼,想看看南雁的能力極限在什麽地方。

但也就三分看熱鬧的心吧。

他又不是壞人,真要是累垮了南雁,最後還不是自己這個廠長遭罪?

南雁呵呵噠,你那點壞心思都寫臉上了好嗎?

不過出差的确是件大事,車間裏的事情交代好,順帶着給孩子們布置好作業,南雁又去了幹校一趟。

“又來找他們呀。”

“不是,我要去外省出差,過來問問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沒,回頭給張叔您捎回來些。”

老張聽到這話愣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嘟囔道:“哪有你這樣的,還讓人選東西,有沒有點誠意了?”

南雁幫着人把那報紙收起來,“我這不是怕買的東西不合你心意嗎?又不知道您到底喜歡什麽,鐘廠長最近又在鄉下跑見不到人,可不就只能過來問問您。”

老張就嘴上埋汰一句而已,能被人惦記多好啊,他孤苦伶仃一個人到現在,還有人惦記着他。

多好。

老同志轉過頭去擦了擦眼角,“沒啥好要的,我什麽都有。”

“那要不弄點點心吃?”

“不都一個味嗎?”哪用得着大老遠的帶回來。

“那可不一樣。”

南雁尋思着老頭喜歡抽煙,但煙吸多了對身體沒啥好處。

思來想去就覺得買些別的吃的更合适。

等到了那邊再說吧。

她出差前回了趟家裏,林蓉知道她要去外省很是羨慕,“我什麽時候才能像嫂子這樣。”

“然後又開始哭鼻子想爸媽了對不對?”

林蓉不太好意思,“才沒有。我才不是高北辰呢。”

高北辰:“……”這關他什麽事。

劉煥金倒是真有點想要的東西,“你要是好拿就買,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應該沒問題,那邊是省會,東西總比咱們這齊全。”

南雁趕時間回去,跟家裏頭交代兩句留給了高北辰兩張鈔票,“快過生日了回頭讓林蓉帶你去縣城裏吃點好的,你請客。”

高家的小男生聽到這話眼眶一酸,“姐。”

“行了,多大的人還哭鼻子羞不羞。”南雁戳了下臭弟弟的腦袋,“別跟家裏說。”

高北辰連連點頭,之前家裏鬧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管不了大哥大嫂也做不了爹娘的主,但是自己該怎麽做他心裏有數。

南雁騎着車回廠裏,晚上的火車去冀省。

跟她一塊出差的還有制藥廠的一個工程師姓衛,衛東方。

“我小時候聽說書的說三國,總好奇常山到底什麽地方。沒想到今天倒是真來這邊了。”

常山趙子龍嘛。

要是到了現在那就是石家莊趙子龍。

南雁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名字改的其實還挺接地氣。”

“是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村子呢。”

同樣被誤會的還有棗莊。

衛東方扯出來的話題讓兩人之間氣氛緩和了許多。

制藥廠的老工程師趁着這機會問了南雁一些技術上的問題。

要是早幾個月,南雁還真不一定能答得上來。

但現在都小意思。

她每天都在看的那些雜志圖書可都不是虛的。

衛東方沒想到新的頂頭上司還真張口就來,原本還有兩分試探的心思,末了就真成了請教。

“……如果你覺得可行的話,那等這次回去後咱們試試看,工藝流程的改進雖然勞力傷財,但從長遠角度來看十分必要,往後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咱們大家夥一起讨論看有沒有可行性。我年輕經驗少了些,也需要你們多幫我多提點。”

衛東方聽到這話老臉一紅,“我們這些也就是年紀大。”

一把年齡活在狗身上,還不如年輕人想得清楚明白呢。

“哪能呀,制藥廠之前經營的也挺好啊,都是大家的功勞。”

被安慰了的衛東方只覺得新領導是真好,雖說過于年輕了些但人有本事不說,為人處世也讓人舒坦。

往後他肯定跟小同志多學習,争取讓自己也能老樹煥發又一春!

車子是第三天清早到的,新華制藥廠這邊派人過來接。

雖然只是縣級制藥廠的總工,但這個縣級廠不一般,和他們合作密切。

十分重視都不為過。

只是來接人的新華制藥廠幹事鬧出了點笑話,把衛東方當成了陵縣制藥廠的新總工。

衛東方連忙糾正,看着對方那錯愕臉,忽然間覺得自己也不算太糟糕。

實在是南雁太年輕,大家甚至覺得這就是個小學徒,又有誰能想到這個年輕女同志不止帶着好幾個徒弟,還是制藥廠的二把手呢。

好在誤會迅速解除,南雁也笑呵呵的沒多說什麽,上車直接往制藥廠那邊去。

接待人員先帶着人去吃了點東西,畢竟火車上吃的肯定不舒心。

尋常人覺得火車上吃肉不用肉票那是真幸福,但制藥廠的工程師總工還能缺這一口肉吃?

坐車除了辛苦還是辛苦。

吃過飯,南雁往廠裏打了個電話,給褚懷良報平安。

“那有什麽情況及時跟我說,找時間可以跟佟教授他們聚一聚,嗯先這樣。”

看着挂斷電話的人,褚紅豔臉上帶着笑意,“你看第一時間就跟你打電話,其實小高同志是真不錯。”

心裏頭記挂着你呢。

褚懷良對堂姐的說法嗤之以鼻,“得了吧,就是想要拉我給她撐腰罷了,行了你就別亂做媒了,我倆不可能的。”

“怎麽就不可能,我看你倆要長相有長相,要才華有才華,般配得很。你總不能嫌她結過婚吧?”褚紅豔臉色嚴肅起來,這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老封建。

真要這麽想的,看她不捶扁這混賬的腦袋瓜。

“姐你瞎說什麽呢。”褚懷良十分無語,“高南雁是很優秀,我也不差,但這并不代表我們就合适。”

“那你說什麽樣的人适合你?之前給你找對象你說得要一個有才華有本事的,這有才華有本事的出現了你又說不合适,你怎麽這麽多毛病啊?”

褚紅豔氣得要死,“我知道你事業心重,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小高事業心重也挺好,你倆一起奮鬥指不定将來就能做出大事業,咋的你現在又想要個賢妻良母幫你照顧家裏?”

“我自己就能照顧好自己,沒必要。”褚懷良從沒覺得女人就該照顧家裏,忙事業挺好,比如說高南雁那樣就很好。

“我只是……”他想了想,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只是沒有世俗的欲.望。”

褚紅豔:“……我看你是欠揍!”

她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你總不能是不喜歡女人吧?”

“不是。”褚懷良這個可以保證,他讀書的時候有過喜歡的女同學,暗戀無疾而終成為青春裏最美好也是最難忘的回憶。

或許是當初的暗戀讓他受傷太深,再也提不起精神來去愛人。

“我知道姐你是關心我,但是我的前程要靠我自己打拼,把這個廠長當好,我一樣能往上走,不需要出賣色相。”

褚紅豔呸了一口,“你有狗屁的色相。”

“怎麽沒有?我長得也不錯呀。”褚懷良呵呵一笑,“行了,我跟高南雁就是革命戰友是同志,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目标,彼此都沒有把對方安排到自己生活中的意思,姐你就別亂來了,非要把人給弄煩了,回頭還不是我倒黴?”

“你倒黴什麽?”

“人一扭身回肉聯廠,你給我安排個新的總工嗎?”

提到這事褚紅豔還有些擔心,“廠裏的任命我管不着,但是你也別太胡來。”

“哪有胡來?你這搞政治的哪懂得我們搞技術的辛酸?你要是能給我整出一個布洛芬來,別說總工,讓你當廠長都沒問題。”

褚懷良嘆氣,“你們這些搞辦公室鬥争的人呀,心眼太多跟蜂窩煤似的,就別瞎摻和我們的事情了。”

“你說誰心眼多呢?”褚紅豔一生氣直接把手裏的報紙丢過去。

“說我自己呢說我自己呢,行了行了,褚部長您貴人事忙,還是趕緊忙您的去,別在我這瞎操心了。”

褚懷良把人推出去。

當了領導真是好,當初還是副職時,他姐那叫一個兢兢業業,不敢來見他,生怕讓人覺得自己給弟弟走後門。

現在可就不一樣了,光明正大的過來。

啧,辦公室鬥争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

佟教授再度見到南雁十分高興,“我還以為過來的是褚廠長。”

“我過來見見世面。”

這話可真是太謙虛了,佟教授一點不覺得南雁沒眼光。

他一個留過學的很多事情都不如南雁這個鄉下姑娘看得明白看得透徹呢。

而且國家最高領導人,也沒有留學經驗呀,不也是總結出了一套戰術戰略思想武器,建立了新的國家嘛?

佟教授他們在這裏待了好一段時間,對實驗室裏的工藝流程十分熟悉,給南雁事無巨細的解釋了一番。

南雁其實也有研究過布洛芬的工藝原理。

這會兒聽佟教授仔細講解,理解的更為深刻一些,“那現在的話,咱們的主要任務就是降低生産成本?”

“對,工藝流程确定下來沒問題,但是制藥成本高了些,我聽其他同志說,國外的布洛芬賣的也挺貴,主要是原材料貴,成本下不去。”

“不過咱們這還算不錯,工人成本比較低。”

佟教授自我安慰了一番,新産品的出現就是這樣,起初不管是工藝還是産能都挺落後的。

一般得用好些年才能實現技術的突破,而一旦實現了這方面的突破。

那麽産能提升、成本降低就變得十分簡單。

這就是個時間問題。

“或許就是靈光一現,誰都說不準。”

苦思冥想或許能找到答案,又或者就是靈光一現帶來的靈感。

南雁也在想着這事,她應該有點印象的啊,自己之前接過一個醫藥公司的案子。

雖然是關于設備的,但那設備不就是為了制藥嘛。

厚厚的文件資料她研究了好久呢,但是那些個關鍵名詞怎麽就藏起來死活不肯跟她坦誠相見呢。

這個腦子。

南雁郁悶的抓了下,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來,算了別為難自己了,回頭再說。

石家莊的這個新華制藥廠規模很大,實驗室也十分先進——對比陵縣那草臺班子。

實驗室裏好幾個團隊在研究這些,不止是生物制藥還有化工方面的專家參與進來。

炸藥最初都只是用來煉丹呢,所以行業區分其實并沒有那麽明顯。

就是……

化工。

南雁忽然間有了點印象,她站在那裏想着曾經處理過的文件資料。

羧基。

是的,應該是羧基。

“羧基?小同志你怎麽提起這個了?”旁邊的研究員好奇問了句,瞧着年紀不大,這是哪家的徒弟過來幫忙?

剛說完,南雁就抓住那研究員的肩膀,“羧基活化法,我想起來了是羧基活化法。”

一個陌生的名詞,讓研究員有點懵——這是啥?

但有其他研究員很快就意識到,布洛芬的化學方程式是C13H18O2。

苯環和羧基是重要組成部分。

如果能在羧基合成環節加以改善,降低成本這一難題很快就能解決。

那麽問題來了,這個羧基活化法到底是什麽?

他們怎麽從沒聽說過。

作者有話說:

研究員:小高,這是啥?

南雁:唔就是那個那個嘛(你聽我給你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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