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鴨絨服
今年招生的事情公社倒也知道, 但知道的晚了。
馬書記很郁悶,沒有給南雁争取這麽個名額。
他跟趙留真商量了一番,想着明年送南雁去讀書。
有大學生身份到底不一樣。
這年頭誰還沒點學歷崇拜呢?
這事趙留真有跟劉煥金說, 還調侃林蓉——
“回頭等你高中畢業也去念大學。”
不管怎麽樣,念大學都不再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夢。
林蓉十分興奮, 但她很快就留意到南雁好像沒那麽高興的樣子。
“嫂子你不想去念大學嗎?”
南雁笑了笑, “沒有, 不過念了書很多事情就做不來了。”
比起去大學裏待上兩三年弄個學歷, 南雁更希望繼續在工廠裏待着。
眼下來說,學歷的提升對她幫助不大。
林蓉恍惚了下,“那也不要緊嘛, 等嫂子你忙活完這陣子, 回頭跟我還有高北辰一塊去念書!”
小姑娘臉上滿是期待。
劉煥金幫着把衣服縫補好,眼底帶着幾分打趣, “你倒是會說大話,你有什麽本事還能去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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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我是我嫂子教出來的!”
“就你本事!”劉煥金瞪了女兒一眼, 不過一想到南雁可以去上大學,她還挺激動。
家裏出了個大學生是頭等大事。
一個鄉下人之前都不敢想的事情。
面對劉煥金的期待,南雁覺得自己的拒絕前所未有的殘忍。
劉煥金隐隐察覺到什麽,“你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雖然讀大學很厲害, 但咱明明能去念大學但選擇不去,這樣豈不是更厲害?”
“就是。”林蓉得意的笑, “我嫂子可是那些大學都得不到的人才!”
“就是就是。”
母女倆唱和起來, 倒是讓南雁哭笑不得。
等着林蓉出去,南雁這才細細解釋了一番, “我想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做好, 讀書的事情倒也不用太着急。依照中央的精神, 社會是一所更好的大學,我在車間裏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習,這邊可能還需要忙上一段時間,等将來有機會再去念大學就是,機會多得是。”
劉煥金多多少少倒也知道。
聽趙主任說過,縣裏幾條生産線多少都跟南雁有關系。
別人都覺得南雁本事大,年紀輕輕倒是成了改革的先鋒人物。
劉煥金卻是心疼她忙前忙後。
要是能去讀大學,興許還能輕松些。
但既然南雁說不想去,劉煥金也沒打算再勸,“這是你的事,你确定下來就好。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
動不動就加班周末不回來她也沒啥怨念。
但前提是你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南雁親昵的抱住劉煥金的胳膊,“我好着呢,廠裏的人對我也很好,媽你要是不放心要不回頭撇下小妹和爹,跟我去城裏呆着?”
“成啊,我住哪裏?睡大街上。”
“哪能,我好歹也是制藥廠的總工程師,廠裏給我分了套房子呢,要不回頭你搬到城裏住?”
玩笑話也帶着幾分真心。
城市自然有城市生活的好處,起碼在這個時代最幸福的群體就是工人。
給劉煥金安排工作倒也不算什麽麻煩事。
就南雁所創造的價值而言,別說一份工作就算十份工作問題也不大。
“這個頭可不能開。”劉煥金連忙阻攔了要許諾的兒媳婦,“咱們工作不能謀私利,就算再大的功勞也不能居功自傲。”
這樣不好,不止是搞不完的人情關系,還會被人抓住小尾巴。
萬一哪天被人搞下去,那可真是損人不利己。
南雁看着神色緊張的人笑了起來,“我知道,再說了媽你養鴨養的也挺好,有自己的事業不用靠我吃飯。”
劉煥金聽到這話心情放松了些許,臉上也有微微的得意。
“你桂花……”張桂花前段時間跟林建國結婚了,按照輩分她倒是該喊南雁一聲嫂子。
“說起來桂花才是養鴨能手,那腦子可真是好用的很,這不我們最近孵化了一些麻鴨蛋,她養的可精細了。”
劉煥金感慨萬千,“他們兩口子跟你三叔家賭氣呢。”
林廣糧兩口子自然相不中這個兒媳婦。
但林建國就認準了張桂花,爹娘也無法阻攔。
這不現在兩家都斷絕了往來。
說賭氣都是輕的。
不過林建國壓根無所謂,他管爹娘不高興不樂意呢,跟他媳婦一個被窩睡覺的是自己,又不是他爹娘。
南雁聽到這八卦倒是一點不意外,“你們一起好好搞,回頭把咱們的養鴨基地做大做強比什麽都好。”
兩人說着,劉煥金拿出了那件半成品的鴨絨服。
“我跟桂花商量着弄這個,你看怎麽樣。”
鴨絨太細,很容易就會從布料裏鑽出來。
剪得細細碎碎的鴨毛會在衣服裏面亂跑,沒得辦法劉煥金就想着一小塊一小塊的固定。
“效果還是稍微差了點,我在想要不再把這個小格子做得更小點?”
如果更小一些,或許這些鴨毛就不會亂跑了。
南雁仔細看着這縫制了一小半的鴨絨服。
裏外兩重棉布将稀碎的鴨絨固定在大概三厘米見方的小格子裏。
盡管是手工縫制但針腳十分細密。
實際上就算是機器縫制細密加工也會有鴨絨跑出來嘛。
所以劉煥金這樣做的已經相當不錯。
關鍵是這玩意兒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南雁也只是提了一句用來代替棉花做衣服而已。
“媽你可真是心靈手巧。”
劉煥金聽到這話還挺不好意思的,“你別總是誇獎我,萬一我驕傲了怎麽辦?”
“可真的很好啊。不過這外面是不是還要加一層外衣?”
“對,天氣熱了就把裏面這個夾層給摘掉,這樣的話也不浪費。”
劉煥金思考這問題顯然沒帶什麽商業角度,她并沒有覺得這能賣出去更沒想到能賣出去錢。
理所當然的認為鄉下地方窮,老百姓們沒那麽多衣服,這樣一衣多穿不多占一塊布料。
“還是媽你想得周到,等回頭我看看這能不能賣出去,要是能賣出去的話也能掙不少錢呢。”
劉煥金樂呵了,“這能掙幾個錢?”
南雁不假思索,“幾個軍大衣的錢還是可以的。”
軍大衣?
劉煥金登時睜大了眼睛,那不是得小一百塊嗎?
這衣服能那麽貴?
鴨毛又不花錢。
“那我要是一個月能做好些這個衣服,豈不是也能掙好幾百塊?”
林廣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媳婦沖自己招手,“廣田廣田,你快過來讓我掐一下,我都覺得這跟做夢似的。”
林廣田:“……”那你做夢掐我有啥用?
說歸說,但還是老實湊了過去。
聽到媳婦說的話,林廣田也有點震驚,“這東西能值這麽多錢?”
“暖和輕便啊。我剛從國外回來,這一件衣服要是做工再精致點,可不是得一二百塊?”
南雁是見過世面的人,劉煥金深以為然。
她決定趕緊做好這件衣服,回頭去問問價錢,要是真能做衣服掙錢,也是一個門路啊。
倒是南雁想起來一件事,“媽你也別着急做那麽多,這些還得再精細化處理,回頭我問問這方面的專家,看看怎麽做好消毒處理什麽的。”
這件人工縫制的羽絨服半成品純手工作業,在經濟發達的二十一世紀或許還能噱頭一下下,但眼下你得先過了殺菌消毒這一關。
肉聯廠就有消殺車間,回頭南雁取取經就行。
因為豬鬃要出口,這事肉聯廠還挺熟。
“對了媽,你這是拔了多少鴨子的毛?”雖然冬天沒少穿羽絨服,但南雁對于這方面還真沒仔細觀察,一件羽絨服需要填充多少鴨絨來着?
實在不行只能回頭拜托外交部那邊幫自己打聽下。
“大概二百來只不到三百吧。”
南雁瞪大了眼睛,“這麽多?”
林廣田連忙為媳婦解釋了一句,“你媽不能逮着一只鴨子使勁薅毛嘛。”
“對哦。”南雁倒是忘了這事,這鴨子還都在下蛋呢,不是要拔毛處理的死鴨子。
不過薅鴨毛這事讓南雁想起了那個小品,逮着一頭羊薅毛。
顯然劉煥金比年輕的白雲聰明多了。
南雁在屋裏頭看劉煥金自制鴨絨服。
剪刀将鴨羽剪的細細碎碎,平整的鋪在布料上,然後壓緊了來縫制。
即便是鴨羽蓬松,也被整治的明明白白。
南雁不太擅長針線活,看得都覺得眼睛疼。
“媽你也別一直弄這個。”聽說做刺繡的眼睛都不是很好,針線活也是同理。
劉煥金往窗外看了看,“我知道,林蓉跟我說這就跟看書一樣,不能一直盯着做,要适當的放松眼睛,不然容易近視眼。不過南雁,你說我這上了年紀怕不是要老花眼,會不會又近視又花眼啊。”
這話問的南雁一懵,反應過來當即說道:“怎麽會?”
怎麽會近視又遠視呢。
“那就好。”劉煥金松了口氣,仿佛這回答解決了她一個大難題。
南雁哭笑不得。
她還真是被帶偏了。
屋裏頭因為幾個知青的到來而被打斷。
知青。
劉煥金對知青的印象不好。
原因倒也簡單,因為程明。
城裏孩子來鄉下遭罪,他們這些鄉下人心疼。
但這并不是你能為非作歹的理由。
程明當初的舉動讓劉煥金恨不得把這人揍一頓,連帶着也不喜歡其他知青。
饒是她一貫熱情好客,對這些上門來的知青也沒什麽好臉色。
公社的知青分布在不同的生産隊,商量好了一塊過來找南雁。
一來聽說人剛從首都過來,興許知道一些消息。
二來則是打聽下關于公社推薦知青去首都念書這事,不知道高南雁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內幕消息。
第三嘛,聽說縣城裏的肉聯廠什麽的要擴大生産,那是不是要招工?
家鄉的招工跟他們緣分還有點遠,畢竟真有本事早就回去了,留在鄉下的自然是沒什麽人脈關系,要麽就是家庭問題很嚴重。
在老家那邊的退路沒了之後,知青們也不再挑肥揀瘦的難以伺候,小縣城裏的工作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南雁很快就從這群年輕人臉上看出他們的想法。
無可厚非,畢竟鄉下真的很苦。
可是這樣的苦日子有那麽多鄉下人在過着呢。
困難早已經滲透到他們的血液裏,壓彎了他們的脊梁。
“工廠招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你們可以去工廠那邊仔細打聽下。至于讀書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相信公社會公平的對待每一位有資格前去讀書的同志。”
說了等于沒說。
幾個知青問了個沒趣,離開林廣田家時多少有些不甘心,“她什麽意思啊,難道真想要跟咱們競争這個讀書名額?”
“她要真想要,整個陵縣有誰能争得過她?不過縣裏頭能同意才怪,還指望着她來幫忙搞政績呢,放心好了,這個名額肯定不是她高南雁的。”
“不會吧?縣裏頭要是卡她名額,她還能好好幹活?”
“她敢反抗嗎?縣官不如現管,光是廠裏頭都不會放她走,要你你會放走她嗎?”
這個問題還真問住了幾個知青。
年輕人們從彼此眼神中得到一個答案——
肯定不會。
怎麽可能放走高南雁?這麽做的是傻子。
而傻子偏生還真有。
周末南雁回到縣城沒多久,鐘廠長就找了過來,說起了明年推薦南雁去讀書的事情。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回頭肯定能去上學。”
而且傻子不止一個。
褚懷良也給了許諾,“天高任鳥飛,你應該去大學裏體驗一下不一樣的人生。”
大學是一個小型社會,自己當初在大學裏認識的那些人,他們在各行各業都有所建樹,也幫助了自己許多。
南雁或許也該去大學走一遭,“說不定就能遇到一個合适的人呢?”
這善意的調侃讓南雁輕笑起來,“你什麽時候當起了媒婆?”還幹起了說媒拉纖的活。
閑的吧?
褚懷良從這調侃中聽出一二不同,“你看我就說吧,我跟老鐘他們打賭你絕對不會走,行了我贏了我請他們喝酒去,走了走了。”
南雁:“……”
作者有話說:
二更啦,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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