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負心漢,等着!

“蕭老師,來接小光了啊?”

操場上的一個幼兒園老師認得安娜媽,過來開門。

蕭瑜和老師笑着打了招呼,拿過小光的書包,等小光和老師說了再見,便抱着小光坐到裝在後座上的椅子裏。

“媽媽,剛才這個姐姐給我糖,好多大白兔!”

小光忽然回頭指着安娜說道。

安娜心髒猛地劇烈跳動,見老媽看向自己,慌忙把手裏那包糖藏到身後,又覺得不對,趕緊把糖又拿了出來,對上老媽略帶疑慮的目光,慌忙解釋道:“媽——呃,蕭老師,您別誤會……你們家以前幫過我……我今天正好順便路過這裏,就買了包糖送給小光表示感謝……”

蕭瑜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微笑,“你父母是誰啊?”

“……也姓安……”安娜吞吞吐吐。

安這個姓不多見,蕭瑜并不記得自家和另家姓安的有什麽往來,覺得這年輕女孩奇怪,便禮貌微笑道:“心意領了,糖我們不能要。”

“蕭老師,您就給小光吧。我是真心誠意的!這糖絕對沒問題,不信我吃給您看!”安娜苦苦哀求,為了讓她放心,拿了一顆剝開糖紙塞到自己嘴裏。

蕭瑜礙不過情面,躊躇了下,最後笑道:“那就拿一顆吧。剩下的真的不能要。”

安娜知道老媽雖然在老爸面前嬌嬌軟軟動不動就哭鼻子,但其實很有原則。知道這應該是她最大限度的讓步了,只好作罷,把糖包送到了小光面前。

小光乖乖地拿了一顆。說道:“謝謝姐姐!”

“跟姐姐說再見,”蕭瑜笑道,“我們要回家了。”

“姐姐再見!”

小光攥着手裏的那顆大白兔,扭頭和安娜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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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瑜和安娜點了點頭,推着自行車帶着小光走出去幾步,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以前在哪裏見過她一樣。

蕭瑜腳步停了停,回過頭,看了安娜一眼。

安娜見她突然回頭看自己,心跳再次一陣加速,情不自禁要朝她走去。腳剛剛擡起來,就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随即騎上車走了。

安娜定定地看着老媽載着小光漸漸離去的背影,心裏充滿了惆悵和失落,半晌,終于回過頭,叫了聲那個還站在門口放行孩子的幼兒園老師,指着屋子上頭的電線說道:“老師,你們這裏電線拉的不規範,年頭也久了,安全起見,該叫電力部門來檢修下了吧?”

那個老師瞥了眼安娜,冷冷道:“你誰啊,管閑事?人學生家長都沒提,你管什麽管?”

安娜頓時火了。

“這叫管閑事嗎?你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屋頂亂拉,裏頭電線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換了,這裏是幼兒園!那麽多孩子,萬一出了什麽事,你負得起這責任嗎?”

“哎你這人怎麽說話的?紅口白牙的你咒誰呢?”

“我沒咒誰,我在提醒你們!”安娜扭頭對着邊上幾個來接孩子的家長說道,“家長你們評評理,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是不是在管閑事?”

幾個家長似乎也認同她的看法,只是礙于老師情面不好意思多說,其中一個遲疑地道:“幼兒園有數的吧……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園長聽到門口吵架,過來問了聲。

“園長啊,我覺着這位女同志說的有道理。趁着放假,是不是該叫電力的來看看?”一個家長終于說道。

有人開頭,邊上的家長便也紛紛附和。

園長推了推眼鏡,說道:“這問題我們園方也注意到了,正準備反映上去。請家長們放心。”

家長見園長這麽說,紛紛點頭,各自接着孩子便走了。

“什麽德行!”

那個女老師沖安娜哼了聲,扭頭往裏走去。

安娜依然不放心。這個園長剛才即便不是敷衍,現在有關部門的辦事效率也是讓人不敢恭維。沒有理睬女老師,追上了園長:“園長,請您務必一定要将情況反映上去,并催他們盡快來檢修更換線路!我有個親戚小孩在這裏,這樣我很不放心。”

“哎呀這位女同志,看你年紀輕輕,怎麽疑心病這麽重?我都說了,你放心就是了!”園長有點不高興了,“家長把孩子交到這裏,都是祖國的花朵。你想的到的,我們也一定能想到!”

安娜知道也就只能和她說到這地步了。希望這個園長被她這麽提醒後,真的能及時消除隐患。

再不濟,現在她先回去,到今年暑假,無論如何一定會再來一趟的。如果那時候還沒更換線路,她再聯系老爸幫忙給幼兒園施壓。事關孩子們的安全,以她對老爸的了解,只要被人提醒了,意識到有重大隐患,他一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

當天晚上,安娜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車。第二天找到李梅生前代課的學校,假托是她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打聽李梅之前的消息。

李梅生前的最後半年,和李梅姑姑有過通信往來,說了些自己生活上的事。李梅姑姑收着她的信。安娜有一天看了信,從信上知道了她在上海的工作單位。

李梅在火車站離奇自殺,令安娜感到非常不解,心裏也一直存了個疙瘩。雖然她不得不繼續假借死者身份讓自己落腳下去,但這個疙瘩不解,始終如鲠在喉。

在市內跑了一天,離開那所學校時,安娜的心情異常沉重。

她找到了一個和李梅生前關系還算可以的同事。那個女老師起先告訴安娜,李梅媽死了後,李梅無依無靠,所以數月前就去了北方一個小地方投靠親戚。但随後,又偷偷告訴安娜,李梅之所以離開這裏,除了母親死了的緣故,另一半,也是因為這裏已經待不下去了。

“……她之前有個對象,談的好好的,本來我聽李梅說,兩人已經談論要結婚了,有一陣李梅還問我喜糖怎麽派發。那個男的去年下半年考上了大學,就看不起李梅了,沒多久就聽說在大學裏新談了個對象,要把她給甩了……”

“這還不是最慘,最慘的是,幾個月前,李梅在學校例行體檢時被查出有了孩子……那個男的好像不認,還說李梅誣賴她。哎,你說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出了這樣的醜事,叫她在這裏還怎麽做人?所以我也勸她,幹脆把肚子裏的給打掉去投奔親戚重新開始的好。當時我看李梅好像還沒死心,還在想着那個男的能回頭,也不知道她後來到底打了沒……”

安娜問了那個男的姓名和所在的大學,告辭後離開了學校。

她會牢牢記住這個負心漢的姓名,等有朝一日,如果她有了能力,她一定會替那個用綁起來的兩根鞋帶把自己吊死在火車站廁所裏的女孩子報上這個仇,讓那個渣男嘗一嘗活着還如死了的滋味到底是什麽樣!

……

算上頭尾路上的車程,安娜是在離開羅平縣的第十天回去的。

離年底已經沒有幾天了。

她走的時候,羅平縣還到處可見幹燥的煤渣路。回去的那個傍晚,四下已經成了白皚皚的一片。

她走後沒幾天,這裏就下起了雪。大雪時下時停,路上積起了厚厚的雪。汽車站裏從前天開始就停發了跑郊區的車,汽車站裏滞留了不少從外地回來要回家過年的旅客,不少心急的幹脆就徒步回鄉,大不了走上幾十公裏也就到了。

安娜效仿不來那些徒步回鄉者,身邊又沒多少錢能讓她住旅館了,只好找去陳麗家借宿。

陳麗住在城關東的一片職工老樓裏,房子有幾十年歷史,毛三十平,沒廁所,裏頭有個火柴盒大小的廚房,剩下被隔成了兩個屋。一屋陳麗大宋夫婦住,另個屋給平時的陳春雷或者過來的大宋他媽住。這會兒放寒假,陳春雷回紅石井了。陳麗廠裏七八天前就放假了,把宋小妮接了回來。安娜找過去時,宋小妮高興的不得了,緊緊抱着安娜不放。

陳麗看見安娜回來了,也挺高興。見女兒膩着安娜不放,笑道:“別說,你走了後,小妮可傷心了好幾天,就怕你不回來了。”

“哪能呢!”安娜拿出帶回來的大白兔送給小妮。小妮眼睛發亮,想拿又不敢,看着自己媽。

“看什麽,姐買給你的。”安娜剝了顆糖,送到小妮嘴裏。

“買這麽多高級奶糖幹什麽!多浪費錢哪!”

“給小孩吃。又花不了多少。”安娜笑道,又從行李裏拿出一件機器織的開司米毛衫。

“姐,這是上海帶來的,送你的,這天氣穿有點冷,等開春了就能穿。別嫌棄不好啊!”

開司米毛衫并不貴,貴的話安娜現在也買不起。但比這裏人習慣穿的手工織的厚毛衣配色花紋都要漂亮,看起來洋氣倒是真的。

“哎呀你去上海就去上海,買這些幹什麽呀!太破費了!路上累了吧,趕緊歇歇腳,我去炒兩個菜,等下你姐夫回家就能吃飯了。”

陳麗挺高興,把衣服放好,一頭鑽進小廚房就忙碌了起來。

晚上大宋回來,飯桌上又說起到了這會兒還欠工薪的事。

安娜在離開前曾順路去了趟離車站并不遠的奶站,從那個名叫趙忠芬的女孩子口裏得知,奶站到這會兒還沒人承包,估計要拖到明年了。便提了一句。

“這能賺錢?能賺錢也不用承包出去了。”陳麗不住搖頭,“承包下來可就風險自擔了。咱們小老百姓沒那個本事,還是老老實實賺辛苦錢好。”

大宋看起來似乎有點興趣,只是見陳麗這麽說,也就不吱聲了。

安娜笑了笑,也沒提了。晚上和小妮睡一屋。第二天路還是不通,到了第三天下午,車站終于開始有車發出去了。安娜趕緊回來想跟陳麗說一聲坐車回紅石井,省得這樣一直擠在她家。走到單元樓門口,正好陳麗從對面過來,邊上帶了個男的。這男的略瘦,比自己大了幾歲的樣子,臉容長,看起來挺斯文的。穿身哔叽呢衣服,皮鞋擦的铮亮,整體看起來還挺派頭。

陳麗似乎對這男的有點巴結,看起來在力邀他進屋坐的樣子。只是這男的态度有點敷衍。

“哎,梅梅!巧了,正好你回來了!快過來快過來!”

陳麗擡眼看到安娜,眼睛一亮,臉上露出欣喜之色,急忙朝她招手。

安娜走了過去,“姐,車站好像通車了,我……”

“別的先給我放放。我給你介紹介紹。高偉,縣人武部的。”

說着湊到安娜耳邊壓低聲,“就上次我說要給你介紹對象的那個,他爸是縣人事局裏的處長!”

安娜一愣。

“小高啊,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堂妹李梅,上海來的,不是我吹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上次還代表學校去參加了市裏文藝彙演得了獎……”

陳麗起勁往安娜臉上貼金。安娜這才醒悟過來,這男的就是她之前想給自己介紹的對象。趕緊扯了扯她胳膊,拉她到邊上壓低聲道:“姐,快別說了,我還不想談……”

“李梅同志,認識你很高興。我叫高偉。高山的高,偉大的偉。”

安娜還沒說完,就聽到高偉在後頭跟自己打招呼了,只得轉過身去。

“您好,高同志!”安娜朝他胡亂點了點頭,轉向陳麗,“姐,我回來是想你跟說一聲,車通了,我走了。”

“哎,等等啊!那麽急幹什麽!明天再走也不遲啊!再說你還沒吃晚飯哪!”

陳麗在她後頭叫。

“我還有事,急着要回去。肚子不餓!”

安娜跑到三樓陳麗家裏拿了自己東西,和小妮告了聲別,匆匆下樓。看見高偉和陳麗還站在那裏。

安娜向陳麗道了聲別,轉身往車站快步走去。

“李梅同志!要不我送你去吧!”後頭高偉追了上來。

“不用不用,不用麻煩您。我自己認得路。謝謝你啦。姐,我真走了,晚了怕沒車!”

安娜頭也不回,撇下後頭還在挽留自己的陳麗,急匆匆往汽車站走去。總算讓她趕上最後一班車,擠在一個角落位置裏,往紅石井的方向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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