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先生送的見面禮
? “別的先生說你四書五經都已看過一遍,只是未加精讀,接下來的時日,你便選一本喜歡的讀下去,有何不明白的我會給你講解,你覺得如何?”李硯之一邊開口,一邊引着周舟穿過內院的門,沿左側游廊往裏走。
周舟聽着李硯之的話卻忍不住紅了紅臉,也虧這先生能把她誇得這般厲害,說是讀過了一遍四書五經,其實也就是囫囵吞棗地翻過一遍,揀着些有意思地就看,沒什麽意思地想都沒想就翻過去了。只是這先生說的話怎麽就這麽中聽呢,聲音又好聽吧還很有禮貌,兩句就不離“你覺得如何”,她?她當然覺得哪兒哪兒都好啊!
心裏拐的彎彎繞繞雖多,周舟的嘴卻應得快,只道:“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硯之便也點點頭,道:“那便先去書房瞧瞧。”
邁過道垂花門,李硯之便推開西廂房的門,示意周舟跟進來。這處學堂并不是很大,也就只供着這附近幾條街的孩童來認認字背背詩,所以并未大動幹戈地特意建出一座院來,而是就着一戶民房改動了兩下,拆出了床榻,多安置了幾張桌椅進去便算成了。用周舟的話來說,就是這學堂寒酸的很。而這西廂房改後,便成了書房,不過裏頭也只放了零散的一些書,大多破破爛爛散了線,有些甚至長了黴斑,不成個體統。
這先生剛來,顯然是還不知道這書房的落魄局面。
李硯之剛看清這書房之時,也是大為訝異,不由地暗暗皺眉,不過又想想青廬街這處地兒本就不如何繁華,雖說裏京城不遠,可也只是一座小城的一角,便又釋然,轉頭對周舟道:“這裏的書給你讀不太合适,不如這樣吧,你既然已經認我為師,我應當送你一份見面禮的,便給你本手抄的書……四書五經裏你覺着那本還對你的胃口?”
“不知四書五經裏哪本對先生的胃口?”周舟心底下對這先生好奇萬分,自然是巴不得能多知道一些便多知道一些。便湊近了李硯之,這般問道。她本就長得靈動秀氣,此刻鮮活的神色更是襯得她嬌美非凡。
李硯之聞言,很認真地想了想。他想問題的時候會習慣性地偏過頭,微微揚起下巴,他下巴的弧度是很精致的好看,卻不顯女子的嬌媚,反而有種清韻之氣。便道:“我覺着《論語》太過乏味,《大學》一板一眼,《禮記》內容龐雜……”灑灑洋洋講了一些,最後道:“《孟子》我常讀,《詩經》的前半部分也算有趣,其他的都只是考試的時候才看看。”
周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道:“我還從來沒聽過哪個先生這麽評價四書五經。”不過心底卻是暗自欣喜,當初她乍看之時便是這麽覺着的,不過說給那些老先生聽他們也都只當周舟是想偷懶,不肯好好念書,便嚴詞拒絕了周舟,這讓周舟很是郁悶,從此便算結下了梁子。
李硯之依舊很認真地回答,道:“四書五經只是儒家學派的經典,若是放在這麽多學派之中也只算得上中流,現下文人重視這些,不過是因為科舉考題都出在這裏頭罷了。若不談應試,我倒覺得諸如《神滅論》《孫子兵法》《資治通鑒》之類,看之更為有益。”李硯之說畢,也終于是發現跑偏了話題,笑了笑又道:“不過你若是能看得上《詩經》,讀來也會有些意思。”
“嗯,《詩經》裏面的《風》我讀着還算喜歡。”周舟應道。心下卻是對這個先生高看了好幾十分,他可比之前那些張口便全是“之乎者也”的糟老頭子們強多了!
“那便随我來吧,我去給你取書。”李硯之顯然也是不想再呆在這書房,拍案敲定之後便領着周舟逃也似地離開了。
一路上,周舟便拉着她的新先生搭着話:“先生是哪裏人?”
“家住京城。”李硯之也并未有所多想,只是耐心地回答。京城的民風相較青廬,要奔放的多,那些女子就算尚未出閣,也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外出踏青游玩,或是在茶樓飯莊小聚。而他……在京城還算出名,被女子搭讪的次數也是多得讓他麻木。只是比之那些女子的大膽輕佻,此刻看着那個個頭才剛到他胸口的小女孩紅着臉向他問話,他便忍不住彎了唇角。
“那先生今年幾歲?”周舟雖是在心中納悶,如此這般無雙公子,想必在京城也是有些名聲的,又何必來青廬這小破地方教書,不過想歸想,周舟自知自己也想不通,便又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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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及弱冠。”李硯之依舊是溫溫和和地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周舟并不奇怪,見這先生眉目疏朗,俊秀挺拔的樣子,周舟怎麽也覺得就是二十上下。只是覺着他的言行舉止有禮有度,和她曾經見過的那些二十來歲的絲毫不見成熟穩重的傻小子們截然不同,這才多此一問。
周舟定了定神,又打聽道:“先生平日裏都喜歡做什麽?”
“看書、練字、寫文章。”李硯之先說了三個無趣的,見周舟笑容一僵,才又加上句:“平日常會料理些蘭花,偶爾會畫些扇面,在上頭題詩,拿出去買了……養家糊口。”李硯之也只是一句帶過,若是被周舟知道了他的小小一聯扇面都動辄百兩,大幅的蘭花圖更是千金難求,也不知她要作何感想。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便逛到了學堂最後頭的一排後罩房,後罩房于整座學堂而言算是最差的房間,都是給聘請來的先生宿的。而那兩個資歷深的老先生分別據了東西兩座耳房,留出中間的正房授課。
李硯之打了個招呼便進了房去尋書,留周舟在外面為他悲傷着。這麽好好的美男子,這麽玉樹臨風的俊先生,竟然要屈尊住在這種地方,也不知一月薪錢幾何,養不養得活自己……只是看着衣着談吐也不像是個落魄書生,那件蒼青色氅衣雖然不知是什麽材質,可是一看上去便質地極好,顯然也不缺錢……周舟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緣由,但也知道現在他們二人還甚不熟識,若是貿然問話怕是要招人厭惡……
周舟想得太入迷,便就那麽頂着個大太陽一動不動地等着,不一會兒鼻尖就冒了汗,便大手大腳地用袖子抹去,繼續仰頭等着,這副有些粗枝大葉的樣子便被剛邁步出來的李硯之看到。
也并未作何多想,李硯之便遞了塊帕子給她,道:“怎麽也不去游廊躲躲太陽,若是曬黑了恐怕你娘要心疼。”口氣略帶一絲責怪。
“嘿嘿……不心疼不心疼。”周舟接過帕子卻沒直接擦上,而是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帕子就是簡單的白色,雖然周舟也說不出是絲綢還是其他,可摸上去軟軟滑滑的,帕子的邊角用墨線繡了一株蘭花,邊上還有李硯之三個字,顯然是她先生的專屬帕子,周舟忍不住咧嘴傻笑起來,這才拿帕子擦頭上的汗。
“這是書。”李硯之又遞過一冊線裝本,外頭用墨藍的紙貼了做封面,上邊是工整大氣的兩字《詩經》,樣式很是考究。可等他遞去時卻見周舟猶猶豫豫地攥着手裏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心下便了然,只道:“帕子也一并送你了。”
周舟聞言趕忙把那條髒了的帕子收起來,接過那本書,小心地揣在懷裏,高興地眉飛色舞,大聲應道:“謝謝先生!”
“先尋個涼快的地方吧,正房裏還上着課,抄手游廊邊上有個亭子,便先将就一下?”李硯之看她那副高興樣子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五官便更顯風神俊朗,一邊擡步示意周舟跟上。
“好好好,都聽先生的。”周舟擡起頭跟上她先生的腳步,用那撿了寶似的灼灼的目光盯着他先生的後背,幾乎要在那衣裳上燒出兩個洞來。心下感嘆,她娘真是沒說錯,今天沒白來。
等兩人在亭子之中的凳上坐好了,周舟才敢像接聖旨一般,翻開了那冊她先生親手抄的《詩經》。周舟覺得她這輩子從沒看過這麽好看的書,紙張不似學堂裏的那般渾濁不堪,而是幹幹淨淨雪白雪白的,就像……就像她先生的皮膚一樣。上頭的字不大不小,一眼望去整整齊齊,卻并不像那些老先生的字一樣一板一眼的,而是形神兼備,撇捺有致,自有一番氣度。周舟頓時便覺得,這世上的正楷,唯有她先生的最好看!
于是當即便開口誇道:“先生的字真好看,先生的書真好看,先生的禮物我很喜歡!先生你好厲害,我覺着你是世上最好的先生!”周舟自小就生了張蜂蜜似的甜嘴,加上長得又好看,一張口就能将街坊鄰裏的婆婆嬸嬸哄得笑眯了眼,若不是她爹去得早,恐怕整條青廬街的小夥子都要踏破了門檻來求親。
李硯之這輩子聽過的溢美之詞也算是兜了一籮筐,可不知為何,聽着眼前的小女孩一邊眼冒精光地翻着書一邊脆生生地毫不遮掩地誇着他,他就是聽來特別的舒心,特別的妥帖。于是當下便道:“你若是平日讀書無聊了,我還可以教你練字。嗯……你還有沒有什麽喜歡做的,我多少都能教一些。”
“真的嗎!”周舟的哈喇子都快掉在地上了,心中幾乎要把李硯之供起來每日拜一拜,她先生怎麽就這麽多才多藝,怎麽就這麽善解人意,怎麽就這麽溫柔可人呢……好想把他先生帶回家裏養起來哦……正想地入迷,周舟便不自覺地開口道:“先生……我要是能把你帶回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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