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是我家先生

? “關你什麽事?”周舟一聽她這話,便知道大事不妙,合着是想來搶她家先生的!頓時便火冒三丈,平時罵罵她也便算了,連她家先生都敢觊觎!她家先生是她能肖想的嗎?那是她家先生!頓時聲音便冷了八度,硬邦邦的。

“這青廬街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我問你話,你就給我豎起耳朵聽仔細了,我問什麽你答什麽,聽清楚了嗎?”徐素平日裏看周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便只當她是好欺負,現下說出這番話不僅不羞恥,下巴擡得都快要上天,端着大小姐架子便來了。

周舟也不說話,那徐素在她眼中越發可笑起來。

“我問你,那先生長什麽模樣?哪裏人?年方幾何?家境如何?可有婚配?”徐素顯然是因為今早被她家先生關在了門外沒見着,這會子心裏跟貓撓癢癢似的,一開口問話便是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

“你當你說媒呢。”周舟翻了個白眼,在心中氣悶,都怪她家先生太好了,竟把徐素這些人都招來了。不過,周舟一想到手上拿着先生的傘,懷中有先生抄的詩經和先生專用的帕子,又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徐素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若是被傳出她一個大姑娘家纏着別人問一個男人,那可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說是思春恨嫁的!

“小野種碎什麽嘴!徐大小姐問話你便說!便是想說媒又如何,反正輪不上你這死親爹的!”姚露适時便接了上去,話也越發難聽起來。

“你算個什麽東西。”周舟算是被氣笑了。

“你閉嘴!徐素的親哥考上了貢士,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一個沒爹的野種!”姚露顯然被戳到了痛處,她平日巴結徐素這事兒別人也都看在眼裏,私底下都指着她笑話呢。可反應倒快,上前一步便要拉住周舟那只撐傘的手。一邊道:“小野種還要撐傘嗎?我們徐素都還沒撐傘呢!”

“把傘給我拿過來。”徐素早便覺着那傘刺眼得很,本來周舟的相貌便刺眼,此刻又加了把青色的油紙傘,更顯得靈動精致,若不是還端着大小姐架子,她早便上手撕了那傘。此刻被那姚露一說,才轉過彎來,覺着那把傘倒是挺配自己的,想到這裏,便越發覺着這天氣燥熱的很。

“啪——”周舟一把便打開了那只想要作怪爪子,握着傘柄的那只手緊得發白。那些污言穢語便罷了,二話不說便想要搶她家先生的傘她可就不能再忍了。

“你們還要點臉嗎,不是堂堂許大小姐姚大小姐嗎?怎麽,連把傘都買不起嗎?連我這小野種的傘都想要?”周舟上前一步,那張陰影之下的精致面龐便離二人更近一分,兩人和周舟都是同樣歲數,那徐素長得快,稍稍高周舟一線,不過此刻卻覺着生生矮了周舟一節。“這明目張膽地就來打聽新來的先生相貌如何、家境如何、可有娶親,你不害臊我還替你害臊呢!你若是真想知道,何必問我?讓你那貢士的了不起的哥哥上門去給你提親啊!”

周舟平日裏看起來倒不顯山不露水的,實則尖牙利嘴得很,別人說她一句,她能變本加厲還回去三句。平日裏若不是怕鬧大了人家仗着身份讓她理虧,收拾起來她娘面上不好看,她早便将那兩人罵個狗血淋頭了,今日卻是不同,待嫁的閨女出門問男人,無論如何也是她們難堪。

周舟的話一出,徐素那原本被曬得通紅的臉頓時便青了,那姚露的手還讓周舟打得疼呢,便也只是暗自揉着發紅的手,一邊偷偷看看徐素的臉色,不再開口。

“小野種就是小野種,沒爹養就沒教養,娘也是整日抛頭露面的賤婦,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你給本小姐等着,今日污蔑本小姐,本小姐下次要讓你好看!”徐素深吸了一口氣才平靜下來,搬出平日裏常說的幾句,可終究還是不敢再扯上新來的先生,拂袖冷哼一聲道:“姚露,我們走!”

那姚露便緊跟上去,轉頭對着周舟再次強調了一番:“小野種,下次讓你好看!”便轉身離去,只是那額上的汗密密匝匝,幾乎要浸濕了鬓發,這番狠話聽來卻可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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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抿着嘴,暗自咬了咬唇,卻終于是說不出什麽話來,那雙眸子在兩人轉身之際便驟然浮上水霧,鼻尖酸得發苦,費力地眨了眨眼,周舟把眼淚逼回去,轉而撐着那把青色的油紙傘轉過小巷,薄薄的油傘之上開着兩株雅致的蘭花。

“娘,娘,我回來了!”周舟剛邁入她家的大門便興沖沖地喊起來,快步穿過外院的門,向內院去尋她娘。那口氣竟聽不出任何難過,滿滿的都是愉悅。

“哎丫頭,我在竈房裏頭。”周母的聲音自正房東邊的耳房之中傳出,聽見周舟應了一聲之後又趕忙道:“你別進來,裏頭油煙大,去洗洗手在飯桌上等着,就差最後盤菜了。”周母在主街上的豆腐坊從大清早四五點便開上了,到了正午關門,下午便呆在家中和雇來的幾個婦人一同準備明日的用料,順便陪着周舟。

“娘。”周舟雖然聽見了可依舊是推開門跑了進來,一把便摟住了她娘依舊窈窕的腰身,用臉在她娘背上蹭了蹭。小丫頭現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乍看起來竟要和她娘一般高。

“嘿死丫頭你怎麽進來了,快出去,別耽誤你老娘燒菜。”周母正站在竈前舉着鍋鏟翻炒着蘑菇,此刻被冷不丁這麽一抱,也是吓了一跳,可口上依舊兇巴巴地開口。

“娘,我今天看到新的先生了!”周舟早聽習慣了她娘的口氣,自顧自地說下去:“新的先生長得可好看了,手也很好看寫,字也很好看,說話也很好聽,講書也很好聽,還對我特別好!新先生和那些老頭子都不一樣,他不喜歡看四書五經,他喜歡看《滅神論》、《孫子兵法》、《資治通鑒》和《計然篇》诶!”周舟的嘴一講起她先生便噼裏啪啦地停不下來。

“真有這麽好?這麽好跑我們這塊窮地方做什麽?”周母快速翻了兩下鍋鏟,取過一個盤子将鍋裏的炒蘑菇盛起來放在一邊,轉而往鍋裏舀了瓢水,把鏟子在裏頭涮了涮,一邊道:“你給我把菜端飯桌上,我把火熄了。”一邊拍開周舟的手彎下腰從竈裏頭抽出木柴在一旁的地上拍滅。

“哦,娘你快點,我還要同你說呢!”周舟聞言便端起菜盤子向外頭走去,一邊不忘囑咐她娘。

等兩人坐上了飯桌,周舟便恨不得長出兩張嘴來,一張吃她娘做的飯,一張來給她娘講先生:“先生叫李硯之,今年剛及弱冠,是不是很年輕,只大我六歲,六歲!”說着一邊比了比手,又道:“先生說他家住京城,看起來家中好像很有錢,用的帕子和書都是很好看的……對了娘,先生送我的見面禮。”周舟說着便從身上掏出帕子和書,獻寶似地遞給她娘,好像誇先生比誇她自己還要高興。

周母看了看帕子和書,也覺着精細漂亮,卻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是你那先生送的?”心裏不免有些擔憂,她家這個傻丫頭看起來機靈得很,可現下遇到無事獻殷勤的時候,怎麽也就轉不過彎來,便又道:“你那先生送的時候有說什麽不?”

“他說是送我的見面禮,其實我也知道,是那破學院裏頭的書太爛,還比不上爹留下的那些書呢!”周舟嚼着口中的飯,又唆了唆筷子,一邊道。

周母依舊是有些擔心,誰知道那所謂的先生肚子裏有什麽壞水,怕也都是不安好心。

她這傻閨女長得俊可是整條青廬街都知道的,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個男子心心念念地記挂着,雖說沒有正式的媒人上門來說親,可也總托了幾個碎嘴的姑婆上門來打聽,只不過意思也都是做個小妾,不能上得臺面去做正妻的。可她那閨女這般好,怎麽能委屈做個妾!周母只一想到周舟的可憐之處,便忍不住嘆了口氣兒,心裏直發酸。可這能怨得了誰呢?怨她早死的爹麽?怨來怨去,周母最後也只能罵老天爺不長眼。

“娘,你怎麽了?”周舟很快便發覺了她娘面上的黯然,只在心中輕嘆一聲,口上面上卻依舊是高高興興的,問道。

周母一驚,回過神來道:“你這一年學費我交了八兩銀子,現下算是賺到了,怎麽樣,你娘說話總是沒錯的吧?”

“是是是!”周舟面上笑意不減,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又道:“娘我今天背了詩經,背了可多呢,先生都誇我機靈,你聽着,我給你背背啊……”

周母一邊聽着,一邊也忍不住染上笑意,她家閨女背書背得這麽好,又生得這般好看,哪家男子不喜歡?爹死得早又怎麽樣,缺她吃喝了?反正滿打滿算也還有一年,也還不急着給她找人家……若是真的都瞎了狗眼,她還養不起個閨女兒麽!周母想到這裏,這才發覺有些跑偏,便又一心一意地聽她閨女兒背書去了。

等周舟背了大半,一頓飯也便要吃完了。周舟便起身幫着她娘收拾碗筷,一邊道:“娘,明早我自個兒去學堂,你今後都不用送我了,我保證不會偷懶!”

“诶,周舟娘問你……”周母見她滿懷心思都撲在了那學堂裏的先生身上,終于是想起了一開始的疑慮,問道:“你覺着你那先生對你這麽好,不會是有什麽想法吧?”周母說話向來都直來直去的,現下也沒有他人,便直言道。

“什麽想法……”周舟下意識便琢磨了一番,看着她娘毫不掩飾的懷疑之色,才終于是恍然大悟,道:“娘你覺着那先生是想要收買我,讓我給他做個小妾?”

周母看傻女兒終于開竅,便也點點頭,面上的神色依舊嚴肅。

“娘!”周舟又急又氣,道:“先生是個好人,你怎麽這麽看他!”

“你還小,你不懂,你爹當年娶我的時候我也覺着他是個好人。”周母打斷周舟的話,一派過來人的口氣。

“娘,先生長得好又有錢,有風度有才學,誰家姑娘見了都喜歡!”周舟的話音漸漸輕了下去,嘟嘟囔囔道:“他若是想啊,我也甘心給他做妾,就可惜人家只覺着我是個小丫頭……”

“嘿,你個死丫頭說些什麽呢!”周母聽了周舟的話,便覺着周舟真是鬼迷心竅了,心裏斷言那先生肯定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定是過來哄騙小女孩子家家的,就可惜她這傻丫頭沒眼界,還真給騙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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