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酒店的房間并不算小, 可交疊在沙發上的兩人卻顯得異常擁擠。

氣氛逐漸變得旖旎,缪雲琛的掌心裏是女孩纖細的手腕,他不敢用力, 像是生怕不小心折斷了似的。

錢妮的眼睛明亮又幹淨,和四年前的她一模一樣, 仿佛生來就屬于明媚的光。

與從一開始就長在泥濘裏的他不一樣。

眼神變得灼熱, 連帶着呼吸都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 女孩的話不斷萦繞在耳邊, 似乎帶着些許引誘,大膽且熱烈,可那雙眼睛又清澈見底, 仿佛自己腦子裏所有冒出來的想法, 都不過是自己陰暗的臆想。

可他已經忍得太久了。

整整四年的時間,他在完全沒有她的世界裏茍延殘喘地活着。仿佛是在不見天日的牢籠, 他像個被擰上發條的機器人,冷漠且機械地活着。腦海中唯一的念頭是, 至少不能讓自己活得像以前那麽糟糕。他想要體面,想要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的體面,即使明知道,自己或許再也沒有能和她并肩的機會。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這張熟悉的臉魂牽夢萦了他整整四年。

心裏一片滾燙,她語氣随意地提起了她夢裏的事情, 像是個旁觀者一樣說着他們經歷過的曾經。

或許對于錢妮來說, 那些片段都不過成了過眼雲煙的夢。

視線又轉而落在女孩櫻粉的嘴唇上,喉嚨不免傳來一陣幹澀, 缪雲琛的雙眸中隐隐泛着火光, 緊盯着她的眼神讓錢妮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腦子裏隐隐能猜到缪雲琛似乎是想要做些什麽, 此時也略顯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睫毛緊張地輕顫,似乎打從心底裏也不曾去排斥眼前的男人。

鼻尖傳來沐浴露淡淡的香味,錢妮眼睜睜地看着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微微俯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越來越近……

帶着濕熱的氣息打在錢妮的臉上,心跳開始以不尋常的速率攀升,就在錢妮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時,卻見眼前一白,原先壓在自己身上的緊迫感驟然消散。

男人幹淨利落地從她身上撤了下來,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站在沙發邊,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并未淩亂的衣襟。

錢妮躺在沙發上,似是有些沒能反應過來,呆愣地眨巴着眼睛,有種好像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感覺。

不明所以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錢妮擡頭看着不遠處的缪雲琛,只見他已然恢複至往日裏的正經和清冷,這會兒動作标準地系着領帶,淡淡地側頭看了她一眼,随即用帶有說教的語氣開口:“以後切忌和別人說這種話。”

錢妮:??

這男人是什麽情況?

在那一瞬間,錢妮都有種要把自己初吻獻出去的心理準備,可槍都要上膛了,現在說這?

女孩狐疑地看着缪雲琛,眼神裏帶着濃濃的懷疑,那視線就仿佛是在說:你是不是不行?

許是看懂了錢妮眼睛裏的意思,缪雲琛手中系領帶的動作一頓,垂眉看着坐在沙發上的錢妮,斂在金絲邊框眼鏡下的視線略顯銳利。

“錢妮,我馬上就要二十七歲了。”男人突然開口,爆出自己年紀的一瞬間讓錢妮不免有些呆滞。

二十七歲……就這麽有錢了嗎?

“空窗期整整四年,到這個歲數的男人,要真做些什麽,就不會像是你夢裏的這麽簡單了。”

缪雲琛極其平靜地說出這句極具深意的話。

錢妮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片刻後等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後不免耳朵一熱。

其實說到底,她自認為自己也不是那種保守的類型,只是連初吻都沒交出去的她突然被明裏暗裏提起那檔子事,多少是不太習慣的。

缪雲琛一言不發地系着領帶,回想起剛剛女孩熱烈又明烈的模樣,嘴角微壓。

果然,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而自己也是,根本沒什麽長進。

密閉的空間在經歷那件事情之後,空氣裏似乎都彌漫着些許尴尬,夾雜着暧昧的氣息,像是撓着人的腳背,讓人又癢又想要躲。

不過好在有下午五點的高鐵,兩人在房間裏也沒多留便需要趕路去高鐵站。

錢妮不是一個扭扭捏捏的人,而缪雲琛又是極其會藏情緒的家夥,因而即使兩人在房間裏有過那麽一段極其微妙的經歷,但彼此都不約而同地沒再提起。

拿着身份證驗票進站,錢妮提着行李過門閘,剛準備下電梯卻又見跟在身後進站的缪雲琛自然地取過錢妮手上的行李。

“缪先生,你不用幫我提的,咱們應該不是在一個車廂吧?”

以缪雲琛的身份,就算是坐高鐵坐的怕也是商務座,和她訂票都舍不得訂一等座的人不一樣。

然而意外的是,男人卻未出聲,只是一言不發地走到等候區的位置,地上所标注的車廂恰好是錢妮所在的那一節。

心下不免有些好奇,錢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缪雲琛,就在她準備開口詢問時,缪雲琛卻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率先出聲解釋:“商務座訂滿了。”

“這麽火?”錢妮有些驚訝,畢竟這年頭的高鐵,大多都是二等座被搶着要,擠得站票都被搶沒了,商務座還有大把空着的情況。

沒想到,這商務座居然還有被訂滿的一天。

雖說覺得好奇,但錢妮也沒再多問,可當列車進站後,缪雲琛依舊優哉游哉地幫她提着行李走了進去,最終熟稔地找到了她的位置,将行李放置在頭頂上的置物隔板後往旁邊撤退兩步,給錢妮讓出道。

錢妮愣愣地坐上了自己的位置,正當她要開口詢問缪雲琛是在哪節車廂時,卻又見他不緊不慢地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錢妮:……

普通車廂的乘客來來往往,顯得有些聒噪和淩亂。

錢妮側頭靠近缪雲琛,壓低聲音開口道:“你故意的吧?”

缪雲琛沒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錢妮,随後又不緊不慢的收回視線,完全沒有想要解釋和狡辯的意思,就像是默認了這件事。

錢妮語塞,知道在男人的嘴巴裏撬不出一個字,因而也沒多費口舌,話音陡然一轉,“你昨天晚上是怎麽過來的?”

“飛機。”缪雲琛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那個點還能訂票嗎?”

“走的VIP通道,會快點。”缪雲琛低頭看着手機,似是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那你現在怎麽不坐飛機了?”錢妮再次反問。

男人手上的動作一頓,随即側頭看着身邊的錢妮,微微挑眉,緊接着語氣平靜地開口:“你确定要再問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錢妮啓唇,似是要說些什麽,可在對上缪雲琛漆黑的眼睛後便又默默地閉上了嘴。

得,又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錢妮承認自己多少是有點惡作劇的想法在身上,想着缪先生這般自持矜貴的人,若是能看見他局促害羞的樣子,又該是怎樣的一副盛景。

但意外的是,缪雲琛比她想象地要更加沉穩……更加的,不要臉。

知道暫時在缪雲琛面前讨不到便宜,錢妮也打消了念頭,直接閉眼歇息。

雖說昨晚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但到底是沒怎麽睡安穩的,下午在酒店裏因為獨處一室,腦子裏完全沒有一絲睡意,這會兒奔波一番後好不容易靜了下來,神經一放松那睡意便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小雞啄米沒兩下就直接睡了過去。

肩膀突然一重,正在處理昨晚攤子的缪雲琛動作戛然而止,側頭看着睡在自己肩頭上的女孩。

面無表情的男人心跳一緊,下意識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給手機那頭的人發了條消息,緊接着男人便關掉了手機,控制着自己身體放松,好讓錢妮能睡得更加安穩些。

……

錢妮和缪雲琛下高鐵的時候,天色已晚。

許是因為有個人體靠枕在這兒,錢妮一路幾個小時睡得異常踏實,等下車的時候還精神奕奕。

然而缪雲琛就沒那麽好受了,被壓住一路的肩膀因為供血不足而發麻地厲害,被始作俑者還沒心沒肺地以為是車上椅子舒服。

許是因為有提前通知,漆黑的邁巴赫早早地停在高鐵站門口。

禮貌性地矜持了一下,錢妮便上了車,而高鐵站距離學校也不遠,約莫是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這個點,馬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學校也是即将要門禁的狀态。

錢妮開門下車,看着坐在後排的缪雲琛,‘謝謝’這兩個字剛要說出口,卻又覺得過于淺薄了點。

掃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的祝成陽,錢妮知道現在好像也不是該問清楚的時候。

“到時候到店裏請你喝咖啡。”錢妮淺笑着開口,好看的杏眼彎成月牙狀。

缪雲琛看着站在車邊的女孩,車廂內的暖色車燈将她的眼睛襯得格外好看,露出整齊的牙齒。

一時間晃了神,幾秒後才驀地反應過來,淡淡地‘嗯’了一聲。

錢妮拿着行李頭也不回地往生活樓走去,唯獨那輛黑色的邁巴赫,還停在角落裏久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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