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長眠之城(4)

葉霜燈緩了很久,才理解了西陵的意思,頓時腦子驀然炸開,說話都結巴了:“你說,他是神!海皇不是異族的叫法?他,他真的是海神?!”

一個神,居然死了,還居然出現在這裏,更神奇的是……她居然瞻仰到神的……遺體。

葉霜燈覺得這不可思議的簡直像在做夢。

西陵看着四周的環境,淡聲:“我本也不太信,然而書中所載,神寂一戰,海皇身隕神宮,水晶為棺,神宮地處偏頗,卻連接四海,再加上……”他頓了頓,一點點的開始提醒:“秋蘭為佩。”又看了看珊瑚底座:“珊瑚為坐。”看向松柏:“枕石泉,蔭松柏。”

自然,這些都還不夠,傳說由經千萬年,加上了太多的揣測,最重要的是,水晶棺中,并非一片死寂,反倒有微弱的靈氣波動,不同于仙或妖的尋常的靈氣。

更加的純粹且安靜,就如同這茫茫大海一般,能包容一切。

解釋完畢,西陵目光重新落到那個珊瑚臺,若有思量。此情此景,葉霜燈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可是,他是神?怎麽會在這裏,真的已經……她喘了一口氣,覺得這話說的尤其艱難:“……真的隕落了?”

西陵對此毫不在意,淡聲道:“人有生老病死,神有亦有災禍劫難,或是羽化湮滅,或是沉睡歸來。”

葉霜燈明白西陵的意思了,回想起那個虎鯨,說的是海皇沉睡,并非羽化。她像是松了口氣:“你的意思是,他是睡着了,還會醒來?”緩了緩,又問:“那什麽時候會醒?”

“或許幾天,或許成千上萬年。”

于此想必,自己的歲數實在太過渺小,但是比起這個,葉霜燈卻更是唏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已經沒有神了,你如你所說,現在這個世道魔肆虐,很多凡人還不能修行法術,連自保都沒有,如果如此艱難的環境,連神都無法指望,只能寄托與自己了嗎?”又疑惑:“可是,自己又能做什麽?”

西陵道看了她半晌,難得的認真解釋了整句:“人世有句話,世間不會只有白道,也不會只有黑道,若只剩一方,也會從中衍生出善與惡,我見過十惡不赦的妖怪,也見過心懷仁慈的妖精,總有一日,也會從妖魔之中分立出兩條絕然不同的道路。”

他極少一次說上這多,葉霜燈消化了下這句:“……你的意思是,不能因為身份決定好壞,基本沒有神,也總有一天從妖魔裏,也會誕生出一位神出來?”

葉霜燈說的如此直白,西陵不僅有些好笑,又想起一事:“先前我見你訓斥荀餘的時候有模有樣,滿心信任林天薇,我還以為你原先就明白這個道理。”

葉霜燈抵着下巴回憶了一陣:“你這麽說……我忽然想到,那時候,我其實一直沒把她當鬼魂異類什麽的……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只有一方的立場,妖魔也不一定就是壞的,如果只有妖魔,妖魔裏也能出現‘神’或許……她想了片刻,做了一個收尾:“只有善惡,沒有神魔。”

西陵對此不置可否,開始走向前頭的嵌着青石板的牆,漫不經心的在浮雕上按過,還未見什麽動作,随着嘭的一聲巨響。青石板從當中頓時炸裂,眼前出現一條長長的甬道。他收回手,淡聲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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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法他破的容易,葉霜燈忽然覺得有些唏噓。西陵修為這麽高,被人當神一樣膜拜的确不是沒有理由的,不過……這樣一來的話,能力越大,責任也就更大。他身上應該有自己無法想象的責任,幾乎是一國的安危存亡,都要靠着他來維持。

但是為什麽,他們會效忠皇室?這個問題,葉霜燈不管是看書的時候,還是現在參與到這個世界,都有些不能理解。

拾階而下,出來的時候,周圍卻十分明亮,那些無人的宮殿樓閣又重新出現在窗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開闊的大殿,除了盤龍浮雕的柱子,空無一物。

在逐漸适應光之後,她才看見,周圍的光亮源自正中的一個半人高的石臺上,浮着的一個光輝如月的明珠,晶瑩剔透,光華流轉,不見妖異,只覺得一派平和寧靜,只是盯着久了腦子中像是閃過了無數支離破碎的片段,将腦袋攪成一團。

眼前垂下玄色的衣袖,是西陵将她的視線遮住:“別看,會擾亂心智。”

放明珠的石臺前有個凹陷,西陵将方才被海皇握着的那個鑰匙往上面一扣,完全貼合。這之後,寶石不見有什麽異動,西陵也不着急着出手,只是他手中的荒辰劍卻按耐不住的低鳴輕顫,預示着有什麽東西靠近。

西陵瞧了瞧手中的劍,若有思量。這把劍他一直帶着,早就通了靈性,甚少見過會有這樣的反映,除了遇見……這些靈石。上次他在枯樹下取出靈石時,荒辰劍幾乎要脫離他的手飛出去。

他眼神沉了沉,壓出劍的異動,重新望向那一顆光華流轉的明珠。

葉霜燈沒去看那個明珠,一直盯着外頭。她只堪堪聽見後頭有什麽被啓動的聲音,眼前便罩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幾乎把整個神殿都籠罩住,看着腳下投下的巨大陰影,葉霜倒吸一口冷氣,僵着脖子擡頭。

西陵顯然也察覺到了,快速的收了靈石,轉了身去。

眼前出現的赫然是原先守在外頭的虎鯨,它看見西陵在這裏顯然也詫異的不行,瞬間收攏了一身的怒氣,但依舊蓋不住聲音裏驚訝:“帝君?”

西陵已将那個明珠收了回來,看見虎鯨表現的也十分淡定,不慌不忙:“你怎麽來了?”

虎鯨後退一步,行了禮,才道:“臣察覺神殿異動,陣眼被毀,只道是有人闖入,便化了幻影過了巡視,未曾想驚擾了帝君,帝君恕罪。”

葉霜燈抽了抽嘴角,深深的佩服西陵居然這時候還能面不改色。

西陵“嗯”了一聲,看着手中放着光的靈石不說話。靈石在他手中光芒大盛,使人無法逼視,之後又漸漸黯淡下去,似乎融進了他的身體之中。

西陵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手臂上的傷卻再此刻重新滲出血來,在清澈水中暈開淺淺的紫金,更顯瑰麗。虎鯨看到西陵受了傷,表現的十分驚訝,但是到底沒有主動出言詢問,只沉默的守在一遍,像是在等西陵的吩咐。

西陵看着眼前的白石矮柱,一派平靜中,他淡聲詢問:“陣眼之前一直沒有異動?”

虎鯨像是有些不理解西陵為何由此一問,不自主的看了他一眼,才重新低下頭:“并無。”

西陵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靈石的光芒已經徹底消失,過了一會,他才續道:“他有自己意識了。”

如平地驚雷的一聲,讓虎鯨極為震驚,聲音都停滞了半晌:“……什麽?”

西陵淡聲:“你不知道?我當年交代了你什麽?”

他這話說的平靜且淡漠,輕飄飄的一句,卻好像煞有其事一般,若非先前知道西陵壓根不認識這個虎鯨,她聽到這句話也會将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的。

果然,那虎鯨也被西陵鎮住了,沒細想就回了:“……當年帝君設了陣法,将一物放置之後,就匆匆離去,臣受帝君之命,往日半步都不曾靠近。”

西陵頓了頓,垂着眸略有思量。

虎鯨斟酌一會,道:“那個陣眼……帝君收回去了嗎?”

西陵略微颔首。

話已經說到這裏,虎鯨沉吟片刻,總算将心中盤旋已久的疑問給問了出來:“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若安西陵以往的性格,自然會讓它閉嘴“那就別說了”。未曾想,這次他卻淡聲回了一字:“說。”

虎鯨頓了好久,才将那番話說了出來:“……帝君神力大傷,元神衰弱,這些年,究竟發生何事?”不等西陵接話,它行了一禮,再接着道:“是臣逾越了,只是黃泉碧落,現下只有帝君,萬請帝君已蒼生為重……現在不比以前。”

西陵卻像是有些失神,低聲重複,帶了幾分像是自虛空傳來的嘆息:“……以前?”

忽然,從上頭掉下兩本書來,一本落到葉霜燈手上,一本就落到西陵手上,西陵垂下眼一看,目光略微一滞,立刻抽走了葉霜燈手上的那本,神色有些複雜。

虎鯨垂首道:“臣下逾越,這些皆是書閣的藏書,臣下知曉帝君向來不喜鼎爐之術,然而難得遇上一位與帝君元神如此契合的鼎爐,但請帝君以滄桑為重,大劫将至,吾等現在只能仰仗帝君。”又看向葉霜燈,斟酌了一會,才鄭重道:“也請……姑娘,以蒼生為重。”

葉霜燈一門心思都在那本神秘的書卷上,翻也沒有翻就被西陵搶走,她很是不悅,踮起腳想強回西陵手裏的那本:“拿走幹什麽,我還沒看呢。”

西陵把那本書直接收到袖中,并不理會蹦達的葉霜燈,重新看向虎鯨,面上已經恢複平靜:“你說,這裏曾經落了一個女屍,在哪?”

聽聞西陵此言,虎鯨若有若無的看了葉霜燈一眼,再問:“……姑娘可有什麽姐妹?

葉霜燈覺得虎鯨喊她的時候都有些卡殼,更不知道虎鯨為何有此一問,疑惑:“沒有啊,怎麽了?”

虎鯨卻道:“無妨,只是女屍可怖,姑娘……若無事,還是蒙了眼,莫要看她。”

葉霜燈“唔”了一聲,覺得虎鯨還挺善解人意的,遂笑道:“謝謝提醒。”

虎鯨不再說話,引導着二人向女屍的方向尋去。

只是中途,葉霜燈對西陵直接收走的書還是念念不忘:“你拿走幹什麽,它給我的,我一個字還沒看呢。”然而,西陵一直沒回答。

再她念了三遍之後,西陵終于回答了:“上古的字,你看得懂?”

葉霜燈撇嘴:“看不懂我不會問人嗎。”又想去掀他的袖子,怒道:“借口,都是借口。你不告訴我裏面寫什麽,我就去問秦桑。”

西陵腳步一頓,面向她,臉色看起來有些古怪,良久才道:“你知道裏面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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