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流言(2)

雲澤曾有傳言:千年後,天虛地空,魔尊現世。

這個傳說,每過一些時間便被翻出來蓋頭換面一次。漸漸的從一個可怖的末世預言,演變成小說家的傳奇,長久的存活于茶樓的拍案驚奇之中。

那有毀天滅地之能的魔君,究竟是傳說故事,還是确有其事,早就無人得知。

雲澤經過了這麽多年,因為過的太過安穩,大家都樂意把它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談,很少有人會當他真的而鬼祟談論。不過,這次的故事有點不同,因為居然被扯到西陵身上去。

一直保護雲澤的神君被人說成妖怪,的确十分荒唐,但越荒唐,越匪夷所思的事情,越能引來衆多關注,其中亦有不少好事者推波助瀾的猜測,讓此事越傳越廣,乃至真的讓一些人相信。

對于江湖上的一片風起雲湧,當事人卻正神定氣閑的坐在那裏,看起來絲毫都沒有在意。分析了一堆話的公子喬松內心有點崩潰,忍了忍,最後終究沒忍住,用扇子敲了敲桌案表達不滿:“……我和大哥為你東跑西跑的,你就不能給點反應麽?”

西陵正給葉霜燈看着那本術法的小冊,說話間又翻了一頁,漫不經心道:“這事情你們還沒解決?”

見他終于說話了,公子喬松嘆氣,接道:“我與大哥已查過各個茶樓,皆沒什麽消息,這種流言經過千人萬人的,誰能知道源頭在哪?至于堵住衆人悠悠之口,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又皺了皺眉:“只是不知道為何,竟然都傳到了宮裏頭,随侍的在你周圍都嚼舌根子,應當好好懲治一番,該好好查查到底是誰帶進來的。”

西陵提筆在上頭做了一個标記,面對公子喬松這樣一番長篇大論,也只是輕飄飄的接了一句:“哦,那你們慢慢查。”

公子喬松默了一會,扶額:“外頭這樣傳你,你就不生氣麽?”

西陵又在上面添了幾筆,依舊沒有擡頭:“無論我是什麽,這個雲澤……”西陵難得頓了一下,簡潔道:“我是人是魔,與雲澤來說并無關系。”

公子喬松頓了一會,嘆了一口氣:“你到想的開,不過神君與雲澤是一個象征與信念,這個信念本身不會被摧毀,卻能從。”他指了指心口,聲音沉了一些:“卻能從這裏被連根拔起、徹底毀滅。”

西陵依舊沒什麽表情:“我的責任是保護你們,至于如何維持這個信念,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公子喬松愣了片刻,放下揉額頭的手,長眉皺起:“……你說責任……”他有些好奇:“說起來,你們的師承到底是什麽,我一直猜不到。”

公子喬松既然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葉霜燈也從西陵做筆記的手上移到他的臉上,一臉好奇,一同與喬松目光炯炯的等着他的回答。兩人的目光好奇的不加掩飾,西陵注意到了,擱下筆,認真的想了一會,又重新提了起來,聲音寡淡:“嗯,慢慢猜。”

對西陵依舊是輕飄飄的态度,公子喬松無奈了,從位置上站起來,話說的差不多了,他正準備離開:“這個事情你都一直無所謂,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麽事情有所謂。”又揉了額頭:“如今陛下病了,又有不知哪裏傳出的流言,偏偏北昭還這時候來訪。事情真的堆一塊了。”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轉身:“對了,說起來,那個國師的修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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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看了看手中的筆記,評價:“所學駁雜,不知出處。”

公子喬松不知術法,也沒在多問,再個擱了一句明晚有個宴席,問西陵參不參加。公子喬松這本是順口一問,本不指着西陵答應,卻未曾想西陵答應的毫不猶豫。他有些懵,好半日才反應過來,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陵和葉霜燈一會才離開,離開的時候,還體貼的替他們關了門。

待得公子喬松走遠,葉霜燈離着西陵近了些,眨着眼的看着他手裏的冊子,拖着下巴:“怎麽樣了?”

先前,西陵從這裏将她的冊子要走,說是在上邊給她做幾個筆記,加以提點,葉霜燈不疑有他,十分開心就把冊子送上,還貼心的替他研好墨。如今看着西陵圈圈點點的畫了差不多了,方出口詢問。

未曾想,西陵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冊子心安理得的收回了袖子。

葉霜燈沒料到,瞪了瞪眼。方才想起來撲過去扯着他袖子。

西陵一把将她撈住,凝視着她的眼睛,似乎對她的動作有些疑惑:“怎麽了?”

他問的心安理得,葉霜燈卻無語了:“你把它收回去做什麽。”

西陵神情起來有些莫名:“拿這些回去做什麽,想學什麽問我便是。”

葉霜燈懵了一會,還是有些不樂意,眼睛望向他的廣袖:“那你也不能收回去啊,我還想有空的時候拿出随時看看呢。”

西陵瞅了她一眼:“剛剛我和喬松說的不是假的。”

西陵方才的确說過“所學駁雜,不知出處”。葉霜燈有些不明白:“我不築基,只修一些小法術,駁雜一些也不行麽?”

西陵順手解了面具,随意就擱在一邊,定定的看着她:“主要不是這個,而是細枝末節還藏着些邪術痕跡,與你大為不利。”

西陵答應過不會在她面前帶着面具,果然一直沒有忘記,望向露出來的那張臉,葉霜燈心中一軟,聲音也輕了一些。只是依舊有些奇怪,颦着眉:“……他讓我學邪術?這個不會吧。”

西陵瞅了她一眼:“為什麽不會?”

他說裏頭的細枝末節有邪術,并非是诓她的。即便裏頭隐藏的很深,但的确有一些痕跡。并非屬于任何一派的法術,取各家所長,十分駁雜,不知出處。葉霜燈如今一介魂體,就如同一張白紙,是絕對不能沾染一絲一毫的邪氣。

葉霜燈聽出西陵的意思,但是巫長息給她的印象很不錯,認真的想了想,不明白了:“他如果想害我,為什麽還救我,真想害我,那時候就能下手,為什麽要繞這麽大的圈子?”

西陵撐着頤,若有所思道:“……或許,他修的本來就帶着邪術。”見葉霜燈一臉懵圈,他又解釋了幾句:“北昭近些年崛起速度過快,巫長息又是布衣自薦,根基不穩,卻深得北昭國主的信賴,他修的到底是什麽,有些蹊跷。”

說起這事,葉霜燈也若有所思的看向西陵,她沒去想北昭如何,反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心中有個疑問,一直徘徊不去,被西陵這話一替,有勾起了好奇心,她忍了忍,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為什麽,你要保護雲澤,我一直想不明白。”

西陵像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句,有片刻的愣神。葉霜燈立刻接了一句:“我就随便一問,你不說也沒關系的。”

西陵頓了好一會,聲音像是含着什麽情緒,有低低的嘆息:“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少見的茫然愣神之色,西陵為什麽保護這個雲澤,自然不會是因為名利,也不會因為性情使然。葉霜燈不知道他這份責任從何而來,她聲音靜了靜:“是師門的規定嗎?”

西陵看着她,聲音平靜:“我沒有師父。”

葉霜燈“哦”了一聲,換了一個說辭:“那教你術法的人,就沒說什麽?”

西陵再道:“沒人教我。”

葉霜燈這時候真是傻了,西陵這身修為總不可能是自己學的,再說雲澤神君一脈延綿近千年,必定是有延綿的法脈,而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當的。

葉霜燈不知道怎麽接了,看着他沒說話。出神間,西陵擡手覆上她的臉頰,定定的看向她:“或許是習慣了。”想了想又問:“你對這些很在意麽?”

葉霜燈擡頭看向他,西陵的眼眸有些幽深,期間像是藏着什麽情緒,葉霜燈不由自主的扣住他的手,想了一會:“也不是在意……就是有些好奇。”

西陵不置可否,再道:“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阿霜,你會害怕麽?”

那些對西陵身份揣測的傳言,西陵問她害不害怕。

面對這個問題,她有一剎那的失神。無論他是什麽身份,西陵依舊是西陵,他護了雲澤這麽多年是真的,救了自己這麽多次也真的,她為什麽要害怕,她想不到自己有害怕的理由。他眼中閃爍的情緒她看不太分明,葉霜燈轉過神,輕聲道:“不怕。”又疑惑:“我為什麽要害怕。”

西陵沒有說話。

葉霜燈想到了什麽,咬了咬略顯蒼白的嘴角,笑了笑:“不過有時候想想有些害怕。”看着西陵蹙眉一閃而過,她快速的接了過去:“我的意思啊,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你一定可以活很久,我挺害怕我死的快,老的更快。”

西陵頓了良久:“你在擔心這個?”擡手拂過被她咬出一個印子的嘴唇,聲音輕緩,無由的令人信服:“有我在,你也不會死的。”認真的像是一個保證。

葉霜燈卻不知應該如何回答,西陵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認真,這個氣氛有莫名的凝重,她有些不自在。她咳嗽幾聲,将視線放到窗外,外頭雲層交錯中,勾勒出一道金邊,裏頭像是隐藏着什麽世界。葉霜燈看了一會,忽然扣住他的手,終于想到事情轉移話題了:“對了,你不是說我想學什麽都教嗎?”

西陵依舊看着她:“你想學什麽?”

葉霜燈指了指雲層:“我想飛到那上面……去。”一個去字還未落下,西陵已經将她橫腰抱起,淩空扶搖而起,他并未禦劍,卻是乘風而行,葉霜燈勾着他的脖子,看着腳下離得越來越遠的地面,十分驚喜,同時又疑惑,擡頭去看他:“可是,飛行不都是要禦劍的麽。”

西陵表情很平靜,誠懇分析:“劍太窄了,怕你站不穩。”

葉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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