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陪你鬧
傅南書,我想原諒你,可是不看着你受一點兒苦,我又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秦恩
周圍安靜得好像時間停滞了一樣,仿佛只要有輕微的聲音就把這份安靜打破。
那一聲懇求似的話語,完全打亂了她的心緒,心裏僅有的意思理智在那一刻完全瓦解,潰不成軍。
她說不恨他,是假的。
她是恨他的,可說不上有多恨,但那一絲恨意,不足以讓她想把他趕離自己的生活。在機場重新近到他的那一刻,有短短的瞬間,她發現心裏的喜悅大于怨恨,可在看到他身邊的那個漂亮女人的時候,又瞬間消失無蹤。
秦恩很亂很亂,亂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她不會這麽輕易原諒這個男人。
五年了,她有多少個五年可以用來想他?
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從通紅的眼眶中滑落,秦恩要緊下唇,用力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把唇瓣給叫破了似的。
她不說話,用盡力氣抽回自己的手,帶着手腕上殘留的餘溫,兩步跑進自己的小套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與外面的人完全隔絕。
由始至終,她沒有回頭,連餘光都沒有分給身後的人一絲。
因而,也看不見身後的人臉上露出的痛苦表情,和那一刻奪眶而出的淚珠。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站在門口,任由眼角的淚水滑落,他失了魂似的,轉身走回隔壁的小套間,每一步都仿佛千斤重,僅僅一小段距離,他仿佛走了一個世紀,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艱難得很。
關上門,背重重地靠在門上,發出一聲悶重的聲響,高大的身子緩緩下滑,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一條腿彎曲,手臂無力地搭在上頭,腦袋低垂。
下一秒,滿室的寂靜被一陣隐忍的抽泣聲打破,男人結實的肩膀微微抖動着,突然,擡手捂住的雙眼,沒一會兒,淚水從指縫間溢出。
“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又一聲破碎的道歉從他沙啞的喉嚨裏發出來,沉重,悲痛。
可是,秦恩又何嘗不痛,小小的身子卷縮在床上,在這陌生的國度,她沒有任何的依靠,沒有任何能說話的人,拉過被子蓋過頭頂,她終于才忍不住哭出聲來,同樣是隐忍的,難以言喻,侵襲全身,一身冰涼。
……
秦恩在宿舍睡了一天,期間夏詢、秦笙、秦母、向藍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她只跟夏詢說了一下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一天,然後就把手機給關機了。
國內,秦笙最後找到了傅南書,在他那兒得知秦恩安全無事後,松了口氣。
“放心吧!我會看着她的。”傅南書。
“嗯!”秦笙默了下,問:“南書,你……真系愛恩恩嗎?如果你再一次傷害恩恩,我會……”
“秦笙,”傅南書打斷他,“我愛她,以前是喜歡,現在是愛,很愛。”
他站起來,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絲絲涼風吹來,仿佛能稍微吹散一絲他心裏的煩悶,“秦笙,我是曾經死過一次的人,那時候,如果心裏還有秦恩,可能會支撐不了我活過來,所以出院後,我才會第一時間就處理掉國外的所有東西、事情,然後立刻飛了回來。”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幾年,我一直都在後悔,因為不敢出現在她面前,所以每一年,我都會偷偷回來,回來看看她,看看她生活怎樣了,瘦了還是胖的。只要看到她笑了,我就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心裏的愧疚也會減輕一點兒。可是秦笙,我怕,我怕恩恩會是別人的了,所以在那件事情時候,我回來了。”
“秦恩可以沒有傅南書,可是傅南書不能沒有秦恩。”
電話那頭,秦笙一語不發,傅南書這句話确實深深震撼了他,讓他久久不能言語。
這幾年,兩人經常聯系,可誰都沒有在彼此的面前提起過秦恩,這像是成為了他們兄弟間一個忌諱的話題,直到一個月前接到傅南書電話,得知他要回國的消息,秦笙才忍不住提起了秦恩。
他問傅南書,如果他回國了,要秦恩如何再面對他。
傅南書的回答是:不用想該如何面對,這次他是趕也趕不走的了,他會用他的一顆真心,讓她重新接納他。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不行就一個月,甚至是一年,或許是更久,此生,他就為她而活了。
他還說如果那時候他真的死了,這輩子也是抱憾而終,不得安生。
這番話至今仿佛還在耳邊重複,秦苼也站了起來,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璀璨的萬家燈火。
許久,他輕笑了聲,“南書啊!這輩子我妹就交給你了,這些年她看着好好的,其實一點兒都不容易,”突然默了下,警告道:“傅南書,別讓我有想滅了你的機會。”
滅了他的機會?
“不會的,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那就好,”秦笙嘆氣,有些擔心地吩咐道:“幫我好好看着她,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也找你算賬。”
“嗯!”
挂了電話,傅南書走進浴室簡單沖了澡,換了身衣服後轉身走出房間,走到隔壁,他站在門面猶豫了半天,擡手敲門,怕裏面的人不開門,他不敢說話。
可門敲了幾次,裏面的人一樣沒開。
傅南書不免有些擔心,他一整天都不敢離開一步,留意着隔壁的動靜,他知道秦恩已經一整天沒有出門了,所以才忍不住過來敲門。
眼看着到晚飯時間,他擔心她一整天沒有吃東西,胃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傅南書遲疑了下,還是決定開口,“恩恩,你在裏面嗎?”
又敲了幾下,“恩恩,你在就回答我一下。”
許久,依然沒有人回答,傅南書知道她是故意不搭理的,可是眼看着快要過晚飯時間了,他抿着唇,沉默了半天,終于還是離開。
就在他走下樓梯的那一刻,一直緊閉的房門終于打開,秦恩站在門邊,一身狼狽,眼睛紅腫着,衣服也皺巴巴的,她探頭看了眼走道,空無一人。
莫名地又感到了委屈,她紅着眼,吸吸鼻子,“不是要哄我的嗎?這麽快就放棄了,懦夫。”
“砰”一聲響,她重重關上房門,一邊哭着一邊走到床邊,又鑽回到被窩裏。
“啊!氣死我了。”
眼淚又落得更厲害了。
委屈巴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也哭累了,敲門聲再次響起,秦恩胡亂擦了把臉,氣鼓鼓地從床上爬起來,走過去一把拉開門,看也不看外面的人是誰,便不耐煩地吼道:“煩不煩啊!到底想要幹什麽啊!”
哭到傻了,吼完,秦恩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家裏。
擡頭,卻在看見來人的時候松了口氣。
“怎麽是你?”秦恩撇開頭,小聲嘟囔:“不是走了嗎?”
門外,傅南書确實被她吓了跳,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聽見了秦恩的話,不過沒有回答。視線在觸及秦恩那紅腫的眼眶時,心一抽一抽地痛着,不用想也知道她剛才又哭了,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到最後還是沒說什麽安慰的話,因為他知道她也不願意聽。
他抿了下唇,往前走了一小步,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舉了舉手裏的盒飯,溫聲道:“晚飯時間快過了,怕你晚上會餓,去給你裝了點兒飯。”
說着,把盒飯遞過去。
秦恩用餘光瞄了眼,沒有伸手接過的打算,正想拒絕,肚子很不配合地發出了饑餓的信息,“咕嚕”一聲,尤其響亮。
“……”秦恩。
傅南書又把盒飯遞過去一點兒,柔聲哄道:“生我的氣是一回事,餓肚子是另一回事,不吃飽了哪來的力氣跟我生氣,吃點兒吧!今晚有你愛吃的蝦,我把殼都給剝好了,不過蝦應該是冷藏過的,口感沒有新鮮的好,你将就着吃點兒,等回去了我給你買新鮮的。”
傅南書一口氣說了一堆話,等他說完,秦恩才稍微回頭,斜眸瞥了他手裏的盒飯一眼,“誰要吃你買的。”
說完,伸手一把拿過傅南書手上的飯盒,轉身,用力關門。
下一秒,門外傳來一聲不大不小,卻是清晰的悶哼,聽上去好痛苦的樣子。
糟糕。
秦恩驀地響起傅南書還在門外,就站在她的門前。
她趕緊重新把門打開,果然,傅南書眉頭緊皺,白皙的額頭有一塊紅色的印子,特別明顯,修長的手緊緊地捂住了鼻子,他後退一步,背微微彎曲。
“你……”雖然氣他,可秦恩見他這樣還是于心不忍,她拉起他的衣擺,把人往屋裏拉,“先進來吧!”
把人安置在沙發上,秦恩放下飯盒,然後把他手裏的另一個盒飯拿過來放茶幾上,她低頭看他,“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那個……我、我這裏沒有……”秦恩手忙腳亂的,“啊!對了,你先讓我看看鼻子。”
說着,伸手拿開他捂在鼻子上的手。
雖然不至于流血,通紅的鼻頭還是讓秦恩倒吸了口冷氣,她本來只是想發洩一下,沒想傷他來着。
“這……對不起啊!”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轉身往卧室走去。
傅南書坐在沙發上,轉頭看着她急忙忙的背影,驀地,嘴角微勾,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那種由心而發的高興的微笑。
早知道這樣能博取她的一絲關心,他昨晚就這麽做了,自己打自己而已,有什麽難的。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傅南書回過頭來,嘴邊的笑瞬間斂下去,換上痛苦的表情。
他故意發出“嘶”的一聲,小聲說:“好痛。”
“來來來,”秦恩跑過來,推開茶幾上的東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我這個藥膏鐵打損傷什麽的很有效果的。”
說着,她擠出來一點兒藥膏,指尖伸過去,在碰上男人鼻尖的那一刻,停住了。
她、她在幹什麽啊!有必要這麽緊張嗎?
半晌,她咬了咬下唇,按下心裏泛濫的愧疚感,用力把指尖上的藥膏抹在了男人的鼻尖上,然後把手裏的整支藥膏丢過去,“自己擦。”
語氣又恢複成了冷冰冰的樣子。
“擦完就走吧!”她瞥他一眼,“看見你我心情不好。”
“……”傅南書。
秦恩轉身走進卧室,不到一分鐘又走了出來,她沒再說話,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她垂着腦袋,半張臉埋進膝蓋裏,視線不知道落在哪一個點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南書不想再惹她生氣,自己摸完藥膏便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先回去了,”他看着她,叮囑道:“記得吃飯,不然要涼了。”
秦恩沒有擡頭,淡淡地“嗯”了聲。
傅南書也“嗯”了聲,邁腳便要離開,突然,秦恩喊住了他,傅南書趕緊停下來看她,眼裏閃過一絲驚喜,“怎麽了?”
秦恩擡頭看了他一眼,問:“你為什麽可以住在這裏?”
“這裏的負責人是我朋友,我拜托他的。”傅南書愣了下,如實回答。
秦恩淡淡地“哦”了聲,然後轉頭看向茶幾,“你的飯,忘記拿了。”
頓了下,又說:“還有藥膏,你拿回去抹吧!畢竟是我害你受傷了。”
傅南書頓了下,應了聲“好”,他走回去拿起桌上的東西,最後深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才帶着點兒失落地轉身離開。
門鎖落下的聲音響起,秦恩才從膝蓋上擡頭,她看着那道深棕色的門沉默了半天,起身朝茶幾走出,她拿過被她推到一邊的一次性飯盒,打開,裏面有菜有肉,還有她喜歡吃的蝦,果然,每個蝦都已經剝好了殼,鋪在了白色飯面上,上頭還加了點兒醬油。
秦恩突然想起來以前,有次放假的時候跟他和秦恩一塊兒出去吃飯,她想吃小龍蝦,可是又不想弄髒自己的手,于是求秦笙幫她剝殼,秦笙剝了不到一半就接電話去了,她吃完了碗裏的,眼巴巴地看着盤子裏的,她還沒說話,傅南書便自己拿起了小龍蝦剝起了殼來,然後把肉一個接着一個放進她的碗裏,當時,他的樣子就像是在做什麽重要的事情,很認真,很專注。
可是……
秦恩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氣突然又上來了。
她拿起筷子,狠狠地戳了戳白米飯,她冷冷地“哼”了聲,委屈道:“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接下來的30秒裏,她把他從上到下罵了一頓。
明知道他聽不到自己說話,可是她還是想罵他。
罵罵他,發洩一下心裏的悶氣。
罵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舒服了。”
肚子餓得不行了,她開始埋頭苦吃。
……
翌日,秦恩一大早就起來了,收拾好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邊上,靠着牆壁的低頭刷手機的人,傅南書聞聲擡頭,看着她:“起來啦!昨晚說得好嗎?”
秦恩給了他一個冷眼,冷聲道:“關你什麽事。”
傅南書沒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爾後輕聲問:“是去吃早飯嗎?一起吧!”
态度裏全是讨好的意味。
秦恩又看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冷哼了一聲後轉身勁自往樓梯的方向走去,傅南書抿了抿唇,苦澀地勾了勾唇角,緊緊跟上。
“恩恩!你想吃什麽?我幫你拿。”傅南書。
“我自己右手。”秦恩。
“那……那你要喝什麽?我去給你買。”他記得食堂裏有自動販賣機。
“不用。”
秦恩不理他,越走越快,到食堂時候,剛好碰到了這兒的負責人周寧,昨天已經見過一面,秦恩微笑着打了聲招呼。
周寧也問了聲好,然後轉頭看向她身後的傅南書,他似乎跟傅南書很熟,有點兒輕佻地朝傅南書挑了挑眉,“小子,追女孩子都追到這兒來了,佩服。”
周寧不知道秦恩跟傅南書之間發生過什麽,還以為他們只是發生了一些小争吵,跟傅南書說完話,他回眸看向秦恩,笑問:“秦恩,不打算原諒這小子?”
秦恩愣了下,反應過來後轉頭看了眼身後的人,然後一臉平淡地回過頭來。
“原諒什麽?我又不認識他。”
“……”周寧。
“……”傅南書。
秦恩說完就走,留下兩個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周寧笑得有點兒尴尬,看着傅南書問道:“小子,看來你惹的禍不小啊!都追到這兒來了,結果人家說不認識你。”
傅南書把視線從秦恩身上收回來,回首看着周寧,苦澀地笑了笑,“嗯!惹的禍還挺大的,也不知道她要才能原諒我。”
說着,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這樣子啊!”周寧皺了皺眉,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秦恩的暴脾氣在攝影圈裏是出了名的,你要哄回來确實是不容易啊!”
“我知道。”傅南書苦笑了下,“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
“這麽堅定?”周寧臉上閃過一絲訝異。
傅南書想也沒想,用力點了下頭。
“嗯!這輩子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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