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非常聰明的十三
“我過得很好。”
半晌,呂識輕聲開口,他對上秦桉藏着千言萬語的目光,繼續說:“謝謝你關心。”
這樣簡單的十個字,是久別重逢的标準臺詞、也是一柄生着鏽、卻蠻橫刺入秦桉心髒的劍,因為生了鏽,所以刺進去的過程格外緩慢殘忍,把肉一寸一寸攪爛,才能抵達心髒的另一面。
“嗯。”秦桉嘴角不自然地往上勾,他低了低頭,緊緊咬牙,用力吸了一口氣才重新擡起頭:“我過得不好。”
他一寸一寸看着燕十三如今标準的模樣,連表情都十分得體,似乎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迎着他的目光,客氣疏離。
“你知道為什麽嗎?”尊嚴對于秦桉來說像個漲到極限的氣球,然後爆炸,他已經不在乎了。
燕十三垂下眼,睫毛覆住眼底的情緒,聲音還是很輕,顯得教養很好的樣子:“我很抱歉。”
黑色伴随寂靜侵入這個夜晚,時間一秒一秒溜走,沉默似乎是這個夜晚的主旋律,兩個人面對面,但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
“你不用抱歉。”
終于,秦桉打破沉默,他站起來,如今自己的一廂情願和自欺欺人得到了正主的肯定,他沒有腆着臉再留下的必要,他苦苦等待尋找的九年,燕十三用堅定的态度給了答案。
不值一提。
燕十三擡起頭,也站起來,目光跟着秦桉,張了張嘴,最後說:“我送你。”
秦桉緊緊抿着唇,他不願意再多看到燕十三一秒,生怕自己又忍不住自作多情、像個徹底失敗的悲劇。
秦桉走得很快,到了門口他用力握住門把,将門打開,走廊的燈幽幽暗暗、整棟樓裏安安靜靜,走進去就像是重新走進一個沒有出口的黑洞。
“砰!”
門被用力甩上,秦桉卻還是站在門裏,他回過頭狠狠盯着站在自己身後表情呆滞的燕十三,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再調轉方向,将燕十三牢牢壓在門背後,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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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桉迅速侵身靠近,另一只手一把扼住燕十三的脖子,力道強烈、起了殺心,卻在攏緊手指的瞬間收了一大半的力氣。
時隔九年兩人第一次靠得這樣近,呼吸也好、熱量也罷,都盡數給了對方。
“你憑什麽這樣對我?!”
秦桉的聲音暗啞,他的嘴唇幾乎要碰到燕十三的鼻梁,秦桉低着頭,發着狠看燕十三,燕十三抿着唇,他并沒有反抗,而是稍稍擡起頭,盯着咫尺遠的秦桉。
兩人鼻尖相觸,秦桉将手從燕十三的脖子移到他的下巴,然後扣住。燕十三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洗衣粉混着草木香,不知是香水還是什麽。秦桉又靠近了一點,幾乎要貼上燕十三,聲音泛啞:“我是不是讓你等我回去?為什麽一天都等不了?!”
秦桉眼睛泛着紅,他壓抑着情緒起伏導致的酸澀,酸澀無法克制,上升到鼻梁、再到淚腺。
燕十三眼睛裏很空,有一點點像茫然和無措、更像是無能為力造成的懦弱和空白,像秦桉這些年見過的許多路人,深夜地鐵裏疲憊睜着眼只等到站的人、走投無路開始犯罪的人......
“對不起。”
燕十三眨了眨眼,開口,睫毛劃過秦桉的臉頰,像一個很輕的吻。
秦桉抓着燕十三手腕的力道很重,他在等,像很多年前一樣,等燕十三說出一句讓自己不那麽生氣難過的話,或許是一句安撫、一句不那麽冷硬的問候,可燕十三的手腕幾乎要被秦桉擰斷,卻始終沒有開口。
燕十三的臉色變白了,他是疼的,可就算是疼,他還是不願意開口,放在剛認識的時候秦桉會覺得他可能不懂,不懂自己想要他說什麽;可是現在,秦桉知道燕十三什麽都懂,燕十三非常非常聰明,他只是不願意說。
“嗡嗡嗡......”
就在兩人沉默對峙的時候,一方的手機嗡嗡開始震動,秦桉騰開自己放在燕十三下巴上的手,将手伸進燕十三的外套口袋,迅速利落地拿起了他的手機。
來電顯示是:爸爸。
燕十三終于有些變化,他掙紮了一下,想要探出手去拿手機,但秦桉根本不給他機會,秦桉兀自劃開手機,放到燕十三嘴邊,挑釁地看着他。
燕十三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是瞪了秦桉一眼,但秦桉沒看仔細,因為很快燕十三便垂下眼看手機屏幕了。
“喂?呂識。”
那邊是個中老年男性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儒雅。
“嗯,爸。”
燕十三開口,努力保持自己呼吸的順暢。
“我聽說警察又來找你了?不是結案了嗎?這件事明明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真是無妄之災,煩人,爸爸還是跟那邊的領導打個招呼吧。”
呂之清的聲音含着不悅,燕十三擡眼看了下“煩人”的警察,嘆了口氣:“他們例行調查,沒關系,不用麻煩了。”
“噢,對了,我安排好了,明天你就搬二棟去,你現在這個宿舍不吉利,你這孩子住了這麽久也不怕嗎?”
燕十三感覺到一束審視透着好奇的目光灑在自己身上,他頓了頓才回答呂之清:“好,我知道了。”
“你不是東辰市人麽?”
挂了呂之清的電話之後,秦桉眯了眯眼,問燕十三。
“東辰市人還住宿舍?你家小區離東大不過兩公裏,你爸擔心你害怕怎麽不讓你住回去?”
秦桉當刑警多年的敏感迅速上線,他專注而刻意地盯着燕十三的眼睛,如他所願,燕十三偏開了他的目光,眨眼的頻率變快:“上課不方便。”
撒謊,秦桉沒有當面戳穿他,只微微松開他一點:“那你怕嗎?”
“不怕。”
燕十三這次的聲音比剛剛還要低,如果秦桉再離遠一點就聽不到了。
“撒謊。”
秦桉不留情面地戳穿這個謊言,他盯着燕十三,頗有股居高臨下的味道,燕十三嘴唇有些幹,秦桉看着他把下唇含進嘴裏,想要不動聲色地緩解因為被戳穿謊言而造成的緊張。
“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是鬼。”
秦桉突然有個惡毒的念頭,他這麽想,也這麽說了,燕十三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目光顫顫的、瞳孔非常配合地放大。
秦桉擡起頭環顧了下這個寝室,語氣頗為輕松:“你那個室友,十一月底去世的?頭七到了吧,回來過嗎?”
說完秦桉看向燕十三,甚至朝他笑了下,燕十三很快沒了剛剛對着秦桉的驕矜和冷漠,被秦桉說得像塊木頭,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秦桉心裏因報複而産生巨大的快gan,他徹底松開燕十三,在這間寝室裏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着燕十三,聲音故意放低放緩:“你知道淹死的人什麽樣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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