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是那條龍?
沈景之驅妖本領半吊子,不詳的預感一次一個準。
到這當口哪還需要懷疑,月黑風高,無人小巷,殺人奪寶的标準場景。沈景之腳步一扭:“抓穩了。”抱着念止跑路。
如果真是妖怪,事情就大條了。
他堂堂一個驅妖師,妖怪出現在十米之內竟然毫無所覺。不是妖怪強到變态,就是他自身出問題了。
師父最近出去都不肯帶他,恐怕不止想讓他好好休息這麽簡單。
他被麒麟山那兩棍子搞得疑神疑鬼,提防陌生人,連身邊朝夕相處的人他都多留了個心眼,算來算去,算漏了他自己。
所有他早晨出發前,師兄一直嚷着要陪他來。
要真是那樣,他現在兇多吉少,再加上懷裏這個縮水嚴重的奶娃,恐怕九死一生更貼切。
“跑不掉。”念止臉色沉靜,冷眼盯着後面不斷躍上高牆屋頂的黑影。
跑不掉也得跑,沈景之咬牙,抱着念止微側過身,擦身躲過路口突然竄出的高大身影,跳上廢棄的舊木箱,單手攀上牆壁,腳上一蹬便翻上牆頭。回頭粗略掃一眼,少說有三十只。別說他現在空有拳腳功夫,就算青鹘刀在身上,八成也不是對手。
“沈景之。”念止喊他。
他嗯了聲算作回應,人已經站起來,在寬度不足二十厘米的牆頭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你怕死嗎?”
沈景之差點崴腳摔下牆頭:“姑奶奶能不能盼我點兒好?”
“有多怕?”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雜,越來越近,沈景之腦子裏飛快運轉。四下都是舊宅子,就算想奮力一搏地形也不支持。躲起來簡直癡心妄想,他現在沒法感應妖氣,不代表妖怪感應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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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身一躍,跳上青瓦屋頂,年久失修的老屋頂搖搖欲墜,他飛快踏過,等上了另一面牆,那屋頂赫然塌陷幾個大洞,全是他踩過的地方。
別的不行,他最擅長跑路。
不過是在妖怪肯跟他玩你追我趕這一套的情況下。
據他所知,妖怪耐心一向不好。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一聲尖銳高亢的嘶鳴,他匆匆一瞥,看見緊跟在他身後的健壯男子腳步不停,奔跑中身形瞬息變化成獠牙利齒的灰狼,因化成本體,速度更上一乘。
它們這是,要活捉他?
如果存了殺心,直接對他使出妖力,他肯定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前面不出三百米就是夜市,人群密集,如果把它們引過去,不知道會造成多少死傷。沈景之雖然稱不上道德高尚心懷天下,好歹是個有良心的驅妖師,累及無辜的事他幹不出來。
“跳下去,往東兩百米有塊空地。”
“行。”
沈景之蹲身,找好角度往下一跳,落在半米高的草堆上,利落的翻滾下地,按念止說的方向拔步狂奔。
跑不掉,要放手一搏也得有個對自己有利的場地。
“你覺得,他們是沖誰來的?”念止含笑問他。
沈景之沒她那麽心寬,這種緊要關頭還能笑得出來:“先別說話。”他怕分心。
“帶着我,不嫌累贅嗎?”
沈景之抿緊嘴唇,猛地彎身,險險躲過一道刃光。
動手了。
“放我下來,你也許能逃過一劫。”
沈景之護着她,在地上滾了兩圈,刀刃擦着他的頭皮砍過。
動殺心了嗎?
還是說,它們要活捉的,只有念止,他這個炮灰是死是活不重要。
“沈景之,你會死的。”念止沉聲道。
“閉嘴!”
沈景之餘光一掃,眼疾手快把念止推到牆邊,自己往另一邊靈活一躲,避開一記砂鍋大小的重拳。他們剛才躺過的地方,石崩地裂,陡然多了個數十厘米的深坑。
沈景之冷汗涔涔,一陣後怕。他撐地站起,試圖撈起念止繼續跑路,沒碰到念止,下一拳撲面而來。
不行。
躲不開。
拳風狠厲,沈景之條件反射伸手去擋。沒等來預想中的疼痛,“砰”一聲巨響,倒地的卻是那只兇狠強健的野豬妖,幾百斤的大妖怪,竟飛出去十數米,地上犁出一條深溝。
念止?
沈景之擡頭找那個小小的身影,念止也是一臉莫名,顯然不是她。
難道是他自己?
不能吧,危機關頭小宇宙爆發了?
沈景之不敢相信地揚起剛才格擋的左手,翻轉查看。手心沒有異常,手背上卻多了幾道黑色鱗紋。
這是什麽?
他瞠大眼,試探着握了握拳頭,鱗紋還在。
剛剛,是這玩意兒?
沒多少時間給他一探究竟,是不是的,試一試就知道了。他眼神一凜,趁妖怪愣神的間隙猛沖上去,一拳揮出,體型足有他兩倍有餘的黑狐妖騰空數米後轟然倒地,蜷縮着身子嗚嗚哀嚎。
有救了!
沈景之心下一喜,眉梢沒提起來,轉身想給念止一個安心。念止被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擋得嚴嚴實實。
他疾步沖上去,瞻前不顧後,拳頭揮出去之前,身上被纏了幾道綠色藤蔓,緊接着被狠狠甩出去,後背砸在磚牆上。這一下受得結實,他感覺五髒六腑都跟着顫了顫。
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沈景之難耐地咳嗽幾聲,試了兩次才勉力爬起來。
再去看念止,那裏已然空無一人。
“念止!”
孔雀精尾羽一閃,消失在巷口。
左邊!
沈景之忍痛追上,藤蔓劃過空氣的簌簌聲急追而來,沈景之一腳踏上牆面,另一腳借力上攀,再次翻上牆頭。藤蔓打在牆面上,生生砸出幾個碗大的窟窿洞。
沈景之不欲和老樹妖糾纏,在高處找準念止的蹤影,在藤蔓第二次打過來前跳下牆壁。穿過破舊的老屋,走捷徑擋在一行妖前面。
“放下她!”
幾只妖怪面面相觑,顯然也不想和他浪費時間。
坦白說,沈景之對念止并不是全然信任。對于她說的靈力全失,聯系不上第四界他一直存保留意見。
他受傷入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回到人界,一同被帶回的還是她。按她之前的說法,她這兩千多年從未踏出第四界,三界沒有理由針對她,更甚者,三界當中,知道她存在的能有多少?
她說她毫不知情,和他一樣被動,沈景之是不信的。
只是現在那個揮一揮衣袖就讓他傷口痊愈的女人,正被狼妖單手提着懸在半空,腦袋軟噠噠垂着,顯是失去了意識。
她雖對他有所隐瞞,但迄今為止并沒有傷害過他,不僅沒傷害,還幫過他大忙。今天,不也早早給過他提醒?是他沒聽。
沈景之留意着念止的情況,由頭至腳仔細打量了好幾遍,忽然瞳孔一縮。
血?
傷在右手,血液殷紅,順着她白嫩的手臂蜿蜒下淌,在指尖凝結成血滴,受力下墜落進泥地塵埃裏。
血……
沈景之倒吸涼氣,頭部傳來刺痛,險些沒站穩。
他想起那個古怪的夢,夢裏那片詭異的紅,和清淡的梨花香氣。
念止。
念止……
他默念着這個喊了一個多月的名字,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眼眸半眯,再去看那張沉靜的小臉,竟也陌生起來。
這時候瞎想什麽?
沈景之深呼吸兩次,集中精力,目光依次掃過對面蠢蠢欲動的幾只妖怪,思考着可行的救人之法。
提着念止的狼妖腳微妙的移了四五厘米,沈景之暗自握緊雙拳,眼睛死死盯着它的一舉一動。
他屏氣凝神,做好惡戰一場的打算,只見那狼妖手一松,将念止重重抛出去。
“什麽——”
沈景之千算萬算,沒料到它會來這一手。念止脫手的同時,他幾乎邁開腳追上去。
不行。
太遠了,接不到。
她現在沒有靈力,又陷入昏迷,真摔下去不死也丢半條命。
沈景之心髒猛然揪緊,眼前浮現一片血紅,看不見急速下墜的念止,看不見嘶吼着朝他撲上來的妖怪,單單只是一片刺目的鮮紅,和漫頂的無力與絕望。
她不能死。
不能再死一次!
他混沌地想,肩上遭了一擊,踉跄着撲倒在地。眼淚溢出眼眶,頃刻間流了滿臉,他抓緊胸口的衣服,只覺得呼吸困難,頭痛欲裂。
“不要,不要……”
“不要死,你不能死……”
沈景之咬牙強撐,模糊能看到幾塊混雜的顏色,他掄起袖子,用力在眼睛上擦了幾下,眼皮紅腫刺癢,他閉上又睜開,仍是看不清。
膝彎挨上一腳,他單腳跪地。緊接着腰上也挨了一腳,他往前倒去,額頭撞在地上。眼瞳一顫,在下一腳差點踹在他腦袋上前扭頭躲開。不敢掉以輕心,彈跳起來,一瘸一拐後退到牆邊。
沈景之一拳揮退野豬妖,喉頭嘗到一點腥甜,胸口的憋悶遲遲壓不下去。一口氣沒喘勻,纏人的藤蔓朝他面門襲來。
右邊是狼妖強勁的拳風。
沈景之無暇應付,勉強避開拳頭,藤蔓趁機纏繞,束住他的四肢,不斷伸長,沿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上,在他脖子上鎖了兩圈。驟然收緊,沈景之呼吸阻斷,臉憋成绛紫色。
身為驅妖師,自然有被妖怪殺掉的心理準備。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沈景之拉拽藤蔓的手漸漸失力,大腦缺氧,視線也變得模糊。
念止呢?
她還活着嗎?
她不能死。
為什麽不能,他說不上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紮根在他心底。甚至自己命懸一線,還記挂着她的生死。
不好的預感總不會錯,他就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因為那姑娘吃盡苦頭。
這不,連命都快玩完了。
“什麽人?”
“啊!”
“撤!快撤!”
沈景之感覺藤蔓放松,新鮮空氣重新竄進肺裏,他本能的大口呼吸,倚着牆滑坐在地,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
他掀起眼皮,映入眼簾是滾金邊的黑袍下擺,正想擡頭瞧瞧是何方神聖,沒待看清,手臂一沉,念止嬌小的身子落進臂彎。
她沒醒,眼睛緊閉,眉心擰出一個小疙瘩。
沈景之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還有氣。長呼一口氣,他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嘴角微微翹起,把小人兒緊緊擁進懷裏。
無可奈何,絕望,心如刀割,失而複得。
沈景之有點想笑,這些情感來得突兀,卻真切深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叫念止的姑娘。
接連傳來的慘叫說明他們的幫手實力不容小觑,沈景之只能看見牆頭上,屋頂上和幾米開外的泥地上或躺或挂着幾只半死不活的妖怪,黑袍青年一招一式都在眨眼之間,他看不到他出招,等那挺拔的身影一晃定在他眼前,修長勻稱的雙手從他懷裏抱走念止,他才恍然回神。
“你是?”沈景之揚首,對上一雙金黃的瞳眸,腦子一轉,對上號,“那條龍?”
“……我叫司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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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