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兇案

章明在北陳工作,蔣淵這兩天在北陳出差,群裏聊天時知道沈景之也來了,三人一合計今晚買點吃的喝的去章明的租屋小聚,正好過兩天是蔣淵生日,提前給他慶祝一下。

章明的租屋在城北的一處城中村,這一片多是四五層的小樓,屋外的空調機和下水管道都有些老舊,上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黑灰。巷道裏排水設施不到位,上午下了場小雨,巷子裏現在還濕漉漉的,兩邊牆根積年累月裏長了一層薄薄的青苔。

沈景之六點多出發,自己搭公交過去。在巷口的公交口下車,沒急着進去,等蔣淵到了,才打電話給章明出來接。

夏天的晚上七點四十,太陽落山後還有一點天光。

沈景之掂了掂章明塞到手心裏的手電:“您老眼睛壞了?”

蔣淵也好笑地挑了下眉毛。

章明沒像以前那樣跳起來一人給他們一下,而是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最近不太平。”

北河區昨晚出了兩起命案,受害者全身表皮被剝離,死狀極其慘烈且離奇。其中一起,就發生在這附近。

新聞報道文案下配的幾張打碼現場圖足夠人們發揮豐富的想象力腦補出那兩具屍體的慘狀。沈景之看過□□的,四師叔五師叔最近忙的就是這兩個案子,業內覺得這剝屍手段過于“完美”,不像人能做出來的,懷疑是妖怪幹的。一組組高清特寫圖早在業內流傳擴散開,沈景之不小心從兩位師叔的電腦旁邊路過,再不小心偏頭一瞥,隔夜飯差點沒吐出來。

不怪章明戰戰兢兢,其中一起就發生公交站臺斜對面,現在還拉着警戒線。

“快走快走。”章明催促。他一開始也不怎麽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今天上班下班巷子裏冷清得要命,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狗叫都聽不到一聲兒,搞得他也精神緊繃了。

三個人把手上的東西勻了,往小巷裏走。

巷子很窄,勉強能兩個人并排。章明打着手電走在前面,沈景之和蔣淵緊跟走在後面當護草使者。

“要我說是仇殺,還是大仇。”蔣淵說。

章明不贊同:“我覺着是變态殺人狂,連着兩起,手法都是一樣的,正常人殺人了不趕緊毀滅證據離開現場,還留下來花大把時間剝皮?”

“正常人可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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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

前面岔口突然竄出一只哈巴狗,章明吓得一哆嗦,腳下一崴差點摔個狗吃屎。等後面牽狗繩的老頭出現在視野裏,那聲尖叫生生卡在嗓子眼裏,憋成一陣劇烈的咳嗽。

老頭從他們旁邊走過,還狐疑地瞅了好幾眼。

蔣淵笑着給章明順背:“行不行啊你,被條狗吓得半死。”

“卧槽,你走前面試試。”

蔣淵渾不在意,把人往身後一拽,果然走前面去了。

沈景之把東西提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攙着腿腳發軟的章明:“你現在這樣兒,給那些小學妹看見還得了。”

“就是。”蔣淵附和,“當初半夜兩點帶姑娘去鬧鬼小樹林打啵的膽量被狗吃了?”

章明說他倆站着說話不腰疼:“滾蛋,要是發生在離你們家兩百米遠的地方,你們能笑得出來?”

蔣淵回頭,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章明:“說你傻你非得淌兩下哈喇子證明你是真傻,現在最安全的就是這片,警察盯着呢,兇手腦子進屎了敢來這兒蹦跶?”

“說不準。”

“啥說不準?”

“說不準就真進屎了。”

“……”

沈景之只是跟着笑笑,兇手是人還好,蔣淵的分析站得住腳。兇手要是別的東西,別說警察盯着,警察自己也不安全。

他心裏傾向于兇手非人,不過沒說出來。這倆是徹頭徹尾的科學至上,說了也不會信。信了更麻煩,他現在和人幹架都吃虧,真來個妖怪只有躺好等死的份,根本幫不上忙。

一條道走到底,章明的租屋就在左手邊的四層小樓裏,章明住在四樓左數第一間。

小樓外面看着破舊,裏面同樣破舊。

拔出鑰匙,章明握着門把擰了兩下,門沒開。腳在門板左下角踹了一下,再去擰就開了。

他摸着後腦勺嘿嘿一笑:“理解一下,一個月五百塊錢能找到這樣的不錯了。”

章明家境不太好,宿舍裏都是知道的,別看他女朋友換的勤快,都是靠臉皮和油嘴滑舌勾來的,很少在女孩子身上砸錢。頂喜歡的那個也就人家生日送了支牌子口紅,還是從獎學金裏省吃儉用摳索出來的。

人家住這樣的地方都沒說什麽,他們來做客的能說什麽。只是看着有點心酸,蔣淵咂咂嘴,給他出主意:“咱班上也有同學在北陳工作,你可以聯系看看,兩三個人合租一套,平均下來七八百能拿下,或者和你同事一起,找個離你們上班近的地方。”

“這邊離我上班的地方不遠,巷子口就能坐公交,就是條件差點,別的都挺合适,最近……”章明沒說下去,放下手裏的幾袋子東西,彎腰把沙發上堆着的衣服一股腦塞到旁邊的紙箱裏,“坐這兒,我去隔壁借個鍋,把吃的熱一熱。”

說完轉身出去了,門沒關,能聽到他和隔壁小夥子說話的聲音。對方也爽快,還借了他電磁爐和碗碟,熱心地幫着送過來。

章明性格很好,很會交朋友,住進來個把月,一層樓的小年輕都認識了,平時來往還算頻繁。

人家又是借東西又是幫忙的,他們哪好意思就這麽讓人走了,門一關把人關在屋裏,四個人一起邊吃邊聊。

鄰居叫沈駿,今年二十三歲,大他們一屆,和章明蔣淵一個專業的,能聊的話題挺多。幾瓶啤酒下肚,最初的那點尴尬和不自然也沒了,話匣子一開聊得熱火朝天。

“我昨天看了個帖子,有人說昨晚那兩起案子是妖怪幹的,像模像樣列了四五條理由,我差點信了。”沈駿又開了一瓶酒,對瓶吹了一口,有點上臉。

“還別說,這事兒真有點懸。”章明往鍋裏下了幾顆丸子,“通報上說兩個受害者死亡時間前後間隔不到十分鐘,兩個現場都是第一現場,就作案手法來看分明是同一個人幹的,雖然都在北河區,從這邊到那邊,開車也要半個小時,這兇手會飛還是會瞬移?”

一提這個,沈景之就想起那幾張高清大圖,半桌子都是肉類,本來胃口就小,現在徹底吃不下了。擱下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喝着啤酒。

章明和蔣淵和他住了四年,知道他長了個小鳥胃,沈駿看他沒吃幾口,問了一句:“就吃這麽點?”

“他本來吃的也不多。”章明嘴上這麽說,筷子卻在鍋裏一撈,夾上一片牛肉,在油碟裏沾了沾喂到沈景之嘴邊。沈景之習慣性張嘴一接,邊嚼邊斜眼睨他。

章明又說:“宿舍裏他年紀最小,我們做哥哥的要照顧着點兒。”

沈駿笑笑,問道:“晚了,今晚留這邊睡吧,小章去我那兒擠一晚,你倆住他屋。”

沈景之住哪兒無所謂,有人陪就成。蔣淵卻擺擺手拒絕了:“明天有個大客戶要見,文件資料啥的都在酒店,住這邊不方便。”

“明天早點起呗。”

“客戶在另一個區,我明天回酒店再去那邊繞遠了。”

“你酒店在哪兒?”沈景之問。

“獅子巷地鐵站,A出口旁邊。”

“順路,咱倆一起。”

“成。”

章明不大樂意:“你又不見客戶,急啥?”

“這混球臉都喝紅了,我不能放個醉鬼在外邊兒亂跑吧。”

蔣淵嗤嗤直笑:“想和你哥多呆會兒就直說,找什麽借口?”

話題東拉西扯,換了一茬又一茬,等另外三個吃飽喝足,章明的小鬧鐘指向整二十二點。

章明酒量差心裏還沒逼數,中途去廁所吐了兩回,等蔣淵和沈景之起身告辭的時候,人已經歪在沈駿身上爬不起來了。

沈景之和沈駿合力把人弄到床上,又去扶東倒西歪的蔣淵。

沈駿把他們送下樓,本來要送到巷子口,沈景之說一個人能應付過來,讓他先回去休息。沈駿沒堅持,看他們走出去一段才上樓,也沒回自己屋,去章明那兒收拾鍋碗瓢盆。

蔣淵酒品還行,喝醉了不撒酒瘋不說胡話,有氣無力的挂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小巷子連盞路燈都沒有,來的時候還遇到個遛狗的老頭,現在半個人影都沒有,四周靜悄悄的,有幾家院子裏種了樹,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在黑不隆冬的巷子裏頗有點瘆人。

沈景之不由想起在雨花市被妖怪堵截的那晚,也是在小巷裏,也是月黑風高空無一人。接着又想起那兩起剝皮殺人案和師叔電腦上的照片。

腦門上挂了幾滴冷汗。

幸好沈駿給他遞手電的時候他沒拒絕,瞅着眼前的一片亮光,心裏總算有點安定。

“小景啊。”蔣淵突然喊他。

聲音有氣無力,飄飄忽忽,冷不防開口吓了沈景之一激靈:“喊什麽?”

“你覺不覺得……”他打了個酒嗝,繼續道,“有股子怪味。”

“我就能聞見你身上的酒臭味。”

“不,不是。”蔣淵皺着鼻子使勁嗅,人順着氣味往左邊的岔口歪斜,“在這邊,你真沒聞見?”

“給老子好好走路!”沈景之把人拽回來。

蔣淵猛地渾身一震,酒醒了大半,不敢再往那邊湊,長腿邁得飛快,剛才還是沈景之拖着他走,現在換他拽着沈景之跑了。

“老蔣你——”

“噓!別說話!”

蔣淵回頭,嚴肅地看了他一眼。沈景之很少看到他嚴肅正經的樣,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配合他邁大步子。

兩百來米并不遠,跑了沒兩分鐘就看到巷子口的路燈光。

“來了。”沈景之使勁推了蔣淵一把,蔣淵受力摔在牆邊,腦袋撞在牆壁上,一陣頭暈目眩,沒晃過神又被沈景之撲倒在地,抱着在地上滾了兩圈。耳邊只有砰砰的響聲和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從剛才開始一直萦繞在他鼻尖的血腥氣。

操了,那傻逼玩意兒腦子真進屎了!

早知道就留章明那兒了,什麽客戶什麽工作哪有小命重要?沒那麽多時間給他後悔,他睜開眼,勉強能看清東西。就見沈景之一躍而起,左腳猛地朝前一踢,正中對方腹部,一團黑影在半空一閃而過,轟然落地,地面跟着抖了三抖。

沈景之一把把蔣淵拉起來,繼續往巷口跑。慌亂間飛快看了眼左手手背,果然,又是借了鱗紋的力。

他現在心緒夠亂,就是不知道司悟會不會來,要多久才能來。

“卧槽!”蔣淵低罵,“他抓我腳了!”

沈景之低頭一看,一只慘白枯瘦的手抓在蔣淵腳踝上,沈景之擡腳就是一下,他甚至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那只手無力松開,另一只緊接着伸出。第二腳沒落下,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反應過來已經穩穩落在離巷口四五米的地方,蔣淵虛弱地靠着他,呆愣地看着前方。

玄袍長發,金眸淩厲,不是司悟又是誰。

沈景之不覺松了口氣,從那雙專注凝望着他的眸子裏品出些擔憂的情緒,牽起嘴角扯出一抹安撫的笑:“我沒事。”

司悟微微颔首,臉色緩和不少。收回纏繞在兩人身上的墨鱗鞭,右手一揚,看着沒怎麽使勁,剛躍上牆頭打算逃走的黑影後背接了一鞭,慘叫一聲重重摔落下來。身子抽搐了幾下,竟沒穩住人形,身後拖出粗壯的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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