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又現剔靈骨
海洋館沒去成,念止一整天沒醒過。
答應帶她去看海豚的葉彰,昨天半夜送她回房睡下,緊接着就和兩位師兄出門去尋找邬源和譚志遠的下落,到現在沒回來。
沈景之和司悟一直守在念止房間,汪澤洋和杜煦送了些吃的喝的進來,并不多問,沉默地接受了念止身上發生的一切。傍晚又給他們送了晚飯,看見中午那頓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無聲嘆氣後留下新端來的,撤走冷飯冷菜。
章明打過兩次電話給他,第一次說巷子裏的無皮屍案,再三和他确認司悟下的印能保住他的狗命。第二次特別着急,磕磕巴巴話也說不清楚,沈景之耐着性子問了半天,才知道石龍子受了重傷,不知怎麽跑他租屋去了。
他把事情告訴司悟,司悟抿唇思索了一分多鐘,道:“我去去就回。”
“嗯。”
的确去去就回,前後不到五分鐘,屋裏多了只蜷縮嗚咽的石龍子,血腥撲鼻,身上沒幾塊好肉。
司悟臉色陰沉地在它額頭上點了兩下,石龍子的嗚咽聲才漸漸小下來,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看清是司悟,連滾帶爬地撲到他腳邊,痛哭流涕。因是妖身說不出話,只能嗚嗚哇哇亂叫一氣。
司悟沒像上次那樣取龍血助他化形,凝神聽着,等石龍子安靜下來,才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再在它額頭上點兩下,石龍子的身形肉眼可見地縮小,變得和手指一般大小。司悟攤開手掌,石龍子遲疑了下,低垂着小腦袋爬進他手心裏。
“發生什麽事了?”沈景之看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
司悟行至窗邊,将石龍子放進窗臺上的空魚缸,咬牙道:“它十根靈骨,全被剔了。”
“什麽?”沈景之愕然。
“不止它,百麗山消失的衆多小妖,被找到時俱是靈骨全失。”
“百麗山的小妖找到了?”
司悟點頭:“石龍子今日在毓秀山找到的,死傷皆有,它一時不慎,也着了道。”
“毓秀山?”沈景之沉吟,“北陳東郊的毓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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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他蹭地站起來:“那我師父他們——”
司悟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也和他想到一處去了:“我去一趟,你留下照看她們。”
他還什麽都沒說,沈景之忽而有點過意不去,但想讓他幫忙也是事實,嘴唇翕合幾次,終是沒說出半個字,看向別處,沉默點了下頭。
“你不必如此。”司悟從他旁邊走過,彎身握住念止冰涼的右手,淡金色靈氣在交握的兩手間流竄,“沒有你,我也會去毓秀山。”
“你是說,這件事和念止被帶離第四界有關?”
“不僅如此,你靈骨被剔,恐怕也是此人所為。”
“他要這麽多靈骨做什麽?”
“不知。”司悟放開念止,渡了數十次靈氣依舊毫無起色,眼神一黯,不再耽誤時間,只叮囑沈景之注意安全,不等對方回答。沈景之只看見眼前黑影一晃,房裏只剩下他和念止,還有玻璃魚缸裏蜷成一團的石龍子。
約莫過了一小時,杜煦進來收拾碗筷,看着桌上明顯又沒動過的飯菜,連連嘆氣:“好歹吃一口吧,別念止醒了你又倒下了。”
“吃不下。”
杜煦置若罔聞:“菜都冷了,我拿下去熱了再給你端上來。”
“別麻煩了,我不想吃。”
“二十分鐘就好,你等着吧。”
“小煦……”
杜煦根本不理,直接關門走人。
沈景之怔怔看着房門半響,不由低低笑了聲,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一些。深呼吸兩次,晃着混沌的腦袋也出去了,打算去浴室洗把臉清醒清醒。
人死墜入輪回道,神死亦然。
對于生死輪回,司悟作為一個兩千多年修為的大妖,肯定比他這個人類更清楚。可是發現念止生息微弱,生命垂危時,司悟的反應不像惋惜一個神明的隕落,而是真情實感地恐懼和迷茫。好像念止死了,就徹底消失了,泯滅了,天地人,乃至第四界,再也找不到了。
這和沈景之心中的隐憂不謀而合。
念止身上謎團重重,他迫切想解開這一切,只是沒尋到一點頭緒,念止就快撐不住了。
她得活着。
他不想她死,司悟也不想,所以即便毓秀山的一切只是可能有關,他還是二話不說就去了。
沈景之很想做點什麽,可惜什麽也做不了。
有人在背後下一盤棋,他們都是棋子,想反抗卻只能任由對方放到指定位置的棋子。
厚重的烏雲重新籠罩在心口,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幾捧冷水打在臉上,毛巾就在牆上挂着,他懶得拿,在鏡子前呆站了幾分鐘,水珠順着下颌躺進衣服裏,把衣領暈成深色。
“二師兄,二師兄!”杜煦扯着嗓子喊。
沈景之渾身一震,倏然回身,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應聲出了浴室。
“你到飯廳來吃吧,念止那邊我去看着。”杜煦說,“大師兄說你現在沒胃口,讓我弄清淡點,我給你煮了碗清湯面,你多少吃點。”
“行。”
意思意思吃兩口,總不能讓他們操心師父操心念止,還要分神操心他。沈景之沒回房,直接下樓,在樓梯口碰到抱着熱水袋的杜煦:“你拿熱水袋幹嘛?”
杜煦解着熱水袋的充電線,頭也不擡:“給念止的,她怕冷。”
盛夏傍晚,室外溫度接近三十度,這種天氣說怕冷實在滑稽。不過沈景之和杜煦都笑不出來,他們也清楚,念止不是怕冷,只是喜熱。
“你沒什麽想問的嗎?”沈景之複雜的眼神在他身上周游兩圈,問出他一個多月來一直想問的話,“關于念止。”
杜煦虛無地扯起嘴角,充電線理好,在手上繞了幾個圈:“其實不難猜,她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怎麽會一個人跑去麒麟山?小師叔和大師兄把她撿回來的時候,她的穿着打扮也很古怪,說話一股子歷史劇腔調,看到什麽都很新奇,總要拿手碰一碰。她身上很冰,一點不像正常人。大師兄說她可能得了什麽怪病,被家裏遺棄在深山裏的,所以才讓你去警局報案,其實大家都清楚沒人會來認領。所幸她沒什麽壞心,養着就養着了,咱們那小院,撿回來的孩子還少嗎?”
“是挺明顯的。”沈景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朝樓上努努下巴,“去吧,我吃完就上來。”
“你別太擔心,師父說了,念止長得有福,肯定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可是她都兩千多歲了……
沈景之唉聲嘆氣地進了飯廳,桌上的清湯面熱氣騰騰,上面蓋着兩片生菜葉子。面相不怎麽勾人食欲,沈景之還是捏着筷子攪拌勻了,夾起一筷子就要往嘴裏送。
樓梯間傳來一陣叮叮咣咣地響,沈景之暗叫不好,趕忙放下筷子跑過去:“小煦?”
“二師兄!”杜煦一步三階的奔下樓,急得直冒眼淚花子。
“怎麽回事?”
“屋、屋裏沒人!念止不在屋裏!”
不見了?
沈景之來不及細問,扶住差點跌倒的人,拉着他往樓上跑。
房間裏空無一人,窗臺的石龍子也不見了。
沈景之第一反應是石龍子擄走了念止,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石龍子沒了靈骨,虛得連形都化不了,再說一條手指大小的石龍子怎麽擄走體形比他大數十倍的念止。
窗戶緊閉,家具擺放整齊,除了被子挂在床邊搖搖欲墜,其他都和他離開時沒什麽兩樣。
他在屋子裏找了兩圈,杜煦六神無主,跟在他身後走。
沈景之停腳,對杜煦說:“你去,聯系師父和師叔他們。”
“哦哦,我馬上去。”杜煦小跑出去。
沈景之沒閑着,繼續在屋裏翻找。掀床單,拉櫃子,開窗戶,連床墊都要翻開看看。倒不是慌到智商下降,自然沒期望念止還在房間裏,他在找可能留下的有用信息。
杜煦很快回來了,抓着手機的手直抖:“聯系不上。”
他們那邊估計也遇上麻煩了。
沈景之多少料到了,咬牙強作鎮定:“你在家守着,我去找他們。”
“你怎麽找?”杜煦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你去還還不如我去,我好歹還有一根靈骨,遇到危險能及時感應,随機應變。”
“你師兄身上可是有上古護靈印的,放心。”他矮身從杜煦手臂下鑽過去,快步走到床頭櫃前,拿起青鹘刀背好,“大師兄出去多久了?”
汪澤洋也去了東郊,譚志遠和邬源兩天沒消息,半夜葉彰和另外兩位師叔去尋人也沒了消息,汪澤洋坐不住,叫上四五師叔的徒弟們一起趕往東郊。
“差不多兩個小時了。”
兩個小時,臨北區到東郊,差不多就是兩個小時車程。
東郊是一片荒蕪的平地,土壤貧瘠,不宜耕種,離市中心太遠,暫時還沒蓋起高樓大廈。一眼望去稀稀拉拉長了幾叢矮草,荒涼蕭瑟,只有和安河市交接的地界隆起的毓秀山上有點綠意。
毓秀山不高,但長,山脈綿延幾乎繞了半個北陳,北郊的百麗山就是其中一段。因中間被河谷隔開,先輩給北郊那半邊更名百麗山,與東郊這邊做了區分。
毓秀山,百麗山,麒麟山,萬足山。
他遇襲,誤入四界,和念止一起重回人界,在麒麟山。第二次遇襲,那群妖怪欲将念止抓去萬足山和人接頭。百麗山小妖失蹤,石龍子也來自百麗山,和他一樣靈骨被剔。毓秀山附近數萬陰魂被上古鎮魂印鎮壓,師爺,師父,師叔師兄們,還有司悟都去了……
山。
為什麽都選在山上?
怕行蹤暴露?還是看中山上充沛的山精水氣?
那幾具被剝皮的屍體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還有靈骨……
沈景之頭大如鬥。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你別亂跑,不管我們最後回沒回來,都別去找我們。”他嚴肅地盯着杜煦。
杜煦很少看他板着臉說話,被唬了一跳。如果真沒回來,怎麽可能不去找,他別開腦袋,做不出保證。垂在床沿的被子下有一點滢滢的綠光,杜煦咦了一聲,跑過去撿起一個帶繩的小物件:“師兄你看。”
沈景之定睛,意外又驚喜:“陽鵲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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