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特殊關系

穴工穴工,合起來不就是“空”嗎?

蒼無君其實一開始就明示了,只是沒人意識到。

沈景之往熱水裏扔了幾顆枸杞,蓋上杯蓋:“既然你們派去的人,皇帝派去的人都沒找到秀黎,她最後出現在東部戰場,難道是蒼無君告訴她的?”

于越說不知道:“我當時在北部,章須在長臨,凡黎出發後的第八天,東部傳回來的消息就是懾東軍覆滅,秀黎身死。接着南部新和異動,皇帝命凡黎趕往南部坐鎮,從固西軍和威北軍中分別調兵三萬,由潤黎和我帶領前往東部會合,抵禦漯合軍和大興軍。”

“你們到了以後看到屍堆裏大量的漯合軍不覺得奇怪嗎?”

“我們并未看到屍體,從長臨城出發的長臨軍最先趕到,他們挖了萬人坑,将數十萬将士的屍身全部埋了。後來我們在東部駐紮了兩個多月,以為漯合軍會趁勢攻下毓城,可是他們一直沒有動作,潤黎派出一支小隊秘密深入查探,卻帶回來一封降書。”

“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勢頭正盛的漯合軍,将降書交給一支打探消息的小隊。

“當然奇怪。”于越說,“長臨軍抓了幾個漯合人盤問,他們說被大興反咬了一口,漯合軍将士折了大半,部落裏的青壯年沒有幾個,放眼望去全是老弱婦孺,只有投降。”

他突然看向窗外,那邊是毓秀山的方向:“如果不是你說毓秀山鎮魂印下壓了大量漯合軍的殘魂,估計我到現在還相信漯合軍是被大興蒙騙了才降的。而且當時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懾東軍和鎮南軍接連出事,我與潤黎短短時日痛失兩個至親,等回到長臨,大哥又下落不明,娘親一連失去三個子女,憂思成疾,纏綿病榻兩年後也去了。”

“所以淳于盤黎屬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沈景之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直白了,抿了抿嘴,“我是說,淳于家一直沒找到他?”

“沒有。”于越答道,過會兒眸光一閃,補充說,“不光淳于家,聽說昆吾太子從南部巡視災情回來後,派出去大批人馬,幾乎将北陳翻了個底朝天,沒過多久,他就身染惡疾,死在自己的寝殿裏。”

沈景之咋舌:“這麽說來,太子和盤黎關系屬實不錯,知道自己老爹不滿淳于家,還大動幹戈地找人。”

于越掀眼瞧着葉彰,葉彰無所謂地聳肩,他才說:“昆吾太子和大哥的關系,并不是純粹的朋友。”

“不是朋友,那是……”沈景之噤聲,腦子裏蹦出一條從野史裏看來的信息——北陳,尚男風,時興采陽補陽。

于越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猜到了,淺淺一笑:“那兩位的關系在北陳也是一段佳話,太子為了大哥不肯立太子妃,因為此事當堂與皇帝起過幾次争執,大哥也一直未曾娶親,身邊除了自小一起長大的長随,沒有一個女婢。大哥失蹤後,太子以為是皇帝動的手腳,夜闖後宮将皇帝從宮妃的床上拉起來質問,皇帝一問三不知,等太子離開後,宮人們進殿一瞧,皇帝癱坐在香爐邊神情呆滞,宮妃卻衣衫不整地撲在床榻邊,脖子上皮肉幾乎被完全撕裂,腦袋懸在床沿邊欲掉不掉。”

沈景之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又是膽寒又是惡心:“所以說,昆吾為了一個男人,當着一國皇帝的面殺了他的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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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悟凝神聽了半天,聽到這裏才插了一句:“昆吾太子真的是身染惡疾而死?”

“這要問他。”于越朝葉彰擡擡下巴。

葉彰微不可聞地嘆息,接過話去:“我當時随母後返鄉祭祖,并不在長臨,接到消息趕回去時皇兄已經封棺,他怎麽死的,死前做了什麽全是從他的近侍那裏聽來的。宮裏宮外,父皇朝臣都說他是惡疾突發暴斃,至于其中有沒有什麽秘辛,我并不清楚。”

“會不會是他那天做得太過火,被皇帝私下裏滅了,然後昭告天下說他是染惡疾死的?”沈景之猜測。

司悟覺得有這種可能,他道:“淳于盤黎的失蹤,或許真和皇帝有關,所以東方昆吾才會不顧父子君臣,怒而殺死皇帝的寵妃。”

“這安成帝真夠狠的。”沈景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晃眼掃過葉彰面無表情的臉,反應過來那再怎麽混蛋也是小師叔前n世的親爹,心裏暗罵自己今天說話口沒遮攔,卻也沒找話補救。

司悟想了想,提出新的猜想:“或許,東方昆吾沒死,他找到了淳于盤黎,然後選擇和他一起‘失蹤’。”

沈景之木讷了一瞬,腦子裏某根弦突然震動了下:“剛才聽越哥說了那麽多我就覺得哪裏奇怪,盤黎作為家中長子,聽起來性格也是可靠有擔當那一挂的,弟妹相繼慘死,母親卧病在床,這種時候他更應該留在家裏穩住局面才對,怎麽會無端端鬧失蹤?對了越哥,昆吾那天從後宮離開後有沒有繼續派人去找盤黎的下落?”

于越點頭,繼而問:“你是說,皇帝秘密殺害大哥的可能性不大?”

“昆吾都敢當着皇帝的面殺人了,說明盤黎對他而言非同一般。如果他确信是皇帝幹的,就算他顧及父子親情不會對安成帝怎麽樣,使點手段逼問出盤黎的下落我相信他幹得出來,那安成帝聽着似乎也不是什麽硬骨頭,想必撐不了多久就會告訴他的。”沈景之雙手捧着馬克杯,感受上面傳來的暖意,這讓他心頭的涼意不再一陣一陣往外冒,“我覺得盤黎的失蹤,是他自願的,至于他為什麽選擇那個時候離開,離開之後去了哪裏,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說想知道凡黎和秀黎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麽,還可能從鎮魂印下提取陰魂詢問真相,關于盤黎失蹤的種種,連帶着北陳記憶的于越和葉彰都不知道,他們更不可能知道了,除非盤黎還活着,自己親口說。

等等。

還活着?

和那段過往有關的人,于越活着,葉彰活着,秀黎也活着,說不定盤黎真的沒死呢,或者死了,像葉彰一樣帶着記憶轉世了。

要麽……昆吾!

沈景之偏頭,看向靠牆的架子上蓋着隔塵布的古琴,眉心微跳:“你們說,偷這琴的人,在想什麽?”

三人面面相觑,短暫的疑惑後,明白過來沈景之為什麽這麽問,都禁不住一陣錯愕。

“既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當他們都活着吧。”沈景之聲音平靜地說,內心卻完全不能平靜。

于越的淳于家的養子,章須是北陳的三皇子,念止是淳于秀黎,如果他的猜想沒錯,淳于盤黎和東方昆吾确實還在人世,并且留有北陳的那段記憶,這些人湊在一起,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呢?他自己在這之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也許,他和念止一樣,因為某些緣故,忘記了某些事情。在忘記之前,他會是誰?

他想到半年來斷斷續續的怪夢,和念止之間與生俱來的親近感,忽地念頭一轉,想到那個同樣蹊跷地死在戰場上的淳于凡黎。

莫非……

不會吧。他搖頭甩掉腦子裏雜亂的想法,司悟和北陳那段也沒有關聯,非要說有,頂多是他認了蒼無君做徒弟,從小跟在念止身邊長大。

心思一多,他就坐不住,在沙發上左扭扭右摳摳,終于受不了地站起來:“我去看看念止醒了沒有。”

沈景之在二樓的客房裏幹坐了半個小時,覺得屋裏有點悶,将窗戶打開一條小縫。習習的小風吹着,往沙發上一趴,沒兩分鐘就睡過去。

他很累,快兩天沒合眼了。

于越家的沙發又軟又寬敞,沈景之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直到傍晚天色暗下裏才睜開惺忪睡眼,揉了揉眼睛坐起來。

習慣性轉頭去看念止,寬大的床鋪正中,小小的奶娃也坐在高高堆起的被子上,邊揉眼睛邊拿另一只眼盯着他瞧。

沈景之吓得翻身坐起來,長出一口氣:“姑奶奶,遲早被你吓死。”

念止咯咯地笑,稚嫩的嗓音有些沙啞:“你是我見過最膽小的人。”說完,笑臉僵了僵,兀自晃晃腦袋,“是第二個。”

沈景之沒聽清,穿上拖鞋往她那邊走:“你說什麽?後面那句。”

“小龍呢?”

“你找他啊,我把他喊上來。”

“嗯。”

他走了沒兩步,房門就開了,司悟先進來,葉彰和于越随後。

經過一天的修養,司悟的臉色好看許多,見念止醒了,還能擠出個溫和的笑臉:“師娘。”

念止黝黑的眼瞳微縮,沒有應聲。

司悟觀察她神色的細微變化,抿着嘴唇走近,待走到床邊,把她松垮垮挂在肩膀上的衣襟攏好,指尖金光閃爍,念止那身不合适的衣裙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服服帖帖地裹住她的小身子。

沈景之也沒放過她的表情變化,探身把人從被子上抱到床邊,蹲下與她視線齊平:“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想起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

念止沒有隐瞞:“到我死為止。”

“足夠了。”沈景之看着她,認真地說,“我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你問。”

“你出嫁之後,和蒼無君去了哪裏?”

念止沒有遲疑,立即回答:“穴工山。”

“穴工山在哪裏?”

“林州。”

沈景之扭頭掃了眼安靜聽着的于越和葉彰:“你出嫁之後,你家人和皇帝都派過好幾撥人去林州找你,他們從林州回來後,都說林州沒有任何一座山叫穴工山。”

念止換了種說法:“穴工山的入口,在林州,真正的穴工山在天界,林州有通往天界的入口。”

“所以你嫁給蒼無君之後,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

“不是。”念止語速平緩,“我那時沒有靈力,分辨不出神和人,天界和人界其實差不多,我們居住的地方很僻靜,我很少見到陌生人。直到爾岚,就是小龍的娘親,懷孕懷了十二個月還沒生,我才驚覺他們與我不同。我去問蒼無,他就告訴我了。”

“他有沒有說,為什麽娶你?”

念止嗯了老長一聲,秀美的小臉蛋擠作一團:“許是……瞧着我好看吧。”

沈景之捏起她臉頰兩側的軟肉:“你就沒懷疑過?沒想過問他?”

“問過。”念止揮開他作亂的手,“他說他覺得自己該娶我,而我正好需要一個夫君,他就娶了。”

這答案,還不如覺得她好看呢。

沈景之撇撇嘴,換了個問題:“你既然住在天界,北陳的人找不到你報信,你後來怎麽會出現在東部戰場上?”

“有人報信。”念止狐疑地看着他,“怎會找不到我報信?”

“誰?”

“太子的人。”

葉彰和于越大驚:“你說誰?”

“太子殿下的近侍,我認得他,好像是叫……叫飛鶴還是飛狐,記不清了。”

“是飛鶴。”葉彰說,“可當時皇兄分明在南部巡視災情,根本無暇分心去管戰場的事,而且派出的還是飛鶴……”

于越接過他沒說完的話:“是為了騙取小将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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