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命定
自己的命定之人是條龍這件事暫且放在一邊。
沈景之幹咳兩聲,強自鎮定下來:“還有另外一根人身上得來的靈骨,是誰的?”
“盤黎。”神啓淡然道。
察覺到懷裏的人瑟縮了下,蒼無無聲地摟緊她。
沈景之也渾身一震:“盤黎?他不是留在長臨城嗎?”
“昆吾南下巡視災情的第二天,他就快馬加鞭趕往東部了。”神啓微頓,下意識往念止和蒼無那邊看了一眼,蒼無擡眼,沖他點了下頭,他才繼續,“盤黎與昆吾關系親密,昆吾和臨涯所謀之事他大部分都知道,并從旁幫臨涯做了些捉妖除魔的事,只懾東軍和鎮南軍的事他不知情,偶然聽到昆吾和長臨軍的人交代計劃的細節,才得知他們将主意打到自家弟妹身上。其實就算他不找借口留在長臨,昆吾也不會真的帶他南下巡視,巡視災情只是個幌子,昆吾的目的地,一個是懾東軍駐紮的毓城,一個是鎮南軍駐紮的陽城。”
“凡黎趕到東部時沒遇上太子的人?還把他放回南部再殺。”
“凡黎趕到時,臨涯已落荒而逃,昆吾早在東部戰場處理幹淨後就帶領八百長臨軍南下,打算用同樣的手段滅了鎮南軍和新和軍。”
沈景之思維嚴謹,即刻指出:“萬人坑,就算八百個人不眠不休也得挖個十天半個月吧?”
“有臨涯在,不必動用人力。”
“所以,懾東軍和漯合軍沒戰死的人,也不是長臨軍動的手,全是臨涯殺的?”
“大部分是。”
沈景之嘶聲,不很理解:“那就說明他完全有能力殺死全部的将士,大費周章準備了這些,就是為了讓秀黎成魔?”
“他當然能殺死全部将士,只是那樣做過于損耗靈力,他還需留存實力,為後面煉魂做準備。最好的辦法,就是兩軍厮殺,死傷無數後,等剩下的将士筋疲力盡再下手。”
“鎮南軍呢?臨涯在東部戰場被蒼無君重創,就算兩軍都有傷亡,能繼續作戰的至少也有個幾萬,他一縷殘魂的形态,還能做到那個地步?”
神啓低哂:“你以為走邪路修煉的,就臨涯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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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之一愕:“是……太子?可他那時畢竟是人,能做到?”
“事實是,他做到了。”
“我記得懾東軍和鎮南軍出事先後隔了有半個月吧,你們既然在東部見過盤黎,難道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對南部下手嗎?為什麽不阻止?”
“你以為救回一個魂飛魄散的秀黎,是件容易的事?”神啓好笑地看着他,“将秀黎的魂魄定住後,我,蒼無,還有另外幾位大妖和神君耗費大量血氣和靈力,花了足足二十一日才讓她的魂魄和肉身相融合。若非臨涯實力不濟,煉魂爐被毀,今日便沒有萬足山鎮魂印下的十六萬陰魂。”
“別哭。”蒼無突然開口。
沈景之吓了一跳,心說他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呢,一直忍着沒掉下來,就被他看出來了。轉頭去看,卻發現念止的手臂緊緊圈住蒼無君的脖頸,小小的肩膀一陣一陣的抽動。
神啓和爾岚默然起身,爾岚屈膝向蒼無行了一禮,随神啓走出竹樓。沈景之自覺地放下茶杯,也走了出去。
走下臺階,他忍不住回頭,只看到蒼無君心疼地輕輕拍着念止的背,附在她耳邊輕聲安慰。他無聲嘆着,快步追上前面的夫婦。
該問的,該知道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神啓君,爾岚夫人。”沈景之喊住他們。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一棵開得正盛的梨樹下等他走到近前,不等他開口問,爾岚揚手指了指前方的小路:“從這裏走,不必拐彎,一路走到盡頭,小龍就在河邊的涼亭裏。”
沈景之道了謝,沒立即去找司悟:“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盤黎和昆吾後來怎麽樣了?”
“這個倒是不清楚,下印鎮壓了毓秀山和萬足山的陰魂後,蒼無就開辟了蒼無界,我們入界後秀黎和司悟情況一直不好,頭幾年一直不得空去了解人界的情況。”
秀黎情況不好他可以理解,沈景之連忙問:“司悟又是怎麽回事?”
“臨涯的殘魂過于強大,尋常靈骨定不了太長時間。司悟作為天生妖獸的後代,靈骨也算天生,妖魂也足夠強大,正适合臨涯煉魂定魂,又因他出生沒多少時日,不懂如何使用靈力抵抗,極易得手。臨涯當時被蒼無重創,情況也十分不好,故而铤而走險對我兒下手,我去遲了,等我趕到時司悟已被抽了一魂三魄,靈骨依附魂魄,因而也受了損,最後是用我、爾岚、蒼無和你的靈骨定住他那一魂三魄的。”
沈景之知道抽魂奪魄會損害靈骨,但那是在先抽魂奪魄的情況下:“既然靈骨和魂魄他都需要,為什麽不先抽取靈骨?”
神啓道:“臨涯當時的靈力無法做到先剔靈骨再抽取魂魄,剔靈骨植靈骨總比煉魂容易得多,加之強大的魂魄不易得,二者之間他只有選擇後者。”
“臨涯惹了這麽多事,為什麽不徹底滅了他?”沈景之恨道。
“他逃了。”
“兩次都逃了?”
“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們分心去追他。”
沈景之急道:“那後來呢?”
“後來找過幾次,沒找到,三界也沒發現什麽異常,我們只當他沒扛過去,最後一縷殘魂也散了。”
“這說不通。”沈景之半眯着眼,“鎮魂印陣眼上的小印被破壞,鎮魂印本身也多次受到外力沖擊,我不信你們一點都感應不到。”
神啓金眸亮了亮,笑看着他:“你覺得我在說謊?”
沈景之呵了聲:“不算說謊,至少有所隐瞞。”
“哦?”神啓饒有興味,“你說說看,我隐瞞了什麽?”
“你們,或者說蒼無君,根本沒想過要置他于死地,就像他當初從沒想過要除掉念止一樣,我說的對不對?”沈景之死死盯着神啓的臉,對方先是一怔,随後笑意更濃,沒再說話,牽着身旁的女子走遠。
沈景之看他反應就知道自己沒猜錯,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調轉腳步去找司悟。
臨涯這個禍害,沉寂了兩千多年還要出來蹦跶。
這次如果再讓他逃了,不定後面哪一世又要被他攪得不得安寧。
況且那厮心狠手辣,害了多少妖魔和凡人,三十四萬,聽着就讓人膽寒,蒼無君不滅他或許有自己的打算,沈景之卻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凡黎那世忘了暫且不提,光是他身邊的段師叔和念止,就連他自己都深受其害。
還有司悟,要是神啓君再晚到一步,司悟豈不是和秀黎一個下場,說不定如今真就只有筷子那般大小。
沈景之是越想越氣,步伐也越來越快,遠遠看見司悟負手站在涼亭裏,拔步就奔了過去。
司悟聞聲回首,也往前走了兩步,在階前等候。沈景之一個大跨步直接越過三級臺階,站在司悟跟前。
見是見到了,一時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腦子裏突然蹦出“伴侶”和“命定之人”兩個關鍵詞,臉刷的一紅,繞過他走到欄杆邊,居高臨下地望着下邊的海水,幹巴巴擠出一句話:“這就是蒼無君為念止弄的海豚河?”
司悟走到他旁邊,依舊保持着半條手臂的距離,不遠不近:“嗯。”
沈景之默默往左邊走了兩步,擡手對着臉扇了扇:“咳,這兒好像有點熱啊,怎麽回事?”
“……我覺得還好。”司悟提步靠近。
沈景之又挪了挪,半個身子探出欄杆,故作驚奇地望着躍出水面的海豚:“還真是海豚啊,蒼無君有心了。”
司悟停住腳,沒再走近,表情微微失落:“你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麽?”沈景之裝傻。
“龍鱗認主。”
“龍鱗認主?什麽龍鱗認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耳朵跟着發燙,沈景之擡手捏了捏,努力調整開始變亂的呼吸。
司悟垂首,金色的瞳眸裏光澤黯淡:“我知你心裏沒我,知道了也僅僅是知道了,并不能改變什麽,你放心,我不會強求,我只在你身邊守着,護你平安,定不會讓你為難。”
這是什麽委屈巴巴的語氣?
沈景之偷偷睨他一眼,見他表情也是委屈失落,不由心口一揪。
司悟看着他的背影,金眸裏有些期待,問得小心翼翼:“好不好?”
也……也用不着這麽卑微吧?
沈景之舔了下嘴唇,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怪怪的,最後只是含糊的嗯了一聲,轉了話題:“我們回去吧。”
司悟只當他那個“嗯”是答應了,因而臉上重新浮現了笑意:“回哪兒?江水村?”
沈景之想了想說:“先去于越那裏,再回江水村。”
“你想問的事,師父都告訴你了?”
“差不多吧,能問到這些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
司悟點頭道:“那就好。”
“對了,你娘親不是讓你到栖龍山石洞裏泡泡暖泉嗎?”
“不必,在蒼無界呆了這些時辰,已恢複得差不多了,而且我身上帶着明靈石,往水裏一扔,效果不比暖泉差多少。”司悟說着,又往他那邊靠了靠,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朝沈景之伸手,“走吧,回去。”
聽他說出“回去”兩個字,不知怎的,沈景之忽覺心裏暖乎乎的,暫時忘了逃避,轉身将手放在他手心裏,也沖他笑了笑:“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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