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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川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目光在她微紅的眼角滞了滞,彎腰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件袋。許燕還沒有來得及出聲阻止,他已經掏出了裏面的文件,長指輕翻,一目十行快速看過去。
“不算嚴重,發現得還算早,配合治療的話,手術後複發的可能性很小。”程立川把文件重新放回袋子中。
“真的?”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許燕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想要一個确定,語氣惶惶,神色惶惶。
程立川從衣服的口袋上摘下筆,在文件袋上寫下一串數字,遞給她,“這是我的號碼,明天你帶阿姨來醫院的時候給我電話,我一位師兄在這方面研究得還算深入。”
許燕猶豫,“會不會…太麻煩。”
她不想麻煩到他,不管是出于何種原因,有些人情,一旦欠下,很難去還。
“不麻煩,治好病是最要緊的。”程立川遞給她文件。
許燕不再遲疑,事關衛萍,這個時候有個認識的人在醫院很重要。
“好,我明天給你電話。”她頓了一下,“謝謝你,程醫生。”
程立川握着打火機的手收緊,“我待會兒還有場手術。”
“好的。”許燕點頭,“不耽誤你,你去忙。”
看着輕晃的門,許燕思緒有些飄散,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冷淡清冽,一如他這個人,表現得再随和,骨子裏也有一種讓人生畏的冷漠,心思難測,喜怒難辨。他和賀南韬是性格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許燕搖搖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做比較。
手機振動又響起,財務問她還回不回公司,有些文件需要她簽字。許燕回她,三十分鐘左右會到,這個時候匆忙回家,明天還帶衛萍來醫院,反而會讓她起疑,以為自己得了什麽大病,還是一切如常的好,正常下班,正常回家。
吃飯時,許燕語氣随意地和衛萍說起明天要去醫院再做幾項複查,衛萍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說知道了。倒是許德方一個勁兒地問,為什麽要去做複查,不會是有什麽問題吧,會不會是什麽嚴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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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萍給許德方夾了一筷子菜,打斷他的話,“醫生讓去做複查就去做複查,話怎麽那麽多,現在的醫療條件這麽發達,什麽病不能治。哦,我知道了,你喝酒的毛病不能治。”
許德方被怼地不說話了,老老實實扒米飯吃菜。
許燕忍住鼻尖的酸澀,笑出聲,“爸爸這幾天表現得特別好,早起鍛煉身體,一口酒都沒喝過。”
衛萍冷哼一聲,“這才幾天,他要是真的從此戒掉酒,才算是表現好。”
許德方再次表明忠心,“我肯定戒,我要戒到連酒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這下連衛萍佯裝生氣的臉上都溢出了笑容,“你就貧吧。”
第二天許德方要一起跟着去醫院,衛萍沒讓,“你就別跟着去添亂了,囡囡剛才說晚上想吃餃子,你就在家包餃子吧。”
許德方一般都不敢反抗衛萍的安排,哪怕是心裏不服,最後也會遵從。
到了醫院停車場後,許燕剛要給程立川打電話,衛萍看向她,“囡囡,你和媽媽說實話,是不是很嚴重的病?”
許燕去握衛萍的手,“不是的,媽媽。我問過醫生了,就是有可能會做一場小手術,特別簡單。”
“是吧,我也覺得不會很嚴重,我身體一直就很好,不可能突然生了什麽大病。”衛萍拍拍她的手,“好了,打電話吧。”
許燕按照程立川電話裏所說,帶着衛萍來到了七樓,一出電梯就看到了他。
衛萍見到人,眼睛一亮,“這位是?”她讓許燕做介紹。
許燕還沒開口,程立川已經自報姓名,“阿姨,您好,我是程立川。”
那天衛萍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太看清,只知道是個很精神的小夥子。今天這樣一看,衛萍心裏暗嘆,長得未免太好了一些,這樣的氣度怕是家裏的條件也不一般。
“那阿姨就叫你立川了,你是這裏的醫生?”
“對,我在心外科。”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已經聊上了,許燕跟在後面,一只耳朵豎着聽兩個人的對話,一只耳朵聽金涵發過來的語音。
是她的錯覺嗎,來往的人,尤其是醫生和護士,在他們身上來回打量的視線很多。許燕回看過去,那些打量更明目張膽了些,她确定他們是在看她。
前面的程立川回過頭來,許燕快走兩步上前問,“怎麽了?”
程立川嘴角起了一抹笑,“阿姨說你小時候很調皮。”
這麽快已經聊到她小時候的話題了嗎,許燕勉強笑笑,回他,“小時候是鬧騰一些。”
衛萍也跟着笑,“女大十八變,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成了這麽一個沉穩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誰,不像我也不像她爸。”
許燕覺得再說下去她該成了不是親生的那一個。這樣家常的言語太過自然親近,許燕不動聲色地移開話頭,問他醫院的一些情況。程立川眼神微動,也随着她的話頭轉。
許燕以為他口中的師兄和他年紀差不多,看到辦公室上面挂着的牌子的時候,有些吃驚,上面的标注是院長室。
這人情未免太重了些。
徐院長的說法和程立川差不多,需要進一步檢查,然後确定治療方案。衛萍表現得很平靜,聽到最後,反倒是她安慰許燕,“我覺得問題不大,不是說是良性嗎。我有一個朋友,和我這個情況差不多,做完手術後,恢複得很好。廣場舞比我跳得還起勁。”
衛萍能這樣想,許燕松了一口氣。護士領着她們去做檢查,程立川也要跟過去,被徐石岩一把拉住。徐石岩見人走出辦公室了,開始沖他擠眉弄眼。
程立川啧了一聲,“您老這個年紀,是不是該穩重一些了。”
“什麽關系啊,未來老婆和未來丈母娘?”徐石岩一顆八婆的心忍到現在才問,已經達到了極限。
程立川一邊回信息一邊回他的八卦,“就是朋友。”
“你可少懵我,就是朋友你會這樣從頭陪到尾。你師兄我今天可是犧牲了我的休息時間在這兒陪你看診。”
程立川無視他的話。
“你原來喜歡這種清冷型的。”徐石岩自話自說,“本來老師還擔心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一直不敢問你。這下他老人家的心可以放回肚子裏了,咱們小師弟喜歡女生。”
程立川拿手機點他,“師兄,您但凡話少一點兒,也不會被我小姑姑嫌棄到一直到現在還不回國。”
徐石岩被說到了痛處,嘴張了幾下又閉上,最後憋出來一句,“她怎麽樣?”
“想知道就自己問,我不當傳話的。”程立川往外門外走。
徐石岩問,“你不等你的小美人回了。”
回答他的是咣當的關門聲。
許燕收到程立川的短信,說他還有會診,就先走了,有事給他打電話就行。
許燕回他【好的,今天真的很感謝,程醫生。】
他沒有再回她。現在很少有人用短信溝通,許燕在微信裏輸入了他的電話號碼,彈出了一個名字,就是程立川三個字。她的手指在那個微信號上面停留了幾秒,最後又關閉了微信頁面。
衛萍對程立川的關心多過了對自己病的關心,對于自己的病,她只說了一句,先別告訴你爸,他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剩下的所有問題全是圍繞着程立川的。
“你們是怎麽認識?”衛萍很好奇,“我都不知道你還有當醫生的朋友。”
許燕手指輕叩方向盤,“他是賀南韬的朋友。”
她本來不想提起賀南韬,但她媽的意思很明顯,現在說出來,至少可以避免以後的麻煩,她不想讓衛萍空歡喜一場。
“哦哦哦,”衛萍顯然沒有料到是這種情況,話語中有磕絆,“今天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回頭請他吃頓飯就好了,您不用擔心這個。”許燕語氣輕松,可她也知道這不是一頓飯可以還得清的人情。
許燕能感覺到衛萍情緒瞬間的低落,她又有些後悔,不該提起這茬,誤會就誤會好了。她媽這種情況,讓她保持心情愉快是最重要的。可話已經說出口,她沒辦法再收回,只能扯出一些別的話題盡量分散她的注意力。
臨下車前,許燕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媽媽,”她叫住衛萍,“待會兒林琳要過來,她剛出差回來,說要過來蹭飯吃。”
“好啊,”衛萍精神振奮了些,“我好久都沒見她了。”
“我争取六點到家,你有什麽要做的就支使她好了,不能讓她白吃飯。”
衛萍笑開,“我不用支使,她就能自己找活幹,我就沒見過她那麽閑不住的女孩子。”
許燕稍微放心下來,把林琳叫過來是對的,她爸媽很喜歡林琳,林琳也會讨老人家開心。她剛和林琳發完信息,微信彈出來一條好友認證的消息。
是程立川。
許燕猶豫了一秒,按了通過,那邊很快發過來一條信息,是一份文檔。許燕點開來看,是關于顱內腫瘤的一些資料,還有飲食生活方面需要注意的情況,事事項項都寫得很詳細。
他只發來這份文件,後面沒有再說什麽。
許燕回他,【謝謝,程醫生】。
快到下班的時候,許燕收到他的回複,【客氣】。
兩個人算是結束一段對話,像是最正常不過的醫生和病人家屬。
也只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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