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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過後,南河鎮的雲層間透出幾縷陽光。

初春的花還未開盡,墜着露珠在清風中搖晃,晃得春意盎然一片。

南河鎮北邊的小巷之中,依舊寂然,似乎與新雨無關,與春日無關,只任閑草生長,莺鳥輕啼。

直至宴夏推門而出,忙碌着照料院中樹木,打水煮粥熬藥。原本寂靜的小院,因着她一人的出現突然多了幾分生機。

宴夏今日着了一身鵝黃色裙子,一頭長發用同樣顏色的頭繩梳着辮子,頭繩挽了一個漂亮的結,襯在發間随着她的動作像蝴蝶一樣輕輕晃着。她本就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如今看來更顯得臉嫩,她低頭給院中将欲綻放的小花蕾澆着水,唇畔帶着笑意,心情似是明朗,陽光越過屋檐照在她的臉上,五官粉雕玉琢似地。

宴夏獨自在院中幹活,等到陽光的位置變化,照不過屋檐的時候,院中左邊第一間房間的門終于開了。

“二娘!”聽見開門聲,宴夏擡起頭來,沖着屋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來的人展眉笑到,“粥已經好了,你先趁熱吃吧。”

被宴夏稱作二娘的是一名村婦樣貌的女子,她面上一條疤痕又深又長,自頰邊劃過直沒入鬓角,單看相貌竟看不出年歲。二娘的右腿是瘸的,她拄着拐杖慢吞吞走出來,聽見宴夏這話,挑了挑眉道:“藥呢?”

“藥還在熬着,很快好了,二娘你先吃東西,藥我一會兒送去給大爹爹。”宴夏放下手中澆花的水壺,轉身進了廚房。

二娘喃喃念了兩句,這才到擺着粥的石桌旁坐下喝粥。

宴夏在廚房中,回頭看着桌旁的人,無奈的笑了笑。

宴夏有三位幹爹,一位幹娘,她自小就住在這偏遠的山間南河鎮中,由四名幹爹幹娘養大,在鎮中認識了不少同齡孩子,衆人都只有一對爹娘,宴夏卻是有四個爹娘,這麽一比其他小孩兒自是對宴夏羨慕無比。

然而只有宴夏知道,爹娘多也不代表他們能夠頂得上用,她的這幾個爹娘,從來就沒讓人省心過。

她的幹爹幹娘們皆并非常人,不是說他們比常人厲害了多少,而是他們比之常人還要缺了些什麽。她的二娘是個瘸子,腿腳不便,所以總是待在家中不肯出去,能夠做的事情也不過只有做做繡工,給人繡花。她的三爹身強力壯,但卻是個啞巴,能夠幹活,卻因為不能說話,總被人占去便宜扣下工錢。好在有個眼盲的小爹嘴巴伶俐,在鎮上唯一的一間酒樓說書,總能夠賺到不少錢,但這小爹卻是個嗜酒如命的家夥,賺到的錢都花在了喝酒上面。

然而就算小爹不這麽嗜酒,他們家也沒辦法攢下多餘的閑錢,過上舒服些的日子。因為他們的錢,全都花在了大爹的身上。

宴夏的大爹是幾名幹爹幹娘裏面唯一身體沒有殘缺的,然而這位大爹爹,卻是個一年到頭連床都下不了幾次的藥罐子。宴夏不知道大爹究竟生的是什麽病,只知道他病得極重,其他幹爹幹娘每天都擔心的看着他,小心的護着他,像是生怕他哪天突然就喘不上氣,好在從宴夏出生到現在,大爹爹就這麽吊着一口氣,也活過了十五年的時間。

宴夏很喜歡她的大爹爹,除了她小時候是被大爹爹抱大的之外,還因為大爹爹是她從前所見過最好看的人。

和其餘幹爹幹娘一樣,宴夏總是小心的照顧着大爹爹,總希望着他哪一天能夠好好起來,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想着這些,宴夏用手帕墊着将熬好的藥端了起來,倒在碗中,想要送到大爹爹房中,然而她不過剛剛轉身,一道高大身影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來的人是三爹,他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廚房,端起藥碗看了宴夏一眼,轉身朝着屋子走去,沒回身的指了指二娘坐着的地方,道是讓宴夏先去喝粥。

宴夏來到桌旁坐下,捧着粥小口小口的喝着,然而旁邊的二娘視線卻不斷往她的身上看來,看得她臉頰微微發燙,只得将臉埋得低些。

二娘但笑不語,視線卻依然在宴夏的身上。

過了片刻,三爹也從大爹的房裏走了出來,同樣在桌旁坐下,視線很快便定在了宴夏的身上。

這般視線讓宴夏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只能放下碗來,小聲探問道:“大爹爹怎麽樣了?喝藥了嗎?”

三爹點了點頭。

二娘輕笑一聲道:“這個時間他估計還睡着,就算把他搖起來喝了藥,他估計也連喂他喝藥的是誰都不知道。”

聽見二娘這話,三爹連連點頭。

不論如何,把大爹爹哄得喝下了藥就是好事,宴夏應了一聲,但見二娘三爹依舊目光古怪的定在自己身上,便只得輕咳一聲假裝無事的別過了視線。

好在這個時候,小爹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小爹眼睛不好使,磕磕碰碰的到了桌前,也看不見桌上是什麽,抓來了三爹的粥喝下一大口,這才擦了擦嘴角對衆人笑到:“這麽早就起來了?”

院中無人理他。

小爹靠一雙耳朵沒能理解眼前的氣氛,忍不住又問了一聲:“怎麽都不說話?”

宴夏終于喝完了粥站起來,趕緊收拾了桌前的東西,紅着臉小聲道:“今天還有事,我要先出去了,幹爹幹娘你們好好休息!”

說話之間,宴夏終于受不了他們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視線,匆匆離開了這處院落。

二娘三爹一言不發,意味深長的目送着宴夏離開,只有什麽都看不見的小爹完全不在狀況之內,揮手高高興興的與宴夏道別,還不忘叮囑她晚點記得帶一壇好酒回來。

等宴夏走得腳步聲都不見了,小爹才坐下來沖着旁邊安靜的兩個人又問了一聲道:“你們怎麽都不說話?”

三爹搖了搖頭。

小爹:“有什麽不好說的?”

三爹皺了皺眉,開始比劃起來。

小爹嫌棄地擺了擺手,不耐道:“聽不懂聽不懂,換個能說話的來。”

“……”二娘終于看不下去,打斷了這沒辦法交流的兩人,有些煩躁似地道:“你這瞎子看不見宴夏的模樣,當然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聽見這話,小爹總算是明了了什麽,當即警覺起來,側過身問道:“怎麽了?”

二娘看着先前宴夏離開的方向,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聲音低沉的道:“宴夏那孩子……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

因為要照顧四個幹爹幹娘,日子也算不得多好,宴夏從來不曾認真打扮,向來都是怎麽方便就怎麽出門了,今日突然之間打扮起來,說來雖小,但在院中衆人看來卻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小爹頓時緊蹙雙眉,一手扶着面前石桌的桌沿,沉默半晌,終于偏過頭問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個問題:“她這是要去見誰?”

二娘和三爹面面相觑,誰都沒能回答上這個問題。但三個愛女如命的家夥,同時感受到了危機。

·

離開小院之後,宴夏去了酒樓。鎮子上面只有一間酒樓,從前宴夏也經常來這處酒樓,小爹在這裏說書,宴夏有時候會來接眼盲不方便的小爹回家,時間久了酒樓的老板和許多常客也都認識了她。

小爹說書的時間是在下午,宴夏這次前來,自然與小爹無關。她與酒樓的老板打過了招呼就徑自上了樓,獨自找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着,便開始默默等了起來。

南河鎮地處偏遠,附近也沒有商道,是以很少有外鎮的人出現,平日裏就連生面孔也看不到幾個,這酒樓的客人自然也不多,宴夏在二樓中坐了許久,也沒見幾名客人出入。

似乎覺得有些局促,宴夏坐在那處時而捧着茶杯喝水,時而打量堂中的客人,模樣頗有些心不在焉。她就這麽等着,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長的時間,酒樓內院的門簾突然被人自裏面掀開,一道白色身影自其中走了出來。

宴夏見得這番動靜,當即也停下了動作,眨眼定定看向那道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開新坑啦~依然留言送紅包,每次開新坑都超開心诶嘿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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