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突然傳來的響動讓宴夏心中一驚, 她向明傾看去一眼,對方好似已經料到了她的擔憂, 輕輕颔首算作應允。

宴夏擡手掀開一直緊閉的車簾,往車窗外山谷中看去。

山谷內因為方才的動靜早已混亂不堪, 不少人縮在道旁緊張盯着遠處的幽暗枯樹林,更有人早已經提起了手中佩劍,戒備不已。人群多是年輕弟子, 其中輩分最大的不過便是方澤, 宴夏自人群中尋找着方澤的身影,不多時便見到了正護着易雁兒神情凝重的方澤,方澤情緒很是不對,他拎着劍不住往那擋住衆人去路的亂石堆刺去, 竟似要再嘗試一次以蠻力破開那堆亂石。

之前曾經聽明傾說過, 那堆亂石決不能夠以蠻力去破,否則山谷若再次動蕩,亂石崩塌, 卻不是明傾能夠再救得回來的。

況且——

宴夏回頭看向明傾,此時窗口車簾掀開不少, 火光透過其間映入車中,也将明傾臉上的蒼白照得更加明顯。

明傾現在的狀況,恐怕沒有辦法再替他們收拾第二次殘局了。

想到這裏,宴夏心中擔憂更甚,很快跳下了馬車。明傾靠坐在車內看着宴夏的動作,目中明顯有着疑惑。這種情緒在他的身上也是罕見, 宴夏不知為何自心底有了些異樣的欣喜,還沒等明傾說話,她當先對車內的人道:“我過去找他們。”

明傾眨了眨眼,又聽宴夏猶豫一瞬接着道:“明傾公子在這裏休息就好了,我……我會保護公子的。”

大抵是怎麽都料不到眼前的少女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明傾一瞬竟沒能來得及多言,待他掩唇輕咳一聲再擡眸之時,宴夏已經在這一片混亂中沖進了人群,到了方澤等人近前。

方澤現在的情緒有些激動,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或是與師弟師妹交談了什麽,他冷着一張臉将身旁的人推開,語氣不善道:“我說了,走開!”

衆人沒能攔得住方澤,不少人聽着身後山谷裏面那不知名的嘯聲,哆嗦一下也失去了阻攔的勇氣。

先前明傾自那馬車裏說的話衆人都聽在心上,這阻路的亂石不能以蠻力破開,否則便會再度引來山石崩塌,衆人忙碌了一晚上清理亂石也是因為如此。但如今後方山谷中那聲響不住傳來,分明越來越靠近衆人。前有阻路後有妖獸,他們等在這處,終究也不過是淪為妖獸食物而已。

“讓我破開這堆石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方澤朝着衆人掃去一眼,已是一把将手中長劍揮落在地,他大聲道,“你們都該聽見那聲音了,非是千年妖獸絕不會有這般動靜,那妖獸若出來……誰都逃不掉!”

不少人打了個寒噤,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願成為妖獸的食物,那場景光是想想便讓這群年輕弟子驚白了臉。

眼見沒有人再肯阻攔自己,方澤提氣運功,功力蘊于掌中,勁力微吐,便要再次拍向那堆亂石!

然而一道身影卻适時上前,攔在了方澤面前!

方澤一愣,待看清來人身份之後,當即後退半步,急急收回勁力,那力道雖半途收住,卻依然有不少往四周洩去,迎來四周衆人身形又是一晃,方澤雖與其餘衆人乃是同輩弟子,功力卻是遠超衆人許多。

他堪堪止住動作,面色難看的看着攔在面前的人,咬牙道:“宴夏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事實上攔住方澤一掌,宴夏自己也吓得白了面色,但她強行定下心神,很快便搖頭道:“不行,你不能這樣做。”

“不能?”方澤笑了起來,但眼底心底皆不見絲毫笑意,他冷聲道,“那你說我該怎麽做?帶着大家一起等死嗎?這次下山師父将所有人性命交托給我,你這是要我帶着所有人送命在此?”

宴夏當然知曉方澤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她并不認為這是他們唯一的辦法,“一定……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打破阻路石堆,換來山谷崩塌,将衆人掩埋于此,與直面那妖獸又有何區別。

方澤不認為他們還有別的辦法,面對那即将到來的千年妖獸,他不認為他們還能對付得了。他面色煞白,瞪眼看着宴夏,沉聲道:“讓開!”

宴夏沒有動,她竭力回想着自己從前随着大爹爹學過的那些陣圖,努力搜索着是否還有能夠解決眼前困境的辦法。她不相信眼前的狀況就是絕境,一定有什麽辦法,一定有……

然而還未等到宴夏自回憶中找出辦法,方澤已經再次擡掌,便要生生逼退宴夏繼續擊碎那堆攔路巨石!

宴夏只覺眼前微花,一陣大力将她自那處震開,她尚不及開口便已往後倉促倒去,險些跌于身後堆滿細碎石子的地面之上。宴夏心下一緊不禁閉上眼來,然而預想當中的疼痛感卻并未侵襲全身,與之相反的,是後背所觸碰的另一層觸感。

一種對她來說,甚至有些熟悉的感覺。

她驀然睜眸擡眼,便見到了如今正一手攬住自己的人。

夜下無月,火光并未給山谷中森冷長夜添上幾分溫暖,卻在明傾的身上鍍了一層和暖的顏色,他輕扶着宴夏,待其站穩了身子,這才嘆了一聲,輕輕淺淺地擡眸看向方澤衆人,一眼之下便換來了滿山肅靜。

“好了。”明傾的語氣不甚明顯,只淡淡為這一場喧嘩作了個結。

他甫一出現在衆人面前,整個山谷便似又回到了先前的平靜,只除了不遠處那越來越近的妖獸嘯聲不住傳來,讓已經安靜下來的人群陷入無聲的恐慌。

明傾回眸,視線穿過濃重的夜色,到了那火光所不能及的遠處,定立稍許,方才淺聲道:“跟我來。”

話音落下,也不待衆人回應,便已轉身往一方行去。

最先跟随而去的是宴夏,她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索,緊随在明傾身側便往前去。而其餘衆人聽到這話怔了不過一瞬,腦子裏還沒有思考出個結果,腳步已經先随着那人走了出去。

自出現在人前起,明傾便一直是輕言淺語,跟随在她身側的宴夏自然知曉緣由是明傾如今有恙在身,然而旁人不曉,卻也依然對其言聽計從。眼前的情形讓人不禁覺得古怪,衆人萬般防備不敢靠近的人是明傾,但到了這種時候,他們所最相信的人,也是明傾。

習慣許多時候深入骨髓難以改變,尤其是在生死關頭。

人們靜默的跟随在明傾身後,看着那道背影,心頭有着眸中不為人言的羞憤,但遠處傳來的獸吼很快将這種情緒給淹沒了下來,少年弟子們變了變臉色,不自覺地加快步子往明傾的背影跟去。

相較于此間衆人,宴夏的心思卻與之全然不同,她不甚認真的看着前路,更加濃郁的不安籠罩她心底,讓她看起來顯得有些失神。

她的擔憂不在這山谷內越來越靠近的妖獸之上,也不在阻礙他們前路的那堆巨石之上,她所擔憂着的,不過是身旁的明傾。

方才明傾自方澤掌風中救下宴夏,縱然是宴夏後來站穩了身形,兩人卻也依然牽着手未曾松開。起初是宴夏心緒不寧,所以明傾一直牽着她是要她安心。但一行人谷中另一方行去,宴夏才感覺到身旁的人指尖涼得可怕,不論怎麽也暖不回來。

宴夏就走在明傾的身側,她不時擡眸去看明傾的側臉,在那蒼白的臉上讀不到任何讓人動搖的情緒,卻分明能夠看清他越來越不見血色的面容,感覺到他越來越慢下來的腳步。宴夏知曉明傾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知曉如今這事不該讓身後衆人知曉,所以她悄然朝着明傾靠近了些,動作仿若不經意的扶住明傾,替他穩住了身形。

明傾自然能夠感覺到身側人的動作,但他依然平靜往前,沒有讓任何人看出端倪。如今妖獸便在眼前,玄陽派的年輕弟子根本沒有能力去面對如今的狀況,更想不出其他的任何辦法,如今人們雖安靜不曾多言,但卻早已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明傾的身上。

在他們看來,身為曾經的天罡盟之主,整個中原最為強大的存在,他必然不可能敗給區區妖獸。然而只有宴夏知道,如今的明傾,根本就連走路都是勉強,又要如何與人們口中那擁有着千年修為的妖獸交手?

就在宴夏懷着複雜心思擔憂着明傾能否應付眼前狀況的時候,走在身旁的人終于緩聲開口道:“距離除魔之戰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們或許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衆人凝神聽着明傾的話,不敢稍有分神,這才聽得他道:“這裏叫做七海深淵。”

這話并未讓人們有太大的反應,多數人的臉上依舊滿是茫然,似乎對欲這個地方并未有任何印象,然而明傾接下來的話卻讓衆人面色大變,甚至不禁寒了脊背。

“這裏是魔君消失的地方。”

魔界或許曾經有過許多任魔君,但人界只要說到魔君,所指的必然只有一位。

那位魔君的名字叫做和英,三千多年前,魔君和英帶領魔衆自魔界大門入侵中原,帶來了一場塗炭生靈的災難。那場災難雖然早已被制止,但它所留下來的火種依然在人世不斷延續,并且延續至不遠之前,那場災難便是人世的魔門。

而關于那位魔君,因為時間已過去太過久遠,如今的人們對其的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但關于他的傳說,卻依然不時被人提起。

那是整個天上地下,最為可怕的存在。屍山血海,荒野白骨,于他來說不過一念之間。

相傳為了能夠對抗這位魔君,神界四極大帝親自出手,最終兩死兩傷才終于換得将魔君封印。直至數十年前,方才徹底消失于這世間。

而數十年前見證了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魔君消散于世的人,其中便有明傾。

想到這裏,玄陽派的弟子們臉上的神情變得五味雜陳起來,人群繼續往前,林間叫人心驚的妖獸聲響卻依然沒有止息,甚至變得更加逼近,仿佛就在耳邊,不過頃刻之間,便将躍至眼前。

也在此時,明傾終于帶着衆人在山壁某處停了下來。山壁之上爬滿了藤蔓,若不仔細很難去自其中辨認出什麽,然而明傾擡手撥開其中一處枯藤,人們這才借着火把的光芒發覺其中玄機,人們看了明傾一眼,很快上前開始扒拉四周的藤蔓,不過片刻之間,便撥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來。

洞內照不進火光,漆黑一片難見其中情形,人們僵在原地,唯有方澤看了明傾一眼,艱難地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明傾毫無隐瞞,答得坦然輕快:“魔君死的地方。”

人群:“……”

“進去避上片刻吧。”明傾輕描淡寫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

玄陽派弟子們相互觑着各自的臉色,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些被驚吓過後的慘綠。

縱然外面的妖獸可怖,但要去往那位占據了數千年傳說的魔君的喪命之處,依然讓他們覺得寒毛直豎。

玄陽派弟子們猶豫着沒人敢往前首先探進那漆黑的山洞當中,但他們很快就失去了選擇的機會,因為就在他們猶豫之間,一道陰沉冷風突然之間掠過枯樹荒林,刮過衆人周身。緊接着山林間傳來倏然響動,不待人們有所反應,那漆黑的枯樹林間,微弱火光的照映之下,突然之間出現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只巨大得超乎人們想象的——眼睛。

那眼睛自林間縫隙探出,在火光下閃爍不定,赤色的瞳仁左右探視片刻,最終定在了人群身上。

玄陽派弟子們如今正擠在那山洞入口處,瞬間像是失去了反應的能力,或呆愣或茫然,甚至易雁兒已經捂着唇尖聲叫了起來。

這時候已經沒有了再輕言細語勸說的時間,人群前方的明傾似輕嘆了一聲,旋即上前一步,聲音也随之冷肅下來,毫不多言道:“進去。”

同先前的口氣截然不同,若說方才是溫聲勸慰,如今便是習慣之下的命令。人們大抵對于溫聲勸說絲毫沒有感覺,面對這等毫不客氣的命令卻紛紛驚醒過來,随之由方澤帶頭,一衆玄陽派弟子們匆匆往那山洞裏面而去,不過多時,便盡數進入其中。

只除了一個人。

明傾在與那妖物對峙的間隙別過視線,看着依然靜立于自己身側沒有任何離開打算的少女,再次輕嘆起來。

少女微微仰着頭,緊握雙拳,神情顯得堅持而固執。

作者有話要說: 理了一下大綱,覺得後面的劇情非常喜歡,然後自己陷入了莫名的興奮中……

于是這章留言發一波紅包w

PS:你們不要總是撒花花幾個字呀,好歹說點什麽讓我知道怎麽回複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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