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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那一天，北島櫻子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這實在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尤其對于單細胞的櫻木花道來說，發生過的事只要相隔兩天，就已經像是上輩子了。何況，還是三個月前呢？

只是好像終于找到借口，可以無視眼前密密麻麻看不懂的題目了，花道決定在這個補考夜戰的夜晚，抽出那麽一小部分時間，來優先回答這個問題。

起初，在他眼裏，北島櫻子就是一個奇怪的女生。這一點是湘北所有高一新生的共識。

紅色的發色長在自己頭上，那叫酷帥和風格。長在別人的頭上，尤其是個女孩子的頭上，那就是“看不下去”。記得當時，他就是用這四個字，和洋平形容櫻子的。

花道其實并沒忘記過小時家住隔壁的北島櫻子。

但是那個記憶裏長相甜美如洋娃娃，甚至奠定了自己對女孩子外形喜好的小女孩，他做夢也想不到長大會變成這個樣子。毀童年有沒有？

想到這裏，就算粗神經如花道，也忍不住要擡眼看看坐在對面正在抓重點畫考點的櫻子。

雖然像現在這樣，染回了黑發，露出幹淨的臉，好看得不得了，看着她櫻花瓣一樣的嘴唇，心裏就像揣了一只打滾小貓一樣。可是……又覺得她還是染成紅發的好，這樣別人便不會總是看着她發呆，自己也不用處理那些被塞得到處都是的情書了。

畢竟現在北島櫻子在神奈川縣立湘北高校裏的人氣，就像她在期末大榜排行上一樣。

第一名北島櫻子。

她就是這樣一個做事總是不能按常理推斷的人。

好比如，喜歡我這件事。花道這樣想。然後便咧開嘴偷偷樂了出來。

【以上就是北島櫻子的告白，而她的喜歡不需要櫻木花道的回答。】

在櫻木花道16年的生命裏，北島櫻子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向他告白的女孩子。

雖然這個女孩子頂着一頭和自己一樣讓人“看不下去”的紅發，哭得臉上妝都糊掉了，坐在一堆零食垃圾裏，活像個失足少女。

但是，這個告白對花道的人生來說，依然有着颠覆般的意義。

自己這個失戀王竟然也有唱主角戲的這一天？

男和女之間的追與求突然從某種意義上颠倒了，甚至花道清醒的意識到，櫻子抨擊晴子的所有話，竟是和自己過去名為“妒忌”的經驗産生了共鳴！

這樣的情境下，絕對不可以說“對不起”！

那樣……對方難免太傷心。

這便是櫻子第一次告白時，花道腦海裏驟然山呼海嘯的念頭。于是顧左右而言他，于是插科打诨，于是開始忍不住在之後的日子裏，用打量一個女孩兒的眼光，重新注意起了櫻子。

于是花道便慢慢發現了——

她有些偏瘦。晚上趴在炕桌上寫東西時，家居服領口露出的鎖骨，精細得像用手指便可以戳斷。

她的眉眼其實和小時候比，并沒有太大改變。如果不看那頭紅發的話，其實好看得不像話。

她沒有埋頭寫稿子時，視線就總是黏在我身上，大多數時安靜得像個影子，無聲無息，又從不分離。

她只有在和我相處時，才像個正常活潑的16歲少女，有時候，甚至過于活潑了。

還有，她覺得我是個天才。

人人都知道櫻木花道是什麽樣子的。

渣滓、垃圾、不良。

除了洋平、大楠、高宮和野間之外的所有人，都這麽說。

而對于這個五人小群體來說，櫻木花道也只是個打架的天才，或許，失戀上也成就了天才的數字，僅此而已。

其實，晴子也曾用看“天才”的眼神看過花道的。只是，當她看見流川楓時，他便知道了，在晴子的心裏，署名為櫻木花道的天才值之上，還有別人的存在。

其實，櫻木花道一直認為自己是天才的，是和別人不同的。如果這個世界是一本故事書的話，他也覺得，自己一定是裏面的主角。

大約是像《聖子到》那樣的暴力漫畫吧。

花道常常這麽想。

唯有北島櫻子。

當她指着錄像帶裏，那個叫邁克爾喬丹的人，一本正經地說着【我覺得你的身體素質絕對不亞于他】時，竟是比花道自誇時，還要誠懇認真。

不開玩笑，不唬人的。十足十的真心實意。

是的，櫻子開始在花道心裏，和世界上其他人産生不同的分歧點，大約就是在這裏了。

花道忍不住覺得，櫻子一定也是屬于《櫻木花道》這本漫畫國度裏的，不然怎麽會這樣慧眼如炬呢？一個國的，那麽更要好好相處了。從此五人小群體似乎可以增加一個人啦，就是你了，北島櫻子。

于是身後跟着名為北島櫻子的影子，慢慢的成了習慣。

就像早上會被北島櫻子牌鬧鐘叫醒，上學時身邊是騎着自行車的北島櫻子，上課時北島櫻子在背後唰唰唰地寫個不停，午休時吃着北島櫻子準備的便當，放學練球時北島櫻子一直等在外面，晚上還會和北島櫻子一起看籃球。

直到這一天之後的再很久以後，花道在聽櫻子講一個叫《小王子》的童話故事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被馴養”，就在此時。

和一見鐘情的赤木晴子不一樣。北島櫻子這種生物，就像突然在這個世界上冒出來的怪物，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存在着本質上的區別。

首先，她其實真的是花道人生中，除了早逝的母親之外，距離最近的異性。在家胡亂坐着時，她随便支楞着的，雪白纖細的腿；曾經忘記房子裏住着的是女孩，以至于被自己無意間撞見的晾曬着的內衣；還有擺放在衛生間裏，一大排瓶瓶罐罐，看也看不懂的化妝品……每一樣，都像是在逼着櫻木花道舉手向異生物投降。

其次，當一個比你還相信你是天才的人，出現在身邊時，起初的“這也被你發現啦”的嘻嘻哈哈，慢慢的就會變成一種“不可以讓她失望”的壓力。這種壓力一直啃着你的腳，逼着你往上跳，好像慢了一步，便會發生最可怕的事情——不，不是失敗的挫折感！比這個更可怕！花道當時真的有一種篤定的認知：如果讓那個女孩子失望，北島櫻子就會像飛在空中的彩色泡泡，輕輕地“啪”的一聲，灰飛湮滅。

所以即使是在花道被仿佛永無止境的基礎練習逼瘋了的時候，北島櫻子伸過來的手，也讓他……盛怒之下，不敢碰觸。

因為……那麽纖瘦的人，會傷到她吧。

哪怕當時北島櫻子已經被挂上了“女武者”的标簽，花道依然這麽想。

【你是我們這一屆最有籃球天賦的那一個！發洩不滿也罷，練習煩躁了也罷，你不開心了怎樣都好，可是吵過了之後，拜托你不要不打籃球！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影響你打籃球！你在籃球上有會讓人嫉妒到想哭的天分，你會通過籃球，到達我們想也想不到的地方！你是個奇跡，花道！】

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對花道獻上如此的盛贊！

櫻子起初這樣說時，花道竟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算中二如櫻木花道，也不敢輕易接下“奇跡”這樣的字眼給自己。

可是多麽可怕啊！

說着這樣可怕的話的櫻子，眼睛微微發紅，像仰望着信仰，像念着祝禱詞，就好像許下這麽可怕的宏願，就會被名叫櫻木花道的神明實現！她竟然堅信着這樣可怕的事情！

花道想，如果真的一定要把這段感情劃定一個開始的話。

那他就把旗子插在這裏吧。

因為比說着可怕的話的櫻子，更可怕的是，聽着這些可怕的話的花道……

竟然心底真的忍不住……相信了……

從這一刻起，櫻子在花道心裏，開始有了第一個永遠不會叫出口的外號——

雅典娜。

當這個外號成型的時候，花道甚至忍不住揚天笑出聲來。就算是中二病如他，也羞恥到牙酸，覺得好笑至極。

但是雅典娜就是雅典娜了。

因為要想實現那可怕的宏願，花道覺得只怕自己只能變成背後站着雅典娜的聖鬥士星矢，只要雅典娜祈禱，便可以永遠不倒下，才能真的戰鬥出奇跡來！

然後不久的後來，花道面對洗淨鉛塵的北島櫻子時，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甚至隐隐的佩服起慧眼如炬的自己來。

平日裏毛糙紅豔的馬尾，被染回了烏黑亮麗的顏色，柔順地披散在肩上，和着那雀躍撲來的人一起蹦跳着，明眸皓齒，笑靥如花，偏偏眼角眉梢又帶上那麽一點媚……這些詞花道都用不上來。

他當時只是看着眼前這個呲着小虎牙，笑得眉眼彎彎的北島櫻子想着：

竟然真的是個雅典娜呢……這個藏得好深的家夥！

可是被保護在城戶家的雅典娜暴露了以後怎樣了呢？

投射在北島櫻子身上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多了起來。

訝然者有之，垂涎者有之，心動者……有之。就連一向理智的洋平，在櫻子面前，也開始不自然起來。

花道這個星矢真正緊張了。

不對，按這樣的故事走向下去的話，自己……真的是星矢嗎？他忍不住如此想。

北島櫻子初到櫻木宅時，曾和花道這樣說過：

【從今以後，我就是櫻木家的仙鶴了呦！】

當花道餓了卻沒有櫻子在，當花道練習結束後卻沒有櫻子在，當花道看着電視随口吐槽時卻沒有櫻子在時……這句話從花道記憶裏跑了出來。

仙鶴報恩的話，怎麽可以不一直都在呢？一直吃泡面已經不習慣了，家裏只有一個人已經寂寞了，出入總覺得身邊還有一個人呢，你怎麽可以不在呢？

于是，在櫻子去往東京的那兩天裏，仙鶴二字順理成章地頂替了雅典娜，終于變成了北島櫻子的第二任秘密別名。

“這麽久了，這道題還做不出來嗎？”

打斷回憶的聲音，理所當然來自于櫻子。

女孩伸手把花道面前的幾何題抽了過去，看着只解了個開頭的答案，眉頭皺得十分好看。

“真是的……給你一點提示好啦。”她擡手把之前随手挽頭發用的筆抽出來，黑發如瀑，流瀉在腦後，美得很耐欣賞。

幾秒鐘後，圖形上被加了兩根輔助線，被櫻子推了回來。

“我因為不喜歡基礎練球跑掉的那天，你還踢飛了一個不良……記起了嗎？”花道看了看旁邊，七扭八歪的籃球隊隊員們，顯然都已經睡得不會注意他們了。他便紅着臉再一次提醒：“你說我是個奇跡的那次。”

櫻子眨巴着眼，好像一時沒有明白話題的走向。

花道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交代：“你問我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嘛……我就是那天開始的呀。”

櫻子眼睛睜大了：“嗳？竟然是那麽早嗎？虧我還以為是因為第二次告白呢！”

第二次告白什麽的，究竟是說哪一次呀！

花道忍不住暗地裏吐槽：是籃球館外大聲宣稱“我家花道”那次呢？還是突襲的那次……吻呢？

說北島櫻子是個異類，除了前面提到的兩點以外，第三點必須是她的“厚臉皮”了！

花道竟從未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性生物！她拿櫻木花道和流川楓比較起來，竟然數落得流川楓一無是處，一席話裏滿滿的全是私貨，遍地是槽點，簡直讓人無槽可吐。

就算是被誇獎的花道本人，也不僅提不起代入感，完全感動不來，反而是又好氣又好笑。實在是，她形容的那個櫻木花道，更像是漫畫主角，又或者是哪裏的偶像之類的。

但好氣好笑之餘……又深深的覺得她，很是可愛。

只是大約是野獸的直覺，花道卻從一開始，便已經感知到了櫻子的內心裏，藏有一個大秘密。

是什麽呢？

有時他也忍不住想探尋。卻又屢屢自控。

16歲的少年沒有什麽複雜的想法。只不過是覺得，對方不想說，那麽大約便是不願意別人知道。彼時的青春正好，未來似乎也很遙遠，越是如此，竟越覺得永遠兩個字并不難辦。

就像對櫻子承諾的“保護”前面并沒有期限那樣，對于花道來說，是很理所當然的。

“我會保護你”是不需要時間前綴，沒有，便是永遠。

【比喜歡更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

這一點，花道也深以為然。于是純情的男孩子便覺得一切可以盡在不言中了，就像那以吻封緘時，締結的心與心的契約，無聲無息中自有情深義重，又何必反複自述衷腸？

但是正如同反複提起的北島櫻子的屬性，她是花道身邊出現的最特殊的異類，更多時間裏無法捉摸，和花道所想的永遠有所區別。

于是便有了已經成了花道最不喜歡回憶的記憶之一的，有關青田龍彥的那一部分。

【我沒考慮你的感受……花道……請別生我的氣！】

事後，櫻子曾反複提及這句話。

而花道卻已經不打算告訴她，他從未介意櫻子考不考慮自己的感受。對于花道來說，像北島櫻子這樣奇異的生物，本應當是自由自在的，像家養的仙鶴，肆意妄為又如何，啄傷了自己又何妨，那本來就是自家的心愛，只要她喜歡就好。

可是他确實生氣了。氣的更多的是自己，因為貪戀櫻子的喜歡，便等待她一次又一次靠近和仰慕，以至于險些帶來了危險。從不畏懼的櫻木花道，甚至害怕得不敢再回想起哪怕一次。

當然也有一點點氣櫻子，為什麽不對自己更好一些，不要多管那個叫櫻木花道的糙漢。

所以，為了這一點，便不要告訴她花道心裏的真相吧。嘛，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呼~好啦！這份是公式，這份是背誦重點！全部精簡過了！”櫻子縱情伸了兩下懶腰，然後把兩張A4紙鄭重地雙手遞了過來。

“把這些都記住的話，我保證你補考一定會通過呦！”她目光灼灼，“全國大賽在等着你呢，花道，制霸全國沒問題吧？”

花道毫不猶豫，伸手仿佛在接過一份祝禱。

“那當然，因為我是天才！”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要去昏睡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