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吐昏過去之前,雖然前甲板桐木平臺已經被斷裂的錨鏈刮飛,右側釣金槍魚的平臺也被風浪吞沒,但好歹後艙室還在,三段式的桅杆也在,高高翹起的船尾也在。睡了一覺起來再看,我的老天爺,甲板以上整個被夷平了!

只剩下兩堆破爛,一堆是塌陷了的船長室,折斷的桅杆、側帆、天線什麽的亂七八糟覆蓋在上面;另一堆則是自己躺的地方,大團漁網兜住了破碎的碎木、魚竿、繩索、人渣——蔚為壯觀。

阿特拉斯坐在船長室頂上,把腦袋埋進胳膊裏,也許在昏睡,更可能在偷偷哭,祭奠這場大自然赤裸裸地對人文和自由主義者的心靈痛擊。明昧呢?甲板上沒有她的身影,但矢茵并不擔心,這種女人才不會輕易死呢。

沒有馬達聲,引擎早就哏屁了,船只是被海浪一浪一浪地向那火山推去。想起來了,昨天晚上昏過去之前,在全船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明昧仍大喊着要保持方向……保持方向!真是可怕的女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辦到了!天知道她是怎樣在黑暗中辨認方向,而船員們又是怎樣拼命堅持下來的。

矢茵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陣,體力漸漸恢複。那面鐵牆越來越近,可是始終看不分明。她打個響指,旁邊立即有人知趣的遞過望遠鏡——僅存的一半。

倒幹淨鏡頭裏的水,矢茵眯着一只眼睛看。鏡頭轉來轉去,卻永遠是灰黑色的一片,整座山仿佛由人刀削斧劈出來一般筆直,除了偶爾有一兩簇要死不活的灌木外,看不到別的植物。好在那三條淺色線條看清楚了——每隔七百米左右,山體向外突出一段距離,雖然同樣是堅硬的灰黑色岩石,但因被陽光照耀,岩石裏一些細碎的晶體反射光芒,才使得顏色稍微變淺。然而這并不是一座死沉沉的山。

數不清的信天翁、闊嘴海鷗或別的什麽鳥在峭壁外飛舞,它們那塗滿油脂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就是“螢火”的本來面目。它們時而随着沿峭壁急速攀爬的海風優雅地展翅向上,時而縮成一條線,避開風頭,俯沖超過兩三百米的距離,一頭紮入海浪。顯然現在還不到進餐時間,更多的鳥蜷縮在峭壁上無數狹小的洞窟裏。有時風大的時候,岩壁上會突然冒出無數白的花的鳥頭,一起向下張望,一起向上張望,一起左右張望……仿佛黑白無聲的喜劇電影。

望遠鏡拉進了船與懸崖的距離,矢茵耳朵好像都聽見了各種鳥鳴聲。盡管胃裏還在翻江倒海,她先籲了口氣——還好,如果擱淺在島上,至少還有鳥肉吃……

“那是熔岩牆壁。”身旁傳來明昧的聲音。

“呃?”

“大約一千萬年前,海底火山猛烈噴發,大量熔岩湧出。但在三千米深的海底,熔岩迅速凝固。巨大的壓力導致火山口崩裂,形成一條筆直的熔岩溝。再後來,海床隆起,把這片海溝擡出海面,就形成了這樣的絕壁結構。遠處看它黑漆漆的,好像挺光滑,其實表面極粗糙,又極堅硬,随便摔一跤就是幾道口子,可要小心。”

“啊,這樣陡峭的山壁,我們怎麽上去?”

“誰說都是這樣了?我們的目的地還在山那一頭呢。”

稀裏嘩啦一陣響,明昧掀開一大塊鐵板和碎木,從倒塌的桅杆下鑽了出來。她坐在矢茵身旁,雙手在身上仔仔細細摸了一遍,待摸到胸口,微微嘆息:“我的胸針……”

五十個小時以來,狂風、暴雨、巨浪像鐵犁頭一樣,刮過去又刮過來,刮幹淨一層又一層。船身刮得稀爛,船員們一個個幾乎赤身裸體。矢茵在一次與巨浪的親密接觸中也被沖走了裙子,只剩一襲單衣裹身,幸好是阿特拉斯的襯衣,下擺長得足夠遮住屁股。可明昧,好像風雨都躲着她,她雖然全身濕透,卻裝束整齊,一顆扣子都沒少。她居然抱怨胸針掉了!

矢茵悲憤地裹緊自己的衣服。明昧察覺到她的不滿,回頭對她抱歉地點點頭,卻不說話。

Advertisement

這可不像明昧,她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憂傷和茫然,眸子仿佛蒙上一層水霧,吓了矢茵一大跳,忍不住喊:“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疲憊地擡起頭,雙眼充滿血絲。

“啥?”他有氣無力地回答。

矢茵偷偷向他招手,又指指明昧。阿特拉斯跳下破爛堆,震得殘缺的船身亂晃,兩堆破爛之間十幾處破口咕咕咕地往外冒水。他幾乎一路趟水過來,爬上矢茵和明昧栖身的這片破爛。

“又漏水了!”矢茵慘叫。

“放心!也就幾千米了,游也能游過去了。”阿特拉斯一屁股坐在明昧身旁。“接下來,二當家有什麽吩咐?”

“你還剩什麽家當?武器、GPS、通訊設備、水或者食物?”明昧輕聲問。

聽到食物兩個字,矢茵使勁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盯着阿特拉斯。

“哦,天,那麽大的風暴,我們能活下來就算是奇跡了!除了忠誠和這把老骨頭,啥都沒剩下。”阿特拉斯老老實實回答。他撿起一根爛木頭,朝對面那堆破爛扔去,砸得裏面的猴子吱吱喳喳一陣騷動:“還有群拖累。”

“唉……”矢茵軟綿綿地癱倒。

“唉。”明昧也嘆口氣。像有團積雨雲籠罩在她頭頂,她的臉陰晴不定。雖然她基本不笑,但也始終保持着莊重沉穩、掌控一切的神情,從未有過這樣的——呃,憂郁。

尴尬的沉默持續了一陣,阿特拉斯一拍大腿。“哈哈,打起精神來!島上只要有人,咱就能混得風生水起,是吧!”

“有。有人。有集市和鎮子,還有一座宮殿呢。”

“宮殿?這破島上有宮殿?”

明昧看他一眼。哦,他媽的!阿特拉斯被她看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重重打了兩個噴嚏。

“有個人——我們認為是一群幾百年前的漢人,遠渡重洋抵達這座島嶼,并從此定居下來。根據情報人員的報告,島上的一切都仍然遵循晚唐時代的風格,包括服飾、禮制、風俗……”

“他們把這個島稱為蓬萊,自居為神人之後,稱‘化人’。據說族內流傳有長生不老之法,真假不得而知。奇怪的是,幾百年來,幾乎沒有什麽外部力量幹涉過島內事務。葡萄牙人曾在1630年前後短暫登陸,因不知名的原因很快就撤出島嶼,之後的西班牙人、英國人、美國人都沒能實現統治。這一帶海域非常空曠,除此外沒有別的島,管轄權屬于離此幾千公裏之外的法屬波利尼西亞群島,但是法國人也沒有任何幹涉這座火山島的記錄,或意願。”

“的确奇怪?”阿特拉斯搔着腦袋。“大航海時代,即使是鬼都沒有的屁大的荒島,歐洲人也忙着插旗、布道,辦完手續後忙着把原住民送去喂魚,好騰出地方種大麻。這座島居然沒被收編,真不可思議……島上太荒涼了?”

“一點也不。除了水産豐富外,島的東面有一個直徑三百米的洩湖,盛産一種黑色的珍珠,在黑市上價格高得離譜。但不知為何,這個島始終置身于現代文明之外。任何人想要上島,都必須由島主親自許可才行。即使是貿易,也只能通過一條建在海裏的長長的棧道進行。”明昧在破爛裏掏啊掏,掏出根棍子。她站起身,把棍子使勁往破爛裏戳。矢茵生怕她戳穿了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的甲板,忙問:“你究竟在找什麽?從剛才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的箱子不見了……”

“箱子?”阿特拉斯說:“見鬼,我記得第一次進水時,就已經抛光了所有能扔出去的東西。”

“不,直到昨天晚上,它都還在。”明昧繼續往下戳。她躬着身,貼身的短裙繃得緊緊的,把她臀部曲線暴露無遺。随着她用力戳啊撬的,破爛堆開始瓦解,往下散去,趕得矢茵和阿特拉斯不得不站在水越來越深的甲板中央。

“快!想點什麽話說,轉移她的注意力!”阿特拉斯使勁跟矢茵使眼色。

“嗯,”矢茵歪着頭想想:“既然這個島如此封閉,你們的人是怎麽上去的?”

“一年前,有艘巴西石油勘測船在這片海域鑽探,跟島上的人交換物資,其中有我們的一名海外情報員。當他登上交易棧橋時,吓了一大跳。”明昧高高舉起棍子,猛地往下一戳,戳得船身都可怕地左右搖晃。

“那他看到什麽了?黑玉麽?”

“幾乎跟黑玉一模一樣的圖騰崇拜,還有一些古怪的文字,與黑玉上的字屬于同一結構……”突然咚的一下,棍子戳到了什麽東西。明昧臉上肌肉抽動,像戳到她自己背脊一般。她甩了棍子,更加猛烈地往下挖掘。她拉呀扯呀,掀開木頭、帆布、海草……幾分鐘之後,嘩的拖出一只銀色的密碼箱。

顯然這是屬于她的私人財産,所以照例風暴在上面幾乎沒留下什麽痕跡。阿特拉斯和矢茵的眼睛頓時亮了。

“這是什麽?”

“吃的?通訊工具?”

“別抱太大希望,一些換洗用具而已。”明昧說。

明昧打開箱子。箱子裏一點兒水跡也沒有,看來密封很好。她把換洗用具一一拿出來:兩臺軍用手持導航器。一只指南針。兩長一短三把軍用匕首,一把萬用匕首。一個iPad。兩把微型手槍,一把S4League重型手槍,二十六只彈匣。小型急救包。四袋萬用血漿。六枚手雷,兩枚閃光彈,兩枚音爆彈。十六個國家的官方護照。二十支長約一寸的飛镖。兩個施華洛世奇的發夾。一套限量版酷奇美容便攜包。以及十幾個連阿特拉斯都辨認不出的奇怪事物。

把這些細碎物品全拿出來了,明昧憂慮的神情沒有任何改變。她繼續摸,摸到箱子的某個角落,一下提起隔板,下面居然還藏着東西!她依次取出槍管、木質托柄、槍機,彈匣。

全船人都不吱聲,看她三下五除二組合出一把散彈槍——槍管真他媽粗啊,不用開槍,直接砸也能砸死一頭犀牛了。裝完了槍,明昧站起來嘩啦一下上了膛。

阿特拉斯拉着矢茵轉身就跑。

轟!

船身猛的一跳,十幾米外的海面被炸開了花,一群巡游的沙丁魚群被轟上了天,須臾才稀裏嘩啦落下。

轟轟轟……

明昧一口氣放了六槍,終于長出一口氣,放下槍微笑道:“安心了。”

“……這是換洗用具?”

“出門不帶這些,總是失魂落魄的。”明昧不好意思地點頭致歉。她又飛快地拆了槍,重新一一放入箱內。她把頭發梳到腦後,額前光溜溜的,在破爛堆上正襟危坐,重新端莊起來。

“下面談如何上島的問題。”她莊嚴宣布。

“……您老請吩咐。”

“我說過了,沒有經過允許,外人是無法進入島內核心區域。通過衛星圖片,我們發現島上主要有兩個大型建築群,一個位于島的東面,靠近海灘和洩湖,應該是村落和碼頭。另一處在山崖上,海拔一千米處。這處建築巨大宏偉,很可能是祭祀用的神廟,也是我們重點關注的地方。”

明昧說着拿出iPad,調出許多衛星圖,和根據衛星圖生成的輔助地圖給兩人看。實際上,這個島是由兩個獨立部分組成:西面是火山岩壁,灰色的山脊延伸超過二十六公裏。最高處兩千三百三十米,他們現在面對的這一段主峰平均高度在一千八百米左右。山脊向東北方向漸次降低,不過最低也在四百米以上。正面看真的是一堵高牆。

由于是整塊海床破裂、翹起,山脊的背面傾斜向下。斜坡寬約5五公裏,之後山體再一次坍塌,形成高約百米的懸崖。這一區域在地圖上被命名為“東島”。

與西島相距約兩公裏的就是“西島”。這是一片明顯的珊瑚島。說是島,其實應該稱為島群,方圓約二十平方公裏。島的平均海拔不到二十米,由大小二十幾片突出海面的陸地構成。它們之間的海水深的有五十米,淺的僅一兩米深。能見度高達四十米,許多地方都能看見水中潔白的沙粒和魚群。西島群呈半圓弧,與筆直的東島組合起來,仿佛一把拉開的弓。

東島陡峭的西面絕少植物,但那一大片傾斜的山坡則郁郁蔥蔥,被茂密的熱帶雨林完全覆蓋。斜坡中段有一片灰色的人工建築,從空中看是十幾個矩形建築組成的建築群落,大致有上千平方米。這種規模在大陸上不算大,但在這孤島之上,就顯得頗為壯觀了。

西島看得出明顯人工規劃的痕跡。最大的三個島沿着海岸線是一片片椰子林,島的中心是錯落有致的木質結構的建築群。島上的路都以同心圓方式展開,島嶼之間則由無數獨木橋、吊橋、石拱橋、浮橋相互聯綴,四通八達。

最大的島嶼在圓弧形的邊緣,一條長達兩公裏的棧橋向海中延伸,長橋兩端各有十幾個系泊碼頭,還有五處巨大的人造平臺,用來堆放貨物,或供交易者臨時居住。

距西島五公裏遠,有一處與碧色海面決然不同的深藍綠色的渾圓區域,那是真正的洩湖,盛産黑珍珠的地方。

“真美。”矢茵喃喃地說。

“女人一定更美。”阿特拉斯補充道,“未與文明接觸,又是熱帶雨林,那一定個個赤裸身體……哦,天吶,我突然福至心靈——你猜怎麽着?這就是上帝許我之地!”

“別傻了。”明昧說,“上去你就知道,跟穿越了一樣。化人族是由漢人演化而來,雖然可能吸收了當地原住民的一些特征,但服飾、禮制等仍然遵循漢制。女性漂亮倒是沒錯,男性也很是彪悍。當然,我知道你本事好,我也很期望你能去試試。”

“試試就試試!”阿特拉斯煩躁地使勁撓頭。該死,三天沒抽煙了,全身難受得要死。這破島規矩森嚴,不會也他媽的禁煙吧?

“那我們這模樣,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呀,怎麽混上去?”矢茵問。

明昧看看阿特拉斯,看看矢茵,又看了看對面那幾只探頭探腦的猴子,說:“辦法不是沒有,但人必須少,只能我們三人,你這些弟兄必須另找落腳點。”

“沒有問題。”

“不是吧!”老船長立即撕心裂肺叫出來,“老大,你不能抛下我們不管啊!”

猴子們頓時炸了窩,紛紛跑出來尖叫:“不要啊!”

“老大……”

“兄弟們跟了你這麽多年……”

“老大不要走啊……”

“閉嘴!”阿特拉斯一聲暴喝,“老子還沒死,哭個屁的喪!都聽好了,大事當前,別跟我磨叽,瞧見那邊的海島沒有?自己去找個地方把屁股藏好了等着,天黑後找機會搭一艘商船離開,我還指着你們做後援呢,懂嗎?”

“可我們不放心把老大一個人丢下……”

阿特拉斯皺起眉頭:“去、去、去你媽的,少說觸黴頭的話!搭上船去新加坡找明哥,該買啥買啥,別給我心疼錢。五天之內,必須給我置辦齊全了,去吧!”

“好!”老船長把心一橫,站起來招呼:“兄弟們,跟我走!老大嫌棄我們,我們不能留這裏給他添堵——哎呀!”老船長腦門後挨了阿特拉斯一棍,他搶前兩步,撲通一聲撲入海中。船員們紛紛跟着他跳入海裏,十幾個腦袋在海浪中浮浮沉沉,一起向西島游去。

“瞧,我可是豁出去跟二當家的幹了,”阿特拉斯雙手一攤,“幾十年兄弟情分都毀了!二當家有什麽吩咐,就盡管說吧!”

明昧點點頭:“很好。據情報員打聽到的消息,這個月底島上将有盛大的儀式,慶賀島主大婚。”

“呃?怎麽不早說?咱們備份厚禮,不是堂堂正正就進去了?”

“不行。”明昧把箱子重新關好,上了鎖,轉頭對矢茵說,“快,撕衣服。”

“什麽?”

“把衣服再撕爛一點,這樣子還不像海難。”她一邊說,一邊麻利的脫下外套,露出裏面白色襯衣。

“嗷!”阿特拉斯叫道,“一定是個上等的計劃!”

明昧邊脫裙子邊說:“婚宴同樣不允許外人參與。不過根據傳統,每隔六十年,島主一定會選擇一名異族女子結婚。到目前為止,得到許可的只有幾個同樣不太開化的族群,基本上都是東亞人種。執玉司秘密攔下了一支從琉球群島出發的隊伍,對外宣稱發生海難。我們三人就是幸存的人。我和你是侍奉者,懂了嗎?”

“懂了!完全理解了!”阿特拉斯轉頭對矢茵說:“快點,脫光!海難的人一般都光溜溜的,你知道嗎?”

“讨厭!”矢茵緊緊抓着襯衣。突然肩頭一涼,被明昧扯開道口子。她吓得一下跳開,明昧說:“差不多了。”

她自己脫了裙子,扯爛了外衣纏在腰間,上身的襯衣扯得破破爛爛,連內衣都沒穿,偌大的胸部在破洞後若隐若現。她雙手背在背後,一步步走向阿特拉斯:“怎樣?”

“我只能說,Perfect……嗷!”

明昧抽回尖利的手指,阿特拉斯痙攣着歪倒,嘶嘶地倒抽冷氣。幾條血痕從他肩頭一直拉到胸前。明昧點頭道:“好,這就比較像被桅杆砸中的模樣了。否則你白白胖胖的,哪裏像落難?”

“那可要快點,”阿特拉斯苦笑。“我可不想來第二回……”

“放心,馬上就好。”

“不好!”矢茵此刻才恍然明白過來,叫道,“你們倆是侍奉者,那我呢?”

“當然是那個備選的新娘了。能進入島主的宮殿,或許能有機會接近黑玉也說不定。不過你不可冒險,一切聽憑安排,最重要是掩護我倆的身份。”

“我、我才不幹!”矢茵漲紅了臉。“誰愛當誰當!”

“別傲嬌了,你要明白,對于這個島,我們所知實在太少。它有什麽危險,黑玉究竟在什麽地方,都需要很專業的偵察才行……”

“我不管,我也可以做啊!我才不嫁給老頭子,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你……”

“讓我來!”阿特拉斯拉開明昧,走到矢茵面前,吼道,“不幹?不幹就下去喂魚!咱們在做大事,大事!誰該幹嘛幹嘛,少他媽唧唧歪歪!不要拿那種眼神看我,我們有更重要、更危險的事!我們必須想法混進人蛇混雜、人畜雜居的破爛不堪的民居、酒肆,走上爛魚蝦臭得人都要昏死過去的碼頭、棧橋,打探消息;游過鯊魚橫行、礁石叢生的海灘,勘察地形。說不定還得拼死爬上那座火山,看那玩意兒是不是被當了風向标。而你只需要坐在舒适的宮殿裏遙望大海,比度假還輕松——你要選哪樣,自己說!”

矢茵被他震住,嘴巴癟了癟,沒說出來。明昧說:“離真正遴選還有幾天,我們動作快點,一定能在那之前就接你出來的,放心吧。”

說話間,船被海流推着漸漸要繞過火山石壁,石壁之後,已經看得到一些島嶼,以及點點白色船帆了。矢茵咕哝道:“反正我不管,逼急了我可什麽都幹得出來……”

明昧笑笑:“那是自然。”她從箱子裏取出一面紫色三角旗幟,旗幟上繡着兩條張牙舞爪的飛龍,綁在一棍棍子上,讓矢茵拿着。她自己提起箱子走到塌了一半的船長室,從縫隙間鑽進底艙。

阿特拉斯壓低聲音說:“丫頭,忍!懂嗎?現在只能被她牽着鼻子走,不過我相信事情一定會在幾天內明朗起來的。”

矢茵也低聲問:“你真的相信她說的話?”

“不信又怎樣?一切上了島再說罷。有我在呢,再說你上去吃香喝辣,起居有人侍候,多麽惬意,急什麽?”阿特拉斯一邊寬慰,一邊偷偷往矢茵衣服的破口裏瞧,嘿,這個小丫頭也不小了呢……就差一點就要看到。

“你愛這艘船嗎?”矢茵問:“你說這是誰的?”

“馬丁·路德·金。你不能想象我有多愛它,因為你不能理解它所承載着多麽深厚人文和自由主義精神……”阿特拉斯借說話的當兒脖子往上伸長,偏偏矢茵又動了一下,還是差一點——他憋着氣偷偷往前湊,聽矢茵慢條斯理地說:“那還是該跟它說聲再見。”

“呃?哦?哦!阿耳忒彌斯在上!”

阿特拉斯突然慘叫,只見船艙裏冒起一股黑煙。煙塵被風一吹,迅速散去。但不久,更多更濃的煙冒出來,風再也無力吹散,任滾滾濃煙扶搖直上。

他幾步搶到艙門,卻被正鑽出來的明昧頂了回來。他對明昧狂吼:“你做了什麽?”

“放火啊,引人注意嘛。”

“引人注意?甲板上這麽多木頭,你要燒幹嘛不在上面燒?!”

“下去固定我的箱子,順路。”

“固定箱子?”阿特拉斯腸子突如其來的一陣絞痛,某種不詳的情緒抓住了他,他雙手使勁扯着頭發問:“都要上岸了,你不帶上?”

“當然不行,會被發現的。放心,不會燒太久的。”明昧說着爬到船艙上眺望,風吹得她的頭發和系在腰間的衣服嘩啦啦地飛,露出那雙增一分則胖、減一分則瘦的美腿。

這太過分了!藍天白雲之下,只有一雙美得讓人發瘋的腿……阿特拉斯張開嘴巴,像被五級臺風正面撞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拯救馬丁·路德·金留存于世的唯一一艘漁船最後的機會就這樣被耽誤了。

“他們發現了,”明昧轉身對矢茵說:“快,把那塊木板扔到海裏。”

“呃?這塊嘛?”

“更大的那塊,必須能夠承載三個人。過來,水手,幫着擡。”

三人合力舉起一塊前甲板殘片,扔進海裏。矢茵先跳下水,爬上船板,把旗幟豎起。明昧正要跳,被阿特拉斯一把拽住了。

“等等,你剛才說,不會燒太久。你保證過的,對不對?”他紅着眼睛問。

“當然。”

“也許是我愚鈍。我、我不明白,為什麽還要跳到水裏去?”

“好顯得我們處境很艱難啊。”

“不是這樣的!”阿特拉斯像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一定不是單純。船已經傷成這樣,失去動力,失去導航,缺少補給……差不多所有海難該有的都有了——為、為、為什麽還要棄船?”

“快點!有船過來了!”矢茵在下面叫。

便在此時,船身猛地一震,甲板下發出沉悶的撕裂聲。矢茵吓得連連尖叫,海中冒出大片氣泡,搞得海面像沸騰了一般。

“啊!啊!他媽的!我就知道!”

他要上前抓明昧,明昧搶先一步跳入海中。她潛游到船板後方才冒出水,笑嘻嘻地說:“此時此刻,我不能帶箱子上岸,可也不能抛下不管。茫茫大海,總得需要給它一個大的坐标啊。你也知道箱子裏的東西對我們多重要,是不是?”

“啊!你這個賤人!啊!畜生!”阿特拉斯咆哮着沖入艙室,可是整個底部密封艙都被塑膠炸彈爆破了。水從四面八方瘋狂湧入,一分鐘不到,船頭就高高翹出水面。它在那個位置似乎停住了,然而十幾秒之後,便像插入奶油的刀子一樣,傾斜着急速下沉。

“快出來!你不要命了?”矢茵眼見船身就要完全沉沒,急的大喊。明昧則悠閑地趴在船板上,也不說話。船體下沉速度越來越快,三十秒之後,一波浪頭卷過,将船頭卷入水中,就此再也沒有露出來。

只有大量氣泡汩汩汩地湧出,掀起大片浪花。許多碎木、繩索、塑料制品也随着氣泡冒出,徒勞地宣告,曾經存在過一艘馬丁·路德·金的漁船。

矢茵望着漸漸平複下來的海面,心中一片空白,完全呆了。明昧在一旁說:“你怕他跟着死了?放心罷,他要真死了,那才奇怪呢。”

“你、你害死了他?”

“傻丫頭。快趴下,對方已經能看見我們了。”

“你殺了他?”

明昧本已趴好,看見矢茵的眼神,赫然直起身,冷冷地說:“你想殺我?”

“我只是不明白……”矢茵慢慢爬上船板,向着明昧爬去:“我只是……覺得……”

“想殺我你還太嫩了。”明昧說,“我勸你乖乖趴下比較好。”

“可你……”

忽然嘩啦一下,阿特拉斯探出水面,一把抱住矢茵,将她拖下水,在她耳邊叫道:“好了好了,冷靜點!這時候說什麽都他媽是廢話了,瞧,船!”

矢茵被水一激,霎時清醒,不由自主緊緊抱住阿特拉斯。她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卻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怕什麽。

“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

“傻瓜。”阿特拉斯撫摸她的頭發,看着那艘加速駛來的獨木舟,嘆息道:“我怎麽可能死呢。”

同類推薦

戰神狂飙

戰神狂飙

世人敢問,何謂戰神?“便是以肉身霸世,拳爆星空,掌裂蒼穹,一路摧枯拉朽,橫推八荒六合!”“便是懷勇猛之心,掠過繁華,吞下寂寞,無畏無懼無敵,唯己永恒不動!”為二者、為...戰神!這是一個身世神秘的少年,為了心中執念,橫渡諸天寰宇,踏遍九天十地,憑借一雙赤手生撕萬千傳說的故事.......戰神崛起,一路狂飙!

神級仙醫在都市

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納蘭小說網提供唐雪見肖遙最新章節,唐雪見肖遙全文免費閱讀,唐雪見肖遙無彈窗廣告清爽在線閱讀體驗!

英雄無敵大宗師

英雄無敵大宗師

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小閣老

小閣老

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護者,萬歷皇帝的親密戰友,內閣首輔的好兒子,十六、十七世紀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後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東林黨口中的嚴世藩第二,張居正高呼不可戰勝。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東家,利瑪窦的剃度人,徐光啓等六位狀元的授業恩師。
大明詩壇遮羞布,七百餘種各學科書籍撰寫者,兩千七百餘項專利的發明人,現代大學與科學的奠基者。
海外漢人的保護神,新航路的開辟者,大洋秩序的維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禍亂歐洲的罪魁禍首,德川家康的義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為民的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