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我們在樹林裏什麽都沒找到,沒有人,只有路過的動物。

又過了三天,村子裏每天都有人去合歡林,可丁三娘還是沒有被找到。而大家去敲燈婆婆家門,試圖得到多一些信息,可燈婆婆也沒有任何回應。事情一下子陷進了僵局,我和溫必來雖然不再被人捆綁看守,可我倆也依舊沒有找到逃跑的路線。

第四天,村長懊惱地蹲在我和溫必來屋子前抽煙,我走過去,想說些可以安慰安慰村長的話,村長卻不理我,也不給我開口的機會,他将煙卷打開,又加了些煙草末子,然後再卷好,遞給我,問道:“抽嗎?”

我連忙揮揮手,村長便不再吭聲了。他還愁眉苦臉地坐在門邊,我想了想,也跟着坐在旁邊。我對這村子裏的事情充滿疑問,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試圖能從村長那得到一點消息。

“村長。”我先開口道。村長看了我一眼,搖搖頭,說道:“還是沒丁三娘的消息。”

他看出了我想問什麽,直接回答。我也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雖說丁三娘是村子裏的人,不見了村裏頭必然是會着急的,可不知為啥,我總覺得這村子好像對丁三娘是過分看中,甚至地位都超過了村長。

“村長,為啥子這麽急着找丁三娘?”我想了幾種問法,最後還是直截了當地問了。村長一愣,好像沒想到我會這麽問,他錯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把煙頭撚在地上踩了又踩:“丁三娘啊,是俺們村子唯一能和燈婆婆直接聯系的。”

原來燈婆婆才是重點,我下意識地看了溫必來一眼,溫必來臉上也沒什麽表情,村長扭過頭看了看我,又順着我的視線看了看溫必來,然後沒等我問,便向我解釋道:“燈婆婆有第三只眼,就是右眉上的那顆肉痣。可以看到俺們看不到的東西,可以算過去未來,可以算兇吉。而且燈婆婆還是俺們村的救命恩人,湖底怪臉就是燈婆婆算出來的,咱這去鬼路,也是按照燈婆婆說的造的。”

看來這村子裏的路真叫“去鬼路”,我看向村長,村長說這話的時候,是一臉虔誠的表情。一旁溫必來顯然是很不信這鬼神之說的,他鄙夷地撇撇嘴,撞了撞我的胳膊。而我,則是對村長口中的第三只眼産生了興趣,因為這話讓我突然想到了我師父,他也是被人說有第三只眼睛,能神通地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玩意兒,所以被喊成是三眼鬼,這點,燈婆婆倒和他相同了。

“那湖底怪臉又是啥子玩意?和去鬼路有啥關系沒?”看我和村長都沒有說話,溫必來推了推眼鏡,問出口。

“湖底怪臉?”村長重複了一句,“湖底怪臉,誰也沒見過。去鬼路,就是防着湖底怪臉來要人的。”

誰也沒見過?我因這答案愣住了,溫必來跟着笑出聲:“沒見過的玩意?”

“是!但它可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住在咱們樹林的湖底。”村長說得信誓旦旦。我不禁又好奇了起來:“樹林就是那片合歡樹林子?”

“對頭!”村長的手指在地上敲了敲,看見我和溫必來都望着他,他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張口,講述道,“那還是在俺剛當上村長的時候,十幾年前,那時候俺還是個年輕人,一貫平靜的村子裏頭突然經常出現人失蹤的事情。俺帶着人找遍了村子都沒發現失蹤的人去了哪裏,後來又過幾年,燈婆婆就來到了俺們村子,燈婆婆算命,說是有一個叫湖底怪臉的水鬼在搗亂,只要每年祭祀點東西,水鬼就不會再來找人了;再把路造得一頭寬,一頭窄,就可防着各路鬼神找到咱這。”說到這,村長頓了頓,溫必來連忙又接上口。

“所以,你們就聽了燈婆婆的話,不但每年祭祀了點東西,還重造了路?”

“是啊!而且從第二年開始,俺們村就沒失蹤過人啦!”村長驕傲地拍着膝蓋。我忍不住插嘴,問道:“都祭祀了啥?”

“貓啊,狗啊,豬啊啥的,都是活生生的畜生,祭祀好了,就完事啦!”村長說得特別輕松,而我心裏卻“咯噔”一跳,我記得我和溫必來被綁到村子裏的第一天,就被指定是祭祀品,難道我和溫必來最後也要被活活地去祭祀了?

很顯然,村長并沒有發現我和溫必來臉色的奇怪,他還沉浸在燈婆婆的神通廣大裏面,我剛想再多問點,外頭卻突然鬧哄哄的,一群人跑來找村長,說是有了丁三娘的消息。

“怎樣?在哪?”村長連忙站起身。來的村民神色慌張,臉色很難看,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村長。急得村長直晃其中一個村民的胳膊:“快說,丁三娘在哪?”

“村長,丁三娘死了嘞!”那村民身子是一個大壯漢,臉卻是嬌媚的小女兒樣,她紅着眼睛,抽泣着,“死在樹林的湖邊,早上俺爹去樹林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被水沖了上來。”村民說着,村長拔腿就想往樹林裏跑去,可村民卻拉住了他。

“咋啦?”村長焦急地問。頓了許久,村民才搖搖頭:“沒啥,村長咱們快去。”

村長狐疑地看了這人一眼,沒多說便往樹林趕去,我和溫必來也跟着村長跑到了樹林,此時湖邊有不少人正圍成一圈,對着屍體指指點點的,看到村長來了後,臉上都露出奇怪的神情,那樣子不像是遺憾,也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我跟着好奇地湊過臉,跟着村長一起看向地上的丁三娘,她閉着眼睛,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可衣服卻因為湖水澆濕緊貼在身上,平時看不出的凹凸此時也看得清楚,這丁三娘,竟然是一個女人,純粹的女人,女人的臉,女人的身子!這和村子裏的人相差甚多。

“怎麽可能?”村長在震驚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慢慢開口。

我看着村長皺眉走向旁邊的背影,心裏又開始泛起了嘀咕,這村子裏,都認為女臉男身、男臉女身才是正常,而這種正常的女臉女身,竟然成了“怎麽可能”的怪異類,還是說這村子裏有什麽隐情?

溫必來也有此疑惑,他看着我皺了皺眉,推了推眼鏡,然後走到村長面前,也不知道他問了什麽,我只看到村長很不情願地搖搖頭。我連忙走了上去。

“你們是外面來的,俺們村子裏的事情,你們別多問。”村長的話不像是生氣我們問了不該問的,倒像是一種無奈,一種好像我們知道了問題也無法解決的無奈。

我說:“村長,你還是說說吧。”溫必來連忙跟着加了一句:“村長你就說吧。”村長見我們再三詢問,猶豫了下,幹脆還是說出了口:“這是一個詛咒。”

村長說:“這故事還要追溯到上一個村長的時候,最開始,村子裏的人都還很正常。後來村子裏來了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女人自稱會醫術,村子裏也正缺這種人,所以大家有個什麽病痛都去找女人,也給女人和男孩時不時送點衣物雜糧。女人人也不錯,醫術也不差,大家就這麽和和睦睦地相處。”,我一邊聽村長說一邊心裏想着,這女人和村民相處,也是一個好事。可村長的臉色在說完這段話後,變得僵硬了不少,他略顯急促地搓了搓手掌心,考慮了很久,才緩緩松開手:“後來,小男孩不知怎麽死了,就溺死在樹林的湖裏。大家都很傷心,尤其是女人,她咬定是村子裏有人故意害了她兒子,大家怎麽解釋,都不聽。所以,女人在一次大發雷霆後,離開了村子。”

“然後呢?這和村子詛咒有啥關系?”溫必來性子急地問。

“就是這女人下的禍種啊!”村長大聲一吼,溫必來連忙縮了縮脖子,“就是這女人害的啊!她發誓要毒咒村子,為兒子報仇,自她走後,村裏人便成如此樣,男人莫名成了女人身,女人莫名成了男人身!”

我可不信什麽詛咒之說,只信是有人用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手法,讓村子裏的人都變成了如此。我正想着要細細查查這村子裏的水源、土壤和空氣數據等等,溫必來卻皺起了眉,他在地上不知道畫了幾個字,然後突然扭頭看向村長。

“村長!”溫必來一臉正經地問道,“村子受到詛咒和湖底怪臉出現的時間,是一起的?”

“對對對!真是一起的!俺們還想過,是不是那死女人祭拜的就是水鬼,這一切都是水鬼搗的亂!”

沒想到這竟然會是同一時間鬧出的事,我心裏大吃一驚。一旁已經有人去請燈婆婆了,說是請她來看看丁三娘,可那人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我又走過去看了一眼丁三娘,她這時候已經被白布給遮住了。

“丁三娘身上有大傷口沒?”

“沒有!”旁邊村民很肯定地回答道。

那真是奇了怪了,沒傷口,又死在水邊,難道是溺死的?我心裏的疑問又多了一個,再加上之前燈婆婆說的,說她雖然死了,但是身子卻一直在動,難不成說的是她在水裏,被水沖着一直在漂動的意思?我在心裏推算着。過了一會兒,去請燈婆婆的村民跑了回來,所有人都以期盼的眼神看向他,他卻無奈地搖搖頭,說:“燈婆婆說啥子都不肯出來,也不肯回答任何事情。”

“哎,燈婆婆這下子是徹底失望了。”村長惆悵地搖搖頭。

丁三娘的屍體被村子裏人厚葬在合歡林旁,說是丁三娘特別喜歡合歡花,自家院子裏都種了不少。下葬的日子,村民們都趕來了,大牙也帶着芳姑來了,初夏的熱天,芳姑卻穿得特別厚實,臉都被遮了大半,大家都嚴肅地鞠躬拜禮,唯獨芳姑一路不停地“咯咯”傻笑。

“這婆子是傻了吧?”溫必來推了推眼鏡,小聲地在我耳邊說。我剛想回答,卻看見前面的芳姑突然扭過頭瞪着我們,我倆說話的聲音很小,她肯定是聽不到的,可她此時的眼神,卻活生生要把我們吃了般兇狠。我心裏一驚,連忙撞了溫必來一下示意他別再說話,而那芳姑又突然叫了一聲,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沖着我們咧了咧嘴,又開心地把頭扭了回去。

這芳姑是真傻假傻?我竟然一瞬間疑惑了一下。丁三娘和芳姑失蹤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奇怪事情?

當晚,在村子裏人都睡下後,我和溫必來蹑手蹑腳地爬起床。自從我們幫村子裏人制了合歡花水後,村長對我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他不再命令村民們時時看着我們,甚至不限制我們小範圍的自由活動,所以我們很輕松地就走出了房間,然後蹑手蹑腳地走到了早上丁三娘下葬的地方。

丁三娘下葬的地方是合歡林的外圈,我們就在那附近,取了土壤和空氣樣本,溫必來提出要去水邊取水樣,可大半夜的,去水邊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萬濟生你想想,要是等白天了,村長會讓咱去水邊取水樣嗎?不是我說,雖然現在村民們對咱的看管是沒那麽緊了,可到樹林水邊這事,我可不信他們會讓咱們去。”溫必來推了推眼鏡,不大的聲音說得頭頭是道,那字一個個咬着清清晰晰的,表現嚴肅得要命。我沒忍住笑出了聲,溫必來的臉漲得通紅。

“你這人,我在說正事呢!”溫必來不滿地一跺腳,轉身就想走。我連忙拉住他。

溫必來說得對,如果等到白天,我們就沒機會去得到水樣了。可這林子路咱又不熟,為了不迷路,我想了一個爛辦法,就是把溫必來的外套撕成一條一條的,然後綁成長繩,一頭系在最外圍的樹幹上,另一頭由我和溫必來拽着,往裏走。不過幸好,水源離外圍不遠,我們也很順利地取到了水樣,從水邊走回了外圍系繩的樹下。離開樹林時,溫必來突然頓了頓腳。

“咋啦?”

“你聞到啥味道了沒?”溫必來反問我。

味道?我皺皺鼻子:“不就是合歡花的氣味嗎?”

“對啊!”溫必來連忙回答道,“可你不覺得這氣味太濃了嗎?濃得都有些膩歪了。”我狐疑地看了溫必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這合歡花的味道确實很濃,可這裏就是合歡林,花香味再濃,也只能說明這裏适合合歡花生長。

“是你多想了吧。”我答道。

我和溫必來又溜回屋子,第二天便一整天待在屋子裏測樣,結果出乎意料,這村子的土壤、空氣和水竟然都是正常的,這麽一個正常的村子裏人卻一個個都長得不正常,難道真是受了什麽女人的報複,或是水鬼的詛咒?

我腦子裏又突然蹦出丁三娘這個人,我連忙拉住溫必來:“你想想丁三娘!”溫必來顯然沒反應過來。

“哎呀,你想想,她可是一個正常人,女人臉,女人身。”我說。溫必來也跟着皺了眉,說:“對啊!聽人說丁三娘也是從小在村子裏長大的,如果是詛咒,沒道理就她一個是正常人。”

“而且,她還是燈婆婆的人。”我又加了一句,溫必來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猜,這丁三娘肯定原來也是不正常的,可她和燈婆婆關系好,燈婆婆定是給了她什麽法子讓她變成正常人。”

“等等!你是說,可能燈婆婆知道解救大家的法子?”溫必來打斷我的話。我迅速點點頭。“那她為啥子不告訴大家呢?”溫必來又問。我想了想,也沒琢磨出道理。

許久,我敲着桌面說:“我覺得咱可以去問問。”對面溫必來一愣。

“問誰?問燈婆婆?”他滿臉如上刑般,“你問她她能告訴你嗎?”

“但咱總歸可以試試啊。”我還是不放棄,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好歹他××的,咱也是什麽祭品,總歸可以是試試的啊!”

溫必來被我逼得沒法子,只得跟着走出了家門。可話說回來,我和溫必來都不知道燈婆婆家住哪裏,還好出門沒多遠就恰巧看到了大牙,我和溫必來連忙将他逮住問路,大牙的臉上出現了警惕和狐疑的表情,我連忙笑着拍他肩膀。

“俺倆想去問問燈婆婆,有啥子可以救芳姑的法子。”我裝作一副急切想知道的樣子。聽到“芳姑”二字,大牙臉上疑慮瞬間去了一半。

“當真?”大牙挑挑眉,“你們倆兔崽子可別想騙過俺,俺要和你們一起去,俺要看着燈婆婆咋救芳姑。”

“別別別,千萬別。”溫必來連忙跳了出來,“你想想,之前大家去找燈婆婆要救芳姑的法子,燈婆婆是不是生氣得很?你想想,這次你要再跟着咱俺倆去,她能告訴你法子嗎?”溫必來推了推眼鏡,一邊還撞了撞大牙的胳膊,大牙看着我倆又皺皺眉,不置可否。“你就信咱一次,咱要成功了,對你好,對芳姑更好;要是不成功,也沒啥子不好對吧?大不了就是咱倆被罵一通呗!”看見大牙動搖了,溫必來連忙又加上這一句。大牙想了想,最終還是給我和溫必來指了指路,我和溫必來連忙道謝。

去燈婆婆家的路上人出奇地少,倒是合歡樹異常多,這路也是村子裏一貫的去鬼路,只是奇怪的是,燈婆婆家不如其他人家坐落在去鬼路的兩旁,倒是在一條去鬼路的路中央。不僅如此,我和溫必來還詫異地發現,燈婆婆的屋子,竟然離合歡林湖相當近,這是我們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我們只知道她家離合歡林湖近,但沒想到,竟然是如此之近,甚至可以說,燈婆婆的屋子就在合歡林的正前面。

我和溫必來下意識吃驚地看了對方一眼,溫必來率先開口:“看來這燈婆婆還真不簡單,挺詭異的。”他說着推了推眼鏡。我知道确實是不簡單的人,因為她可能認識我師父。但是我還是裝作很驚訝的樣子。

我很客氣地先是敲門,等手都敲紅了,裏面也沒人應答,溫必來對着窗戶喊燈婆婆的名字,可裏面依舊沒有聲音。我倆覺得蹊跷,都懷疑燈婆婆究竟在不在屋子裏。看着四周沒人,溫必來幹脆就直接動手将門砸開。

這燈婆婆果然是不在家!除了幾個簡單的家具,桌上幹幹淨淨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着,溫必來随手拉開櫃子,櫃子裏也啥都沒有。

“呵,奇怪,這燈婆婆還真是,用東西都這麽少。”溫必來好笑地說。我卻越發覺得不對勁,這燈婆婆雖說是一個人,但好歹也要過日子,她的東西怎竟然這麽少,連衣服都一件沒有,一個想法突然閃進我腦子裏,燈婆婆好像已經……

“他××的!燈婆婆是跑路子了吧!”溫必來突然大叫一聲。吓得我往後一跳,門外恰好傳來有人路過的聲音,我來不及回答溫必來說的話,便先連忙撲倒他捂住他嘴巴。可我的動作還是慢了,溫必來的這聲大吼把正好路過的村民引了過來。村民看到有人闖燈婆婆的屋子,立刻召集了村長和其他村民。

所有人再一次把我和溫必來給團團圍住,在确認燈婆婆真的是不見了後,村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他像是要大難臨頭了,他撐着桌角試圖站起來,可還沒站穩,腿一軟,又摔了下來。一旁村民連忙伸手去扶,村長一揮手又把他們推開。

“這兩個喪門星!”村長指着我和溫必來的手指都在打戰,他的嘴有點哆嗦,溫必來剛又想張嘴,村長就一口打斷他,村長的聲音尖銳得要命,直直刺着我們的耳膜:“他們克死了丁三娘,吓瘋了芳姑,趕走了燈婆婆!快把他們綁起來!祭祀!祭了!祭了!”

我和溫必來原本以為村長會要大家合力去找燈婆婆出來,卻不料竟然會把我們直接拿去祭祀。我倆又被抓了起來,這一次,我倆沒被關進屋子,倒是被澆了一身冷水,直接送到了樹林。

說實話,我和溫必來曾經想過各種祭祀湖底怪臉的法子。

“湖底怪臉湖底怪臉,一看就是水裏的玩意,要把我們丢進水裏,肯定是先用火燒成灰再撒進去,所以我說,這祭祀,肯定是火葬。”我憋着嘴懊惱地說。溫必來望了我一眼,哼了哼。

“火葬?”他鄙夷地撇撇嘴,“你來火葬試試,這裏都是樹,火葬不得引起火災嗎?”他說着,還順便又斜瞪我一眼,“還不如說活埋來得靠譜。”

“嘿!你這麽說,活埋也有可能的嘞!”溫必來黑臉的樣子讓我心情莫名大好,我好性子地逗着他,“到時候,可得把咱倆埋近一點,好歹還可以說說話,別太孤單。”

“烏鴉嘴。”溫必來惡狠狠地朝我“呸”了一口,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正了正色,“喂!”他一邊用手推了推眼鏡,一邊伸腳踹了踹我的腳,“萬濟生,咱認真地說,火葬活埋什麽都是瞎扯,這湖底怪臉的祭祀,應該是水葬。”

溫必來這話我倒是認同的,由于湖底怪臉是水鬼,水葬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做法。如果真是這個方法,鑒于我和溫必來一差一好的水性,再加上大得看不到邊的湖,我倆逃脫的可能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可當我們被送到合歡林時,我倆吓了一跳!因為事實上,這祭祀的方式,竟然不是水葬,而是吊死!

我和溫必來的脖子被粗麻繩綁緊,想逃,可動一下那繩子都會勒緊脖子,怎麽也逃不了。村民們拿着自制的高梯子搭在合歡林一棵大的合歡樹下,這合歡樹也是曾經挂滿丁三娘外套布條的那棵樹。我還在回想着,一個肥壯的女人便從村民裏走出,她一腳踏上高梯子,剛想用胳膊扛起溫必來挂在樹上,卻被大牙給攔住。

“怎麽?”肥女人一挑眉問道。

“俺來吧。”大牙說。肥女人不信地搖搖頭:“你來做甚子?扛得動?”

“試試!”大牙說着,一手拎起溫必來,昂了昂脖子,說,“看,還成吧!你們都回去吧,這裏俺來就是。”大牙說着就要往上爬,肥女人連忙将他擋下。

“做啥子?”大牙不滿地回問,“你們真要自己動手?你們可知道,這次是祭祀活人!和畜生不同的,等下那血漿濺出的樣子——”大牙還沒說完,肥女人的臉色果然變得難看了。她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然後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揮揮手,把村民們都帶走,留下大牙一個人在這裏看着我們。

我和溫必來對視一眼,撒腿就想跑,卻被大牙給拉了回來。

大牙先把溫必來抱上高梯子,溫必來剛想大叫,大牙狠狠拍着他腦袋:“莫叫!救你們哪!”

我和溫必來面面相觑,大牙連忙解釋道:“你們莫誤會,俺本來是不想救你們的。救你們與湖底怪臉和合歡村作對,劃得來不?”我和溫必來聽到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可是想到說,你倆現在之所以會被抓起來吊死,也是因為去找燈婆婆幫俺救芳姑,俺也不能讓你們為了俺們去死啊!”大牙感嘆道,反複說了幾遍對不起,真真覺得這次我和溫必來之所以被提早當成祭祀品,全是因為他們。

他這次打算幫我們來一場假死,他把我和溫必來的外套都扒下,然後挂在樹上,從下面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然後他又下來,指着不遠處燈婆婆的屋子:“順着燈婆婆的屋子,一直往北走,就能出村子!”

這麽簡單?我和溫必來面面相觑,剛謝過大牙想走,大牙又拉住了我們,提醒道:“不過得小心,別被其他人看了去,還有,燈婆婆的屋子千萬別再進去,那屋子不喜慶。”

“啥意思?”

“那屋子,之前是一個會醫術的女人住的,後來那女人走了,給村子裏帶了不少災難,然後燈婆婆來了,燈婆婆指明說要住那女人住過的屋子,說是以福克災。”大牙說着,我和溫必來又對視一眼。

“是那個死了兒子,害得村子從此受詛咒的女人嗎?”我問道。大牙拼命點頭。

“嘿!你咋知道的?就是那個死女人!”他咬牙切齒地說着,看着我和溫必來沒回話,又繼續說道,“那屋子真的是有詛咒的!你們看看,你們才去了一下,就被抓住,還不是災地啊?記得了,千萬不能進去的嘞!”大牙再三囑咐,得到我們不斷點頭承諾後,才放我們走。為了躲避村民,我和溫必來硬是等到天黑了,才往燈婆婆屋子的方向走去。就在路過燈婆婆的屋子時,我和溫必來默契地對視一笑,然後一個轉身,又溜了進去。

燈婆婆的屋子裏還有一盞沒點完的煤油燈,可我倆都不敢去點,怕又被人發現。所以在黑咕隆咚的屋子裏,我和溫必來左敲敲,右敲敲,試圖發現點啥,直到整個屋子都被我倆給敲了個遍,也沒發現任何貓膩。

“敢情這屋子真就是一個破屋?燈婆婆還真是什麽神醫可以算未來現在?”

“鬼才知道呢,瞎神乎的,我才不信。”溫必來一本正經地說着,手還習慣性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

我無趣地看了他一眼,一邊翻着屋子裏的床邊櫃子,只見櫃子裏空空如也,啥都沒有。我撇撇嘴,剛想把櫃子關上,溫必來一個箭步沖到我身邊,伸手攔住我的胳膊,“裏面有東西!”他小聲地說。透着窗外的月光,我細細一看,果然看到有東西夾在櫃子上層的夾層裏,看上去像是一沓紙,邊沿露出了一個小角。我連忙小心翼翼地将紙摳下,才發現是一本書,準确來說,是一本佛經。

“看不出燈婆婆這老家夥竟然還看佛經啊!”我不屑地哼了哼,“她哪裏有點菩薩心腸的樣子?”溫必來一把搶過我手上的佛經,像是看到了寶一樣,細細地摸着佛經封面,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

真看不出來,溫必來竟然是一個如此信佛敬佛之人。我詫異地挑挑眉,一屁股大大咧咧地坐到燈婆婆的床上,只是沒想到這床板竟然硬邦邦的,我坐下後“砰”地悶聲作響,硌得我生疼。我突然就發現不對勁了,連忙站起來對着床板是又敲又擊,跟着溫必來也發現了貓膩,這板子下面是空的嘛!

我倆連忙把床板掀了起來,果然在床下面看到了一個黑黑的洞。我和溫必來對視了一眼,拿來桌上的煤油燈,率先走了下去。

這洞裏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像是很久沒人來過的幹燥味,又像是夾雜了腐爛物的臭味,最後溫必來還在裏面聞到了合歡花的味道。

“你這是鼻子壞了吧?”我對這破洞裏有合歡花的味道很懷疑,“你這破腦子天天想着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一天到晚聞到合歡花的味道。”

我笑話他,可他卻篤定地點頭。

“真是那味道。”他說。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這洞看着很深,黑乎乎的,走了幾十米都沒發現什麽,煤油燈的油所剩不多了,我開始有些煩躁,又走了幾十米,狹窄的道路一瞬間便豁然開朗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被一雙莫名的手蒙住了嘴巴。那雙手幹裂幹裂的,皮膚上長滿了青苔,腐臭的味道從手上傳來,我猛然一抖,那雙手上半吊着的泥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呀喝!”我大叫一聲,舉着煤油燈就往後砸去,後頭蒙着我嘴的手連忙松開,我回頭一看,地上坐着一個全身癱碎的泥人,它分明就是一團淤髒泥巴,但手指還在動,一旁的布條被煤油燈點着了火,順着燙到了這泥偶人,它才完全不動了。

這……這竟然是活偶人!泥做的,有些做得精致的就像現在櫥窗裏的人體模特一樣,看起來活靈活現的像個真人一樣。

我記得師父說過,世上有惡毒之人,專愛研究不死之道,搜集屍骨,附以精泥土,制成泥偶人,并将之變“活”,再将其控制。我還問過師父這法子的細節,可師父卻只是搖搖頭,無奈地道:“我還真不知道這活泥偶人怎麽制成的。”那時候師父這麽說時,我還好奇地問:“師父既然不知道這玩意怎麽做的,為何确定這玩意真的存在于世上?”

“兔崽子,我這可是親眼見過的。”師父回答我。

“親眼見過?”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師父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你可記得,我曾和你說過的死亡谷?”

“那些玩意就是在死亡谷見到的?”我反問。

師父跟着點點頭:“這些東西,都是沒良心的毒醫才會的。”

那時候我倒是第一次聽師父說什麽毒醫的事情,因為記得師父總是說,“醫學不分界限,啥病都要會治”,這次卻丢出一個“沒良心的毒醫”,我好奇地剛想多問幾句,師父便嫌棄地擺擺手,不再言語。

說完這故事,師父又買了一堆酒喝得爛醉,不過那次,他例外地抱着翡翠佛牌佩飾沉默了好久,眼眶都紅腫了,還一動不動地靠在門框上。

“臭婆娘,沒良心啊!”許久,天都黑了,師父才說出一句話,未了,又加句,“黑心啊!”

回憶在到這裏便戛然而止,我的思緒很快回到了這個地道裏。話說這村裏又是去鬼路,又是活泥偶人的,這個村子,不會就是師父口中的死亡谷吧?我還在心裏推算着,一旁溫必來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他渾身都是濕濕的,身上還散發着一股惡心的腐爛味。

“××的,剛幹了兩個死不死活不活的人,那是啥玩意啊?”

“人偶或者偶人,又叫活泥偶人,和木乃伊有點像,如果是用屍體做的就叫活死人。”我不緊不慢地回答。溫必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哇!活死人,好吓人啊!”接着他又道,“你這人真是奇了,咋啥都知道?”溫必來下意識去推了推眼鏡,可手還沒摸到鼻子,又放了下來,他嫌棄地看了雙手一眼,上面髒兮兮的。

我懶得去接溫必來的話,拽着他就繼續往裏頭走,裏頭不再有活泥偶人,倒是覺得地面越來越呈下坡路,到了一塊稍空的地時,我竟然還隔着這地道聽到了水聲!這地道,延伸到了水下!

“這燈婆婆真是厲害,怪不得挑個在合歡林前的屋子,原來,是為了造地道到水下。”溫必來諷刺地笑着說。他手敲着壁沿,這壁沿比之前要更薄了些。我摸索着牆壁繼續往前走,直到路變得越來越窄,這燈婆婆竟然把地道也弄成了去鬼路的樣子,看來也真是迷信得很。我将溫必來護在身後,自己走在前面,就在路看着越來越窄,我被擠得喘不過氣時,一大塊空地突然出現在面前。

這地往下凹了一個大大的坑,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碗,碗壁上全是詭異奇怪的圖案,細細一看像是無數奇怪的昆蟲交織在一起的樣子,我和溫必來趴在沿上,努力踮腳往下看,豈料,一片白花花的東西立刻進入我們的眼簾——這竟然是一大堆白骨。溫必來的臉都吓白了,他目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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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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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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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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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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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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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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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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