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殺雞儆猴

邱赫倒是愣住了，他的職位并不低，像這般對待一個從七品的小女官如此，那女官多半已經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像這般冷靜地拒絕他的人并不多。

但是邱赫随即就反應過來，搖搖頭道：“若是擔憂這把傘會給你帶來什麽隐憂的話大可不必，怕惹上麻煩的話這把傘就送給你了。若是能看着一個弱女子讓風雨淋濕了，在下也稱不上是個男人了。”

說罷邱赫就将傘塞到她的手中，不再搭理她，扭頭就走了。

謝夙卿看着手中的傘，好一會兒才笑了一聲。

其實邱赫這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地方不也是自己從前最喜歡的一個地方嗎？

只要這個人是邱赫，那麽不論他做出什麽樣的事都是可愛可親的，無論他有什麽樣的品性，她都愛煞了他。因為這個人是邱赫，不需要其他的解釋，這樣就夠了。

謝夙卿将傘打開，撐着這把傘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住處。

從今天的表現來看，邱赫确确實實是當初自己所見到的那個邱赫，他善良純真，質樸而純良，所以一開始才能讓自己傾心于他，并且從自己審美觀出發來看，邱赫也确确實實非常對她胃口。

邱赫長得非常漂亮，但是卻不是那種陰柔的漂亮，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的陽光氣息，這是打動謝夙卿的第一個要點。

第二點就是，謝夙卿當年在侯府的時候就身邊盡是些居心不良的人，即便是到了宮中也沒有什麽人關照，她過得一直宛如孤舟，直到她遇見了邱赫。

邱赫的溫柔，邱赫的體貼，邱赫的關懷，這些都像是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穿破厚重的雲層照射到謝夙卿的身上，讓謝夙卿度過了宮中最難熬的那段日子。

第三點則是邱赫這個人确确實實是個好人，即便是他幫着別人殺了謝夙卿，但是謝夙卿這番看見他，再加上先前有意無意地打聽過邱赫，她還是無法否認這一點。

這個人是不是個好人，從一雙眼睛裏就可以看得出來。也許謝夙卿前世還不夠成熟看不出這一點來，但是對于現在的謝夙卿來說，看破一個人是否在僞裝已經不像從前那麽艱難了。

既然如此，邱赫為何要殺她呢？為什麽要幫着別人來害她呢？謝夙卿想不明白。

她的目光有些悵惘地穿透雨幕，落向遙遙的天邊，回想起當年少年仍未長成的歲月裏，彼此的誓言和愛語都是如此的純真無邪，少年不識愁滋味，少年不知情愛的淺薄，當年的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的歸宿最終竟然會變成那副模樣。

謝夙卿嘆了一聲，便回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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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傘，謝夙卿将傘好生晾着，打算尋個日子就将這傘還給他。

她很想弄明白邱赫究竟是為什麽這樣做，若是和他劃清界限的話，只怕是就沒有什麽得知真相的機會了。唯有在這個人的身邊，觊觎着各種機會，才有下手的可能。

剛剛處理好身上的水跡的時候，謝夙卿的目光無意間往窗外一瞥，就發現雨已經停了。就在這個時候，門就被人敲響了。

“謝典贊，謝典贊，有聖旨來了！”

謝夙卿悚然一驚，連忙站起來開了門。

謝夙卿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就升了職，不知道到底是太後還是皇帝的意思，謝夙卿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得了貴人的賞識了，才入宮不過一個月就升了職。

一般而言，女官之中才色雙絕的并不少見，而這類女官被皇帝看上眼了之後，也是直接到皇帝身邊去當值的。

而謝夙卿雖是升職了，卻是在一個新晉嫔妃眉嫔身邊坐了一名宜人，主要是記錄平時眉嫔的生活起居、言語行動，記錄在冊，并且看見了眉嫔的行為不合規矩也是要提點的。

前世的謝夙卿在绾妃身邊當值，因此對這位榮寵一時的眉嫔也還是有點印象的。

這位眉嫔嚣張跋扈得很，因為是丞相之女，一入宮就受到了百般的榮寵，但是之後卻是越做越過分，最後迎來她的死亡。

去這個人身邊去當女官，謝夙卿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覺得不幸還是應該感到幸運，只是自己今後的日子估計不會太好過了。

接了聖旨，謝夙卿接受了前來宣旨的公公的叮囑之後，便收拾東西去了眉嫔所在的凝雪殿。

這宜人的工作就不是典贊這麽簡單的了，要時時記錄眉嫔的一言一行，跟随身邊片刻不得離開，只有等眉嫔就寝了才能休息。當然了，負責記錄的不只是謝夙卿一個人，保證記錄的真實性和時效性。

謝夙卿見到眉嫔的時候，眉嫔正在梳發，謝夙卿看了一眼，這着實是個美人。

雖然比不上謝雲婧雍容大度的美，卻也自有一番風華。

一頭烏發直垂到腰際，烏黑油亮而沒有一點毛糙的地方。穿着一身蜀錦織就的鵝黃色衫子，上面用金線銀線密密匝匝地繡滿了繁複的花紋，随着行動就泛起如水的耀眼光芒。

謝夙卿跪下行禮：“見過眉嫔娘娘。”

眉嫔“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一個宮娥替她梳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反绾式發髻，點綴着一只青翠的雙股釵，上面的寶石可以看出是成色不錯的，但是并不太搶眼，看起來就比較低調了。

配上眉嫔一身如此高調的衣裳，反而有種渾然天成的清貴。謝夙卿在一旁看着，覺得這宮娥的品味還挺不錯的。

可是顯然眉嫔并不滿意，秀美的眉頭微微蹙起，涼涼地一個眼神給自己身邊的貼身侍女過去，那宮娥立馬就受了一巴掌。

那宮娥想來是完全沒有料到這飛來橫禍，愣愣地望着眉嫔，過了約莫兩三息的時間，她才跪下來，對着眉嫔磕頭謝罪：“眉嫔娘娘贖罪啊！奴婢錯了，望娘娘饒恕！”

謝夙卿皺了皺眉，但是并沒有貿然出言。

只聽得眉嫔示意自己的貼身宮女上前替她拆了這發髻，重新梳妝慢慢悠悠地道：“你可知你錯在了哪裏？”

那宮娥只是砰砰的磕頭，口中喃喃道：“望娘娘贖罪！”

眉嫔又是皺眉，一旁有眼色的宮娥上前又是幾個巴掌揮上了這無辜的宮娥的臉頰。那宮娥連痛呼都不敢痛呼，忍着痛，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只聽得眉嫔輕輕道：“你錯就錯在，将本宮當做和宮裏的其他人是一樣的人。本宮是誰？難道是那些賤人能比的？呵，且不說皇上對本宮有多厚愛，即便是沒有出嫁，本宮也是天下難比的尊貴之人。”

眉嫔頓了頓，一挑細細的眉，涼涼的眼神落在了宮娥身上：“可是你呢？你竟然将本宮和宮中其他女人作一樣的打扮，在你的心裏，本宮竟然和那些女人是一樣的身份嗎？”

那宮娥連連磕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娘娘恕罪！”

眉嫔對這宮娥的求饒聲幾乎是充耳不聞，一直到她的貼身宮女給她梳好了一個堕馬髻，上面插上了珊瑚簪、鎏金墜，直将她整個人都打扮得出挑無比才不再增加飾物。

這個時候眉嫔才對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且心神不安的宮娥道：“行了，你起來吧。出去領個罰，二三十板也便罷了，省得有人說本宮這新主子不仁厚。”

宮娥一聽這話，臉上血色瞬間就褪了個幹幹淨淨，連嘴唇都是蒼白顫抖的，但是眉嫔好歹還留了她一條命，若是在不識好歹，只怕是連這條賤命都留不得了。于是宮娥向着眉嫔磕了個頭道：“謝娘娘仁慈寬恕奴婢！”然後起身出門領罰。

這個時候，眉嫔才站起來，一展身上的衣裙，整個人身上都是金光閃閃的，奪人眼球。

謝夙卿心裏默嘆一聲。其實剛剛那名宮娥的打扮是非常符合規矩的，像她這樣品級的後妃實際上是不應該穿這麽惹眼的衣裳的，給品級更高的嫔妃們瞧見了只怕是少不得明裏暗裏地要嘲諷和為難她呢。

但是謝夙卿也不打算出言提醒，像眉嫔這般的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吃點虧便覺得別人的意見都是懷揣着別樣心思的。不等她稍稍吃點虧，她又怎麽聽得進別人的話呢？

而這個時候眉嫔像是才看見謝夙卿的存在一般，勾起一抹笑容道：“這就是謝宜人吧？怎的跪了這麽久也不站起來，想必膝蓋是跪痛了吧？”

謝夙卿聞言并不起身，恭恭敬敬地跪着：“回娘娘的話，奴婢不敢。”

眉嫔眸光之中流轉出一絲狠厲：“既然不敢，那便站起來吧。”

謝夙卿依言站起，然後就聽得眉嫔道：“本宮瞧謝宜人是個聰明的，應當知道哪些東西該記，哪些東西不該記的吧？”

謝夙卿自然知道，像方才那宮娥所遭的無妄之災，只怕不只是因為那宮娥給眉嫔的梳妝打扮真的不合眉嫔的心意，更是因為要給謝夙卿一個下馬威，讓謝夙卿臣服于眉嫔的淫威之下。

殺雞儆猴這招，雖然是用的爛了，但卻永遠不過時。

謝夙卿連忙換上一副強忍着惶恐卻要強作鎮定的模樣，規規矩矩地道：“奴婢不知道娘娘所言是為何意，奴婢只知忠于人善人事，娘娘如今……如今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是萬事皆聽娘娘吩咐的。”

眉嫔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新來的宜人還是比較上道的，然後揮手道：“來人，把謝宜人帶下去，告訴她該做些什麽。”

謝夙卿原本想說自己已經對這些章程都熟悉了，不需要另外的吩咐了，但是她只是張了張嘴，就行禮道：“是，奴婢退下了。”

像眉嫔這般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原本在自己的府上就沒怎麽受過委屈，從來聽不得別人的違逆，即便是自己的長輩也要聽着他們的順從才好。

這典型的大小姐脾氣怎麽會能夠聽得她的反駁呢？不管有沒有道理，只要順着她便是了。

謝夙卿低着頭笑了笑，這樣簡單的女人也敢自以為是宮中的寵兒，也難怪最後鬥不過人，落得個凄涼下場。

這樣的女人自然不值得謝夙卿費心，她只需要在她的身邊好好當差就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能不沾惹的事就不沾惹，然後一日一日地靠近绾妃的身邊。

謝夙卿虛懷若谷地向着原本在眉嫔宮中做事的老宜人求教了一回，第二日便到了眉嫔身邊去當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