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步步不能錯

皇帝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随即就松開眉頭，放下筆對着眉嫔笑道：“是嗎？朕可是等了許久呢。等你這蓮子羹還真是等得地老天荒了，快說你這小妮子路上都去哪兒開小差去了？”前世在绾妃的身邊當差，謝夙卿自然是知道皇帝的喜好的，不喜在處理政事的時候被人打擾就是其中之一，看來皇帝對眉嫔還是非常看重的嘛，竟然這般包容她。

眉嫔故作惱怒，嬌嗔道：“皇上說笑了，臣妾一心想着要早些見到皇上，怎麽會開小差呢？皇上這般說，臣妾可是不依了！”

謝夙卿這是先前不是沒有再眉嫔身邊當過差，但是沒有聽過這二人的對話，這番來到禦書房還算是她第一次聽見二人的一來一去呢，聽見眉嫔這般嬌羞的語氣，謝夙卿不禁感到心中湧起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天下女子還都是只有在自己最愛的男子面前才會表露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啊，連眉嫔都逃不開這鐵律去。

想眉嫔是這麽潑辣蠻橫的人，但是在皇帝面前，這些潑辣蠻橫驕縱無禮摻雜進一些少女的柔美，竟然就成了這樣嬌憨可愛的樣子。謝夙卿忍不住笑了笑，自然是免不了又想起了那無論如何也理不清的感情來。

就在這檔口，皇帝和眉嫔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突然皇帝就開了口：“上次調到你宮裏的那名宜人可在？”

謝夙卿猛然之間被點名，立馬就渾身一哆嗦，然後就聽見眉嫔甜得像是快要膩出蜜來的聲音輕輕響起：“皇上怎麽想起她來了？難不成這宜人還有什麽過人之處讓人念念不忘嗎？”

皇帝歡歡喜喜地伸出食指在眉嫔秀氣小巧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這小妮子，朕有你一個就已經念念不忘了，若是再加上一個，朕不得累死？這個人是太子提過的，朕自然是得看看，這宜人是有什麽出人之處了。”

謝夙卿聽到這裏，當即就走上前了幾步跪下來行禮：“奴婢謝夙卿見過皇上，回皇上的話，今日當值的正是奴婢。”

皇帝的語音慵慵懶懶，像是浸滿了濃濃的酒醪：“擡起頭來說話。”

謝夙卿心下一驚，知道不好，但還是慢慢地擡起頭來，然後就看見了眉嫔一張美豔的臉上笑容有些僵硬，眸中的笑意仿佛化成了淩厲的實質，讓謝夙卿渾身都有些發冷。謝夙卿哀嘆一聲，只怕今日回去了是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好在皇帝的目光只是掃了一下謝夙卿的臉，便不再看她，只聽他對着眉嫔笑道：“原來也是名美人呢，怪不得太子也要動心，替她說好話了。”

謝夙卿頓時就茅塞頓開了，原來是太子給她說的好話啊，她說她怎麽就沒頭沒腦地升了職呢，即便是家裏的勢力也不至于這般誇張的，畢竟外臣就是外臣，爪子伸到宮裏都是不合理的。但是随即謝夙卿就陷入了深深的憂傷之中。皇上您能不說這種暧昧的話嗎？這一個美人出來了，眉嫔娘娘可是要吃很長時間的醋的啊！

果然就見眉嫔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瞪了謝夙卿一眼然後不悅道：“皇上當着臣妾的面說一個女官是美人，臣妾可是不開心了。”

皇帝笑得溫和無比，那神色和長輩寵溺小輩絕無二致，他摸了摸眉嫔的頭發道：“眉嫔啊，朕不是說你，醋性也太大了，若是都像你這樣，朕身邊這麽多的女官都在，豈不是要醋死了？你這般當着朕的面自然是沒有什麽的，但是在後宮之中卻不能這樣，在宮裏就是要和睦相處，宮裏的都是你的姐姐妹妹，不得有什麽嫉妒暗害的地方，你可明白？”

眉嫔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謝夙卿心裏暗暗叫苦，皇帝不僅當着眉嫔的面誇贊她，這會兒還讓眉嫔因為謝夙卿被說教了，這下事情是越來越不好了。

眉嫔悶悶地道：“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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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眉嫔一記眼刀甩過來：“你這賤婢難不成不長眼睛嗎？還不快滾下去，跪在那裏徒惹人心煩！”

謝夙卿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心下卻是惴惴。她不禁苦笑，這幫上位者還真是愛折騰，只是幾句話就将她推向了死路。照眉嫔一貫的行事風格來看，她從來都是不忌憚狠狠懲罰那些讓她看不順眼的宮女女官的，用的手段也只有重沒有輕。之前謝夙卿之所以沒有受過什麽太過嚴重的懲罰也完全是因為謝夙卿察言觀色的功夫比較到家，現在可好，她長袖善舞心思圓滑也比不過皇帝無意之中的幾句話。

謝夙卿想起眉嫔在自己的宮中所用的種種刑法，頓時就覺得頭皮發緊。

果不其然剛剛一出禦書房的門沒幾步，眉嫔就一個巴掌扇上來了。謝夙卿被打得兩眼發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但是她知道自己身後就是禦書房的門，若是真的撞上了門，驚動了皇帝，皇帝也未必會維護她這個小小的女官，多半還是會罰她的，倒是回到凝雪殿還是逃不了一頓責罰。因此她堪堪止住了自己往後的身軀，連忙跪下來。

眉嫔冷哼一聲：“你跪下幹什麽？難不成還是想等皇上出來了好惹得皇上憐惜？”

謝夙卿強忍着自己臉上的痛楚道：“奴婢不敢。”

眉嫔冷笑：“哼，還跪着幹什麽？丢人現眼！”

說罷便拔腳就走，謝夙卿連忙跟上去，一邊想着應該怎麽給這個脾氣難順的眉嫔理好她的脾氣。眉嫔一般是不會親自動手打人的，今日看來眉嫔是氣極了才會這般。在外面眉嫔也不屑和一個小小的女官計較，有什麽都是回了宮再算賬。

回了凝雪殿，眉嫔就對着自己身邊的宮女道：“将謝夙卿帶下去，好好打上二三十個巴掌再說！”

謝夙卿連忙跪下來：“娘娘恕罪！往日裏皇上到凝雪殿來一次都沒有想到要看看奴婢，今日皇上竟然會突然提及奴婢，娘娘不覺得事出蹊跷嗎？”

眉嫔一愣，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轉過身來道：“你的意思是？”

謝夙卿的眼神遲疑着往四周一掃，眉嫔也并不是太愚笨，将謝夙卿帶到殿中，令貼身宮女關好門，才再次發問：“你想說什麽，說清楚了。”

謝夙卿深吸一口氣，理順了自己的思緒，才慢慢開口道：“今日娘娘竟然一出門就碰上了兩位娘娘，這些人都是看見了娘娘要去禦書房的。但是在平日裏，娘娘去禦花園的時候何時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碰上這麽多位娘娘過？”

“接着說。”眉嫔的眉心緩緩皺了起來，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撚起自己的衣袖來。

謝夙卿道：“皇上平日裏根本就沒有想起過奴婢，今日卻會想起這一茬，只怕是受了旁人提醒的。這個人想必是看穿了娘娘的秉性，大約是想到娘娘會責罰奴婢的。但是這些事未免都太巧了。想必不久宮中就要傳滿了娘娘善妒的流言了。”

眉嫔的眼神中劃過毫不掩飾的譏诮：“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要逃過責罰嗎？你覺得本宮能饒過你？呵，可惜啊，真不巧，本宮什麽都怕過，可就沒怕過人言這種東西。若是連旁人幾句空穴來風的話都要害怕，人還能在這世間好好地活着嗎？你倒是一番好算盤，可惜本宮不願聽。來人——”

“就是讓皇上聽進了耳朵也沒關系嗎？”

眉嫔瞳孔微微一縮，輕輕斂了斂自己的氣息：“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謝夙卿露出一個笑容，眸中流露出上位者一般的神色：“娘娘就不好奇，太子殿下為何要在皇上面前提起奴婢的名字嗎？娘娘難道也不想知道，是誰針對娘娘設下這個局的嗎？”

眉嫔自然是從來沒想到過這一茬，臉色一暗：“你知道？”

謝夙卿道：“奴婢不知道，但是也能大致猜測出來。”

“是誰？”

“那個人是能夠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也是能夠動搖皇上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對娘娘有不小的怨念，若是能夠讓娘娘得了皇上的厭惡，就能獲利。這樣的人不是後妃便是朝臣，若是後妃，自然是能夠獲得皇上的寵愛的，若為朝臣，只怕就要和丞相大人有關了。其中涉嫌太多，恕奴婢不能再多說。”

眉嫔的指甲慢慢地陷入自己柔軟錦緞的衣袖裏。是了，她倒是沒有想到這樣複雜的關系了。平日裏在自己宮中怎樣嚣張跋扈都沒有關系大，但是若是讓自己的父親受了連累就不好了。照着謝夙卿剛剛的話來看，這個人多半就是太子安插到宮中的眼線了，得罪了太子，只怕就意味着自己的父親要站在太子的敵對方了。

眉嫔雖然不争氣，但是這點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身為官宦子女，她見識過太多的浮浮沉沉了，也知道這些貴人是最惹不起的。

這麽看來，這個謝夙卿倒是動不得了。

眉嫔的眸光漸漸的更加冰冷了，她冷冷地望着謝夙卿道：“你這意思倒是本宮那你沒辦法了？呵，一個小小女官也想左右本宮嗎？”

謝夙卿連忙磕頭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擔憂娘娘，若是這樣的名聲傳了出去，連帶着太後娘娘也對娘娘有了意見可怎麽辦？宮裏的腌臜事只會多不會少，若是娘娘留下了這樣一個名聲，以後出了事，娘娘就很可能會變成他人陷害的第一個對象。娘娘請三思，後宮之中确實是一步走錯不得啊！”

眉嫔聽了這話也發覺自己往日的行為多有不妥之處，這樣想來，這個丫頭也算是替自己考慮了。眉嫔這般想着，倒也不覺得謝夙卿看着礙眼了，面上松了幾分，但還是道：“還不快滾下去，還呆在這兒礙本宮的眼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