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中宮之主

謝夙卿聽見的時候愣了一下，随即就輕輕地在眉嫔的耳邊道：“眉嫔娘娘，不該說的話莫要說了，很快就回宮了，回了宮才安全。”

然而這話顯然是沒什麽效果的，因為眉嫔還是在狠狠地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馬上咬上皇後的脖子，将她的血肉咬得幹幹淨淨才好。

謝夙卿沒辦法，但是也不能就這樣給人聽見了，只好輕輕地按住眉嫔的嘴唇，讓她吐出來的字節都變得模糊不清。

若是現在讓人聽見了，她擔心自己會落下個惑主的罪名。雖然她并不是什麽值得對付的角色，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在各位嫔妃們心中的地位。她并不是朋友，也不能提供很好的助力，若是能夠将眉嫔幹掉，她們必定是不會省下那說上一句話的力氣，放棄将謝夙卿這個小螞蟻碾死的。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謝夙卿可以死得很快，也很利落，她暫時還沒有死去的興趣。

謝夙卿并不知道，就從這件事開始，眉嫔就已經踏上了她必經的那條路，并且最終走向那個早已經注定了的歸宿。或者說，其實從眉嫔第一天進宮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她這樣的命運了。

這個春天的櫻花尚未凋零幹淨，紛紛揚揚，頗像是一場纏纏綿綿下不幹淨的雨，點點滴滴，都是悲傷的情意。

皇帝得知了這件事的時候大驚失色，便陰沉着臉往宮中趕去了。

一看見皇後他就陰着臉道：“眉嫔是你下令打的？”

皇後自然知道皇帝會跑來興師問罪，但是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這就是她的丈夫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為了別的女人來責問她，也不管是不是那個女人的錯就認定了是她的心胸狹窄才會這樣的。

皇後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向着皇帝跪下，磕了個頭道：“皇上，這件事您就不問問過程是怎麽回事嗎？”

皇帝眸中盡是淡漠：“朕早就告訴過你吧？不要輕動眉嫔。但是你現在這是什麽意思？明擺着違逆朕嗎？不管事情的過程是怎麽回事，但是你怎麽能對眉嫔動這麽重的手呢？”

皇後望着皇帝，眸中劃過淡淡的憂傷，幾分絕望。

很快她就斂了斂眼脻，收起自己這樣脆弱的神色，竭力忍着不讓自己眼眶裏的淚水滑落出來，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起來。她道：“皇上，當初宸妃妹妹不願意當皇後，所以臣妾才能有這個榮幸當上了這坐擁後宮的皇後。皇後之位确實尊榮，管理後宮三千佳麗，安享榮華富貴。可是其中有多少辛酸苦楚，其他人不知道臣妾無所謂，皇上，若是連你都不明白，臣妾這麽多年的苦吃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皇後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不受控制般刷刷地往下流，她擡起手擦了擦頰邊的淚珠，卻有數不勝數的淚水接着落下，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帶露梨花一般惹人可憐。

皇後在皇帝身邊待了這麽些年，自然對皇帝的喜好是一清二楚的。

Advertisement

平素她不屑這般作态，并不代表她做不出來，現在這般，反而顯出幾分不易看出來的嬌嫩來。

皇後接着說：“皇上，臣妾在中宮之位是夜夜難以安眠，唯恐行為有所差錯便會惹得後宮裏的各位嫔妃們恥笑，擔憂若是臣妾不能管理好後宮會不會惹來太後娘娘的責罰。可臣妾更加害怕若是不能好好幫皇上處理好後宮之事，皇上就會無心處理政事，這樣臣妾就不僅是皇家的罪人了，更加是蒼生社稷的罪人，這樣臣妾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因此日漸嚴苛地對待自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臣妾是知道的，皇上喜歡嬌豔如花的女子，喜歡會撒嬌的小女人，臣妾也希望能夠獲得皇上您的喜愛，但是和後宮的平靜相比，臣妾寧願将皇上讓給後宮的其他姐姐妹妹，而不是獨占着皇上不放。臣妾以為這樣已經算是很犧牲了，但是眉嫔妹妹出現的時候，臣妾是真的覺得很委屈。”

“皇上，眉嫔難道就真的沒有做錯嗎？那一日發生了什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皇上你為何就是寧願相信是臣妾無理取鬧也不願意聽臣妾一句話呢？臣妾這麽些年……這麽些年……”皇後越說越激動，她不得不停下來理了理自己的呼吸，但是她沒有成功，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臉輕輕地抽泣起來。

皇帝也知道是自己反應過激了，但是皇帝怎麽可能會對皇後示弱呢？只聽得皇帝道：“皇後啊，不是朕不相信你。眉嫔是什麽樣的人，你是什麽樣的人，朕都是一清二楚的。更何況你為朕做了這麽多事，朕怎麽可能會忘了呢？有些事不說，不代表朕不記得。你為朕的後宮付出了這麽多，朕都是一筆一筆地記在心裏的。只是你這樣懲處眉嫔确實是太過重了，眉嫔從小都是嬌生慣養的，哪裏經得起你這般教訓？小小給個懲戒也便罷了，三十杖，這可得讓眉嫔有多痛啊！”

皇後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揚起一張帶着淚痕的小臉望着皇帝，堅定地道：“即便皇上您這樣說，若是能夠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的決定也不會更改半分。按照宮規，不論品級，只要是辱及了中宮皇後，便要賜一丈紅。但是臣妾念及眉嫔畢竟是皇上喜歡的人，便不敢下重手，只是給了三十杖。臣妾知道皇上是心疼的，但是若是不好好讓眉嫔記住這一次的教訓，下次她只怕都是敢對太後娘娘不敬了！”

皇帝啞口無言，無奈地嘆口氣道：“唉，這眉嫔也是太不争氣了，朕都已經吩咐過你不要動她，竟然還能逼得人不得不殺雞儆猴。年紀太小就是這點不好。”

皇帝又道：“皇後，你且起來吧，這件事就先算了，朕先去看看眉嫔再說。”

“是，臣妾恭送皇上。”皇後遵命站起來。

送走了皇帝，皇後臉上的神情漸漸冷靜起來，之前的委屈失望甚至是絕望的神色消失殆盡，就像是陽光下的冰棱一般消失不見。

她今日給皇帝看的就是她弱勢的一面，若是皇帝連這一招都不吃，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皇帝從小就喜歡那種年輕的女子，最好是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因此他格外喜歡年紀輕的女孩子。

然後皇帝就一路到了眉嫔的凝雪殿，看見了趴在床上異常凄涼的眉嫔。

眉嫔大約是累極了，已經在榻上睡着了。她的睡顏非常安詳，肌膚如玉一般柔膩，仿佛吹彈可破。因為失了血色而顯得有些蒼白，和平時古靈精怪驕橫可愛的模樣截然不同，顯出幾分脆弱的嬌弱來，這讓皇帝的心腸都軟了幾分，生出一股子保護欲來。

她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不舒服地皺着眉，還低低地不知道在呓語着什麽。

皇帝皺了皺眉，對着一旁随侍的宮娥道：“看見娘娘魇成這樣也不知道叫醒娘娘？這麽不機靈，還怎麽好好照顧眉嫔娘娘？”

那宮娥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娘娘因為傷口疼剛剛才睡着了，昨晚一晚上都沒睡着，現在好不容易能夠睡一會兒，奴婢不忍心打攪，這才沒有叫醒娘娘，皇上恕罪！”

皇帝聽了這話臉色才稍霁了，不再說話，揮了揮手道：“你們且退下吧，朕在這兒陪着眉嫔講講話。”

宮女們微微一愣便退了下去了。眉嫔被罰，她們還當是眉嫔不再受寵了，這才會受到這樣的冷遇，但是看皇帝這反應，眉嫔并沒有被冷待啊！

皇帝在旁邊坐了一會兒便有些不耐煩了，正要走的時候，眉嫔就從噩夢中驚醒了，眸中盡是驚惶，焦距過了好一會兒才聚攏了，看見了旁邊的皇帝，頓時就淚水漣漣了：“皇上！”

皇帝伸手拍拍她未曾受傷的肩背，柔聲道：“眉嫔啊，可還痛？”

眉嫔抱住皇帝，在他的懷裏輕輕抽泣，聽見他這樣問連連點頭道：“皇上，臣妾好痛！嗚嗚嗚……臣妾好怕啊，為什麽皇後要這樣對臣妾，臣妾究竟做錯了什麽？皇上……”

皇帝聽見這話，身子僵了僵，然後皺着眉道：“眉嫔啊，不是朕說你，你确實是太胡鬧了。皇後是誰？皇後可是中宮之主，是一國的主母，怎麽能夠容你這樣侮辱呢？這一次還算是輕的，若是還有下一次可就不是這麽簡簡單單地就過去了，你可知道了？”

眉嫔聽見這話瑟縮了一下身子，她聽得出來皇帝話裏的不悅，也知道自己若是再這麽糾纏下去只怕是沒什麽好處，但是她覺得皇帝一貫都這麽寵她，從前也從來都不曾說過她的不好，這次大約也不會有什麽事。

于是她再接再厲道：“皇上，臣妾只是受了皇後的激，一時被蒙蔽了才會說出那種話來，皇上是知道臣妾的，臣妾何時說過這樣過分的話了？還不是皇後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皇帝不悅地打斷了：“眉嫔，夠了！這件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沒有誰來給你打抱不平啊，大家都是站在皇後那裏的。若是你覺得所有的後妃都是站在了皇後那裏，那你來告訴朕你為何這麽不得後宮之人的心呢？”

眉嫔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頓時委屈的不行。她重傷未愈就受了這樣的責罵，頓時委屈地咬住嘴唇，眼淚汪汪地望向皇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