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冷玉宮

這個時候禦書房裏的一個宮女進來了，端上了茶點來，謝夙卿接過了放在書桌上，皇帝看都沒看一眼。謝夙卿有些擔心皇帝餓過了勁兒便開口道：“皇上，茶點。”

皇帝這才掀了掀眼皮，嗯了一聲。

李公公這個時候開口道：“皇上，這茶點是齊妃娘娘親手做的茶點，就盼着皇上能夠吃一點，能好好處理政事呢！”

皇帝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撚起來吃了一口，然後便放下來了不再看了。

謝夙卿驚訝，難不成這茶點就這麽不堪品嘗麽？皇帝從用了早膳以後就到現在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應當已經餓了，怎的這麽沒胃口？

莫不是因為方才楚胤勾起了皇帝的傷感情愫吧？

過了一會兒，皇帝開口：“謝禦侍，待會兒你去齊妃宮裏，告訴她朕很喜歡她做的糕點，只是她年紀大了，本不必做這些事，若是傷了身體可不好。”

謝夙卿愣了一下便點頭道：“是，皇上。”

謝夙卿領命出去了，出了禦書房又轉過幾個彎，路過禦花園的時候她隐約聽見稀稀落落的人聲，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這樣的聲音她最熟悉不過的了，這不就是女人們湊在一起閑聊所發出的嗎？

而且這樣的語音語調顯然是在說誰的壞話了，她從小到大聽過不知道多少次，更別提重生之後又聽過多少遍了，此時一聽就聽得出來。

謝夙卿搖搖頭，本來不欲管，掀起腳面就要走，誰知道剛剛動了一下就聽見那裏隐約傳來“謝夙卿”三個字，便忍不住站住了腳步。

她站的這個地方被一大塊假山遮住了，透過假山上的幾個小孔是能隐約看見那邊是什麽的，若是不注意，那邊的人大約沒法兒發現她。

謝夙卿心裏計較了一下，便往假山那邊靠了一些，聽得那細碎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

那邊的人道：“哎呀，真不知道這謝夙卿究竟得了皇上什麽青眼，竟然這麽久還這麽慣着她，什麽都讓她伺候，你們說皇上是不是看上她了？”

有人嗤笑一聲：“就是看上了又怎麽樣？這女官原本就是皇帝的女人，別說女官了，就是宮女兒，只要皇上說一個要字，誰敢不從？”

“可後宮裏的宮女千千萬，怎麽就她給看上了？”說話的這個聲音還很稚嫩，大約是新來的宮女。

“哎喲，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當初她的主子眉嫔犯了事兒，她想把事兒攬在自己身上，沒成想皇上英明，根本沒聽她的，就把眉嫔給打入冷宮了。主子進去了，按說這伺候的宮女女官是逃不了的，可是就是當日在皇上面前頂罪的舉動讓皇上注意上她了，便把她攬到自己身邊放着了。”

“怎麽皇上就沒整治她？即便是忠心護主，也不至于就能讓皇上這麽另眼相待啊。何況這惡仆大多都是忠心的，怎麽皇上竟然對她起了心思？”

“這可就要算得上是這女人的心計了，當初認罪的時候她可說的是沒來得及阻攔自己的主子啊，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就是說這主意是主子自己出的，她也攔過了，是眉嫔……眉廢人自己不争氣。這話一說出來誰還覺得事情和那小小女官有關系？”

然後聽着的人都發出一陣驚嘆和抽氣聲：“天哪，這一舉兩得的方法還真是好，又免了自己受罪，還得了皇上的青眼。這禦侍還真是心思深如海底啊！”

“可不是？後來啊她進了禦書房，皇上喜歡她，就一直用着她，也不用旁人了。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她不會讨好人，據說她被皇上嫌棄過不止一次，因此她才沒能爬上皇上的床。要不然啊，她說不定早就已經得了常在或者是貴人的位份了！”

衆人一陣啧啧，謝夙卿聽了半天壁角，聽見人們這麽編排她也不生氣，反而笑笑。

還好還好，這樣看來她還是能嫁出去的。

謝夙卿這麽想着，腳下便輕快起來，很快就到了齊妃的冷玉宮。

冷玉宮這名字是皇帝年輕的時候取的，當初是想着取個風雅的意思，可在後宮裏誰進了這宮殿總覺得忌諱。冷玉，冷遇，在宮裏誰想受到冷遇？因此誰都不願意來着冷玉宮。

可是這事兒又能由得了誰？不願意來的也不得不來。

一開始還沒什麽太明顯的征兆，可是随着齊妃慢慢排擠掉原本居住在冷玉宮裏的嫔妃之後，這冷玉宮裏就越發清冷起來，皇帝也不愛着冷冷清清的勁兒，也來的少了。

齊妃這妃位和各個妃子得來的方式都不一樣，旁人是因為受了聖眷才升了妃位，唯有這一位齊妃是因為跟了皇帝時間久了，多少有點情分，再加上她輩分高，能服衆，這才給了她妃位，好容易才湊齊了四個妃位。

旁人升了妃位的時候都是歡歡喜喜，也正是聖恩正濃的時候，偏偏齊妃的妃位是皇後拔的。

皇帝原本就不喜皇後，皇後拔的人他也就連帶着心裏起個疙瘩了，更別說這齊妃原本就不太讨喜了。

謝夙卿進了冷玉宮，這冷玉宮裏果然是冷冷清清，一進了這冷玉宮，原本就已經深濃的秋意竟然更深了幾分。

謝夙卿忍不住愣怔，她縱然在宮裏浮沉些許年，也受過主子的冷待，但是也從來沒進過這樣冷清的宮殿，而且還是位份極高的妃子的宮殿。

冷玉宮裏種滿了花草樹木，什麽菊花啊寒梅啊自然不必說，裏頭有一顆參天的梧桐樹根莖粗壯得大約要十來個男人合抱才能圍住，只是入了秋，便越發顯得蕭瑟。

裏面有不少的灌木雖然還沒有完全凋零，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謝夙卿勉強認出幾株牡丹月季荼蘼來。

難怪皇帝不愛來這兒，怎麽齊妃也不思量着将冷玉宮裏裝點得好看些，最起碼要多些活人氣才好。

這般蕭條凄冷，別說是快過壯年的皇帝了，就是正當青春年華的謝夙卿也有些受不了裏面的陰冷，好像這宮裏藏了多少魑魅魍魉顯出幾分可怖來。

謝夙卿不禁生出幾分恐懼來。沒錯，謝夙卿經歷了很多事，也學會了如何玩弄人心，重生一次之後整個人都改變了不少，變得強大了不少。

但是這并不代表她能改變自己的一切，她還是那個怕黑怕鬼的小姑娘。很多女人都是如此，謝夙卿也不能免俗。

謝夙卿打了個顫，心想自己都重生了，難不成還怕這些？算起來自己可是最大的一只鬼了，便是真的有那些髒東西看見了她也未必敢動她。

這麽想着，謝夙卿好歹壯了些膽子，往裏面走去。

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裏面傳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謝夙卿忍不住頓了頓腳步，正在毛骨悚然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傳來腳步聲。

謝夙卿擡起頭往裏看，就看見一名宮女走過來對着她笑道：“可是皇上身邊的謝禦侍？”

謝夙卿這才放松了，舒了一口氣，笑道：“正是。不知道齊妃娘娘可在宮裏？”

那宮女笑道：“大人這可沒趕上巧了，齊妃娘娘方才去看皇後娘娘了。這不，前腳才走您後腳就來了，真是不趕巧。”

謝夙卿恍然大悟，難怪這宮裏一點活人氣兒都沒有呢，原來是都出去了啊。

她對着這宮女笑道：“那可真是不湊巧，皇上說喜歡吃齊妃娘娘做的糕點，特地讓臣來向齊妃娘娘道謝，順便給娘娘些好玩意兒，誰知道娘娘竟然不在宮裏，這倒讓本官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宮女名字喚作巧蓮，是齊妃身邊的宮女，跟了齊妃不少年了，只是一直沒有到心腹這個地步。

這個時候聽見謝夙卿這樣說，想當然地就道：“那便讓奴婢代娘娘領了吧，還有什麽話也一并帶了給娘娘吧。”

謝夙卿抽抽嘴角，心想這宮女怎麽這麽不知道禮數，竟然想出這種昏招來也是不容易。

代齊妃領？這是她能領的嗎？她既不是齊妃的親人，又不是齊妃的師長，怎麽能做這種事？

這賞賜可賞賜的不僅僅是東西，更是代表着皇帝的恩寵，她代領了東西，怎麽不連皇帝的寵愛也一并領了？怪到齊妃出去了也不帶她出去，看她的衣裳和年紀顯然是在齊妃身邊待了不短的時間的人，齊妃不願拂了老奴的情面，也不願意帶着她出去丢人，謝夙卿覺得自己還是能夠理解她的無可奈何的。

但是想歸想，謝夙卿面上還是一派和氣，笑道：“這就不勞煩姑娘了，齊妃娘娘在皇後娘娘宮中嗎？齊妃娘娘出去多久了？”

那宮女道：“出去了快一刻鐘了，想來娘娘和皇後娘娘是要聊不短時間的，大約用午膳的時候就回來了。”

謝夙卿暗嘆自己真是倒黴，竟然挑了這個時候來，用午膳的時候還要回去伺候皇上呢，雖然說事出有因的，但是這麽候着顯然不是什麽好事兒。這宮裏最忌諱的就是越俎代庖和屍位素餐，謝夙卿也不敢這麽做。

但若跑到皇後宮裏去難免被人指責不懂事，謝夙卿這下有些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