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親二十七下。

薄幸這場夜戲拍到了下半夜,宋知非就看到了下半夜,樂婉娩坐在主創區昏昏欲睡的玩手機,宋知非時不時的站起來活動下筋骨,可視線從未離開薄幸。

夜風朗朗,驅趕着白日的悶熱。

城牆上白衣翩跹,不然微塵,薄幸紅着眼看城下,通過微表情把內心的掙紮演的淋漓盡致。

劇情裏這幕戲是易冷人生的巨大轉折點,易冷的少年心氣都被這場疾風帶走,自此知乎,偌大的長安城再也沒有纨绔貴公子易冷。

這場拍到第八次,簡橙喊卡,宋知非站起來,雙手交握,掌心合攏在分開,不發聲音的為薄幸鼓了掌。

宋知非閱片無數,自己寫劇本,也看人演劇本,眼光挑剔。

可此時此刻,她願意通宵喂蚊子,只為了此刻能夠站在起來,為薄幸鼓一次掌,哪怕無聲。

世事難參透,不可說。

本來在三年前,薄幸演《雪落》那日,她就該奉上這掌聲。

虧欠了許久,好在今日依然能夠彌補。

薄幸後面還有場落寞歸家的夜戲,宋知非沒看,她拉着樂婉娩先回去了。

自己的房間就住薄幸對面,錯開回房時間是最優選擇。

樂婉娩困的不行,等車的時間整個人都半趴在宋知非身上。

宋知非揉着她的腦袋批評,“你昨天幾點睡的啊?”

樂婉娩迷迷糊糊的答,“三點也不是四點的,反正你進屋之後就跟橙姐聊天,橙姐走了我又打了十來局王者榮耀,今早七點半我就跟着劇組大巴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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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不夠你打了?”宋知非匪夷所思,她偶爾也會玩些游戲,但都不太上瘾,不是很理解樂婉娩這種網瘾少女的心境。

“我想着贏一局就睡覺呢。”樂婉娩無辜的眨眼睛,更用力的扒住宋知非的肩膀,“結果沒想到,打了十三場才贏。”

“蠢死了。”宋知非吐槽道,見打的出租車到了,推搡着把樂婉娩塞進了後座帶回酒店。

簡橙還在熬大夜拍戲,樂婉娩直接回自己房間補覺了,宋知非自己坐在客廳裏玩手機。

桌面上還擺着大半袋子薄幸昨晚買的脆桃,宋知非早上拎了袋分給劇組同事,留了些給自己吃。

但顯然她留的有點兒多了。

客廳窗簾沒拉,近日天氣都意外的晴朗,沒下過雨,劇組的拍攝進度完全沒因為外在原因拖延過。

如果接下來一周順利的話,下周整組人将如期前往東山島拍攝海景。

月明星稀,宋知非向着夜色坐了會兒,起身從袋子裏撈了兩個桃子去洗,她洗的很仔細,用指腹把表皮的小絨毛全都搓幹淨。

套房裏備了咖啡杯碟,宋知非蹲在垃圾桶邊把皮削幹淨,用小刀在碟裏解刨桃子,她切的小心翼翼,刀尖還是碰觸瓷器發出了脆響。

切第一只的時候,宋知非理解為只是想吃桃子了而已。

切到第二只的時候,宋知非忽然想起來,薄幸花錢買了桃子,又拎了一路拿回來,好像還一口都沒嘗過。

應該是吃到了吧?宋知非撚起塊桃子,送進嘴裏咬碎,脆桃口感極佳,甜度适當。

畢竟自己今天在劇組休息室的每個工位上都擺了只。

那萬一他沒帶回酒店呢?薄幸這種直男似乎也不會特地把水果從劇組帶走的吧。宋知非又往嘴裏送了塊,思索着,那他助理應該會幫他的吧。

想到這裏,宋知非自己都笑了,還沒真沒聽說哪家藝人助理,大半夜回了酒店之後會幫藝人削水果呢。

她換了純棉的吊帶睡裙,修長的腿疊搭在抱枕上,側躺着往嘴裏塞桃子,很快就吃光了第一只桃子。

宋知非飽了,可她削了兩只。

緊盯着剩下那只沒被分屍的桃子發了會兒呆,宋知非一不做二不休的找到手機,給薄幸發了條消息:[吃桃子嗎?]

知道薄幸那邊起碼還得再拍小一個點兒才有可能結束收工,所以宋知非發過消息就沒再管了。

宋知非沖了個澡,懶得吹頭,直接用幹發帽包裹着濕潤的頭發,側癱在沙發上看電影。

她看《贖罪》,07年的片子,宋知非不只看過一次,每次看都是在夏天。

電影畫面裏的夏日午後美輪美奂,蟬鳴聒噪,鳥語花香,嫩綠的連衣裙、清澈見底的池塘,一切都起源于這個躁動的午後。

此後是戰火紛飛,是始作俑者的妹妹一生難安,是相愛之人緣分已盡。

男主在生前給此生摯愛寫下的信裏講,“我會回去,找你,愛你,娶你,挺起胸膛生活。(《贖罪》臺詞譯文)”

宋知非每次看到這裏,都心如針紮,淚盈于睫,這次也并不例外。

她在空蕩的客廳裏抱着平板電腦小聲啜泣,平整的紙巾被打濕捏皺成團,堆疊在沙發邊緣。

宋知非哭電影裏男女主的生平,也哭自己寫的《雪落》。

她明明應該在少年時候跟薄幸相識,親自邀約薄幸來演自己以他為原型寫的電影。

那些關于《雪落》的盛名裏,應該有宋知非跟薄幸兩個人的名字,理所應當的該踏過同一條紅毯,在講臺上并肩而立。

若當初有任何一霎那,宋知非在意、抓住了細枝末節,如今也不會陷入這種尴尬到無以言表的境地裏。

要費心去瞞騙薄幸自己的身世,想去坦白,卻又不知道如何啓口。

要她怎麽跟薄幸說呢?

是撒嬌撒癡講:“我其實并不是個劇組打工的,包括多年之前你看到我在燒烤店當服務生也是假的,那些你以為的身份統統都是假的。我大名叫宋窈微,你去搜這個名字,會發現是個還算有名的編劇,燒烤店服務員,是因為燒烤城是我家旗下的連鎖産業,我當時在寫燒烤小妹的劇本,所以去體驗生活來着。”

還是溯源嚴肅的說:“郭凱華是我前男友,他剽竊了我的劇本,把編劇那欄署了他的名字,所以我記恨你,在一開始想要報複你,才故意去騙你的。現在我後悔了,你是個好人,我不想騙下去了,特地來跟你坦白。”

亦或者是把顧意賣掉,拿開玩笑的語氣跟薄幸讨價還價:“幾年前顧意想把你介紹給我,但你放了我鴿子,現在你跑不了了,願意做我家養金絲雀嗎?”

三年前的因果交錯到今天,宋知非終于撥開層層雲霧,望見自己的真心,卻含淚吞聲,難以直視。

……

直到手機響起,終結了宋知非內心的糾結,她伸手去夠放在桌上的手機,順勢碰掉了不少擦鼻涕眼淚的紙團。

是薄幸打過來的語音。

薄幸收了工後四下環顧,沒能找到宋知非的身影,就直接打了語音。

“在哪兒呢?”薄幸的嗓音低啞,背景音還是嘈雜的人聲跟器械搬動聲響。

剛才宋知非啜泣了許久,開腔怕被薄幸聽出不對,她深吸了口氣,故意掐了下嗓。

但沒能控制好氣息,結果就變成了小學生撒嬌,“我先回酒店了,吃桃子呢,就想起來問問你,要不要吃。”

她聰明的把自己聲音奶氣跟含糊不清歸咎為在吃東西。

薄幸那邊沒馬上回應,只是背景音越來越小,過了約莫半分鐘,薄幸終于找到了僻靜的地方,才繼續說,“嗯,我剛收工,等下就回去。”

大抵是喝過水,聲音不似剛才沙啞,還是低沉。

“那要吃嗎?”宋知非輕聲問道。

“要吃。”薄幸抿唇笑了下,又補了句紮心的話,“我自己買的桃子,還半口都沒嘗到過呢,怪委屈的。”

“……”宋知非現在完全不想哭了,她甚至還想問問薄幸,眼睛生的那麽好看,純粹就是為了當個擺設的嗎?

“那你等會回來過來拿吧。”宋知非整理着翻湧的情緒,敷衍道。

薄幸那邊頓了下,才講,“你送來我房間吧,大晚上的,我去樂婉娩哪兒敲門不太好。”

宋知非還沒能完全把自己的心事收好,她沒思考,便應,“行。”

等語音挂掉,宋知非才砸過味來。

神他媽的去樂婉娩房間敲門不太好,那她一個姑娘,淩晨去敲男人的門就沒問題了嗎?

宋知非坐起來,盤腿給薄幸發消息。

宋知非:[沒事兒,樂婉娩說她不介意,你過來拿吧。]

薄幸垂眼掃見了,沒回,只同妝造客氣講,“能稍微快點嗎?”

助理劉哥好意提醒他,“薄幸,你手機有消息。”

薄幸颔首,無言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是不想回而已。

他沒回,宋知非也不好再發下一句,吃不吃是她主動問的,答應去送也是她自己答應的。

于情于理都沒有理由不停的cue薄幸,而且薄幸剛收工,現在多半還在換衣服卸發套。

宋知非等了又等,期間還給樂婉娩發了幾條江湖救急的消息,樂婉娩也沒回。

宋知非這才想起來,兩個小時之前,她親自把樂婉娩送進屋裏,還反複強調讓樂婉娩早點睡覺的。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宋知非這桃是非送不可了。

那首要任務就是掩蓋自己現在的樣子,她剛哭過陣,眼睛還紅着,捧冷水浸了幾番,還是紅。

宋知非着急的原地打轉,最後靈機一動,從化妝包裏翻找出眼藥水,又挑了幾個個頭大的桃子,把水果刀跟削皮刀一并裝入塑料袋。

她剛拿了電吹風坐下,薄幸的語言便又挂了過來。

男聲清冽,“我到酒店了,你送過來吧。”

薄幸回來的,可有點兒快的驚人。

他住宋知非對面房間,宋知非舉着手機走到門口,邊答着,“那我給你送過去。”

邊目送薄幸進房間,關上房門。

說謊爽一時,圓謊火葬場。

本着速戰速決的想法,宋知非快速回到客廳,從桌上拿起準備好的塑料袋,當然也沒忘了握道具眼藥水。

三分鐘後,宋知非曲指骨,輕輕敲響了薄幸的房門。

她開門就到薄幸門口,統共加起來沒有五部路的距離。

吊帶睡裙沒換下,頭頂的幹發帽也沒拆,她心裏小算盤打的響,薄幸如果還想多聊,宋知非就說自己着急回去吹頭。

薄幸是用手肘開的門,剛洗完臉就接到了工作電話,臉上的水澤還沒擦掉,襯衫解了五顆扣子,露出了大半胸膛。左手握着手機舉在耳邊,右手是通告單,在讨論工作事宜,嘴裏講着,“大後天跟大大後天都是空出來的,19號去東山島……”

見來人是宋知非,桃花眼微揚,給了個眼神後,就轉身往屋裏走,宋知非拎着桃子在門口,進不想進,不進又不能給薄幸扔門口跑路。

怪只怪自己來的太不是時候,宋知非硬着頭皮進了薄幸房間。

套件都是同樣的布局,薄幸慵懶的坐在飄窗上接電話,長腿随性的支着,襯衫大開,完全沒有攏上的意思,偶爾會回幾個時間,答好或者明天跟導演确認再說。

宋知非坐在沙發上,手心緊攥着眼藥水瓶,眼神不受控制的往薄幸那邊飄過去。

望見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跟大半邊眉眼,從高挺的鼻梁到突兀的喉結,發聲時候喉結滾動,帶出清洌的低音,在靜谧的午夜裏響起。

流暢的下颌骨連接着頸筋,蓬勃有力,目光再往下,是平直的鎖骨,燈光打出明暗陰影,然後是微隆的胸肌……

不能再往下了,宋知非倏爾收回視線,挑了顆最大的桃子,起身去衛生間沖洗幹淨。

衛生間裏的擺設很規整,标準的一人間跟男性用品,還蕩着濃郁的茶木香氣,是薄幸身上的味道,宋知非很喜歡。

香水瓶也擺在洗手臺旁,宋知非定睛,低頭記下香水名字。

寶格麗-大吉嶺茶。

電話是薄幸經紀人齊紅打來的,她是個業務能力極佳的經紀人,薄幸簽約美物娛樂一個月有餘,齊紅就幫薄幸談妥了一部電影的男三、兩個站臺宣傳活動,剛剛是跟薄幸溝通工作日程,順便通知薄幸,下個月的金銀花電影節頒獎典禮有安排他去做嘉賓刷臉。

宋知非出來時候薄幸已經打完了電話,站在衛生間門對面的等她,桃花眼微垂,對視上宋知非的眼睛,端詳片刻後,眉頭微皺問,“眼睛怎麽紅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那瓶道具眼藥水還放在桌子上,宋知非啞然,聳了聳肩低答,“晚上看電影時候看哭了。”

“在看什麽?”薄幸像是不信,追問了句。

“贖罪。”宋知非手托着洗淨的桃子,往屋裏走,背對着薄幸繼續說,“你看過嗎?畫面很美,一個十三歲少女因為自己幻想毀掉……”

薄幸沒聽到後面宋知非在說什麽,他只聽到了畫面很美就停下了。

面前的畫面誠然很美。

薄幸的視線全然落在宋知非漂亮的蝴蝶骨上,這姑娘明明每次看到時候都在往嘴裏塞東西,卻還是很瘦,也不知道是怎麽吃的。

宋知非穿吊帶睡裙,毫無防備心的就進了房門,薄幸不知道是該誇獎她信任自己,還是告訴她別犯傻,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他們在這個午夜裏偷看過對方數次,按壓着過快的心跳,維持道貌岸然的外表。

“是凱拉·奈特莉演的哦。”宋知非自顧自的說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她驟然回頭,眼神直勾勾的撞上了薄幸的胸膛。

宋知非迅速轉過頭,紅霞從耳後攀爬上白皙臉頰,紅的不再只有眼圈。

她在心裏唾罵了薄幸數次妖孽,還是認命的坐在沙發上,從袋子裏拿了削皮刀準備給妖孽削桃子。

“給我。”宋知非身旁的沙發明顯下陷了塊,薄幸坐在了她旁邊,問她要手裏桃子跟刀。

宋知非不自覺的挺直腰板,聽話的把東西都遞給薄幸。

作者有話要說:qwq,我說的明明是下面掉馬!不,不是今天!

薄幸也會去這個獲獎典禮,但他們還得共處一室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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