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親二十八下。

薄幸本科是雕塑出身,使用起刮刀這類小工具比宋知非娴熟不知道多少倍。

食指跟拇指分別按住桃子頂端跟底部,另只手握刀轉圈,不需片刻,桃子皮肉就完全分離開來。

修長的手指握着那顆白裏透粉的桃肉問宋知非,“吃嗎?”

“我吃過了。”宋知非搖搖頭,她看不見自己的神色,但臉上熱度清楚的告訴她,那抹淡紅并未消失。

薄幸沒強求,他把桃子舉到唇邊咬了口,眼神灼灼看着宋知非,點頭評價道,“是挺甜。”

也不知道是真的再說手中桃,還是在評價面前人。

反正宋知非是坐不住了,她指了指頭上幹發帽,軟聲說,“那你吃吧,我回去吹頭了哦。”

“嗯?”薄幸咽下口裏桃肉,發了個單音節詞。

宋知非堅定道,“嗯!”

沙發很軟,宋知非一站起來,薄幸身側就立刻彈起了塊海綿,接着手被拉住,溫熱的指尖扯到宋知非纖細的手指,酥麻的電流瞬間被遞上心頭。

“……”宋知非默然回眸,黑眸裏漾着水霧,眼圈還是紅的,她俯視薄幸,偏了下頭,不去看襯衫敞開那處,努力壓着過快的心跳,淡淡問,“幹嘛?”

薄幸不語,只是安靜的牽着,宋知非也不掙紮,她等他回話。

半響後,男聲暗啞,薄幸試探着問,“需要我幫你去前臺開個新房間嗎?”

電光火石之間,宋知非忽然讀懂了薄幸此刻的舉動。

她大半夜的突然問薄幸吃桃子嗎?本來就不是太尋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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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穿着睡衣、眼眶泛紅來送的,加上頭發還沒完全幹透,那瓶用來做道具的眼藥水就擺在薄幸目之所及的地方。

種種跡象疊加在一起,在薄幸眼裏,分明就是副自己跟室友鬧了別扭,還沒吵過,人家被氣哭,拿着眼藥水跟桃子離屋出走,可憐弱小又無助,正在尋求安慰的模樣。

君子行徑,莫過如是。

宋知非心頭那塊柔軟的腹地被狠狠的戳中,原本就哭到酸痛的眼眶架不住淚,晶瑩的淚滴順勢而下,砸進地毯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薄幸是真的沒哄過什麽人,他從剛才坐下那刻就已經開始思考,要怎麽安慰宋知非。他直男一個,兄弟又都是顧意跟張淩這種貨色,自然不懂女孩子之間的友誼跟相處方式。

但明顯宋知非和樂婉娩的關系算親近,薄幸不知前情,也找不到話題寬慰宋知非。

反正他主觀臆斷出宋知非現在的狀态不合适回去。

剛剛是情急才抓住了宋知非的手。

而現在是薄幸不想放了。

“你……”淚滴落在地上,也落在薄幸心裏,他素來都鎮定自若慣了,現在手足無措的對着在哭的女孩子。

腦袋裏有根緊繃的弦斷了,薄幸松了宋知非的手,單手攬住她的腰,用力把人帶進懷裏。

宋知非本身站的就不穩,被薄幸這麽一扯,直接抱了個滿懷,她整個人都跪坐在薄幸懷中。

棉質吊帶裙單薄,內裏中空,而薄幸襯衫幹脆就從洗臉時候起就沒再扣回去過。

肩頭相觸,肌膚外露處緊貼着,體溫互換,自身的溫度不斷升高,喜歡的茶木香氣竄入宋知非鼻腔裏。

宋知非整個人都僵住,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她被薄幸抱在懷裏,像對待只小動物一樣安撫。

薄幸本來是拿手掌拍宋知非的後背的,後來撫上去……不太合适,就轉而去摸頭。

結果宋知非戴着幹發帽。

薄幸的手不上不下,最後索性停在宋知非腰間,防止她滑下去。

女孩的腰很細,跟三年前一樣,不盈一握。

兩人都無言,偶爾會有宋知非抽鼻子的聲音跟微弱的啜泣,薄幸選擇讓宋知非哭夠。

雖然薄幸不知道宋知非在為他哭這場,乃至于他發聲安慰的時候,在循環往複的念,“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憑良心講,薄幸的嗓音低沉悅耳,念兒歌歌詞的時候也帶了十分溫柔。

奈何宋知非上網沖浪的時間過多,自從這歌詞被沙雕網友改編成了,“小兔子乖乖,把腿兒張開”後的洗腦功力太大,宋知非再也不能直視這首兒歌了。

在薄幸念到第五次的時候,宋知非忍無可忍的撐着薄幸肩頭跟他對視。

宋知非咬着唇,“你能不說這句了嗎?”

“……”薄幸是真不知道宋知非心裏想的是這種梗,那雙桃花眼裏浸染了柔和神色,映着宋知非哭過後如出水芙蓉般姣好的容顏,似是在注視塊稀世珍寶般認真。

他伸大拇指去輕輕蹭宋知非臉上的淚漬,盡最大努力哄她,“別哭了哦,即便哭也很好看,可你在我屋裏哭,好像我怎麽你了一樣。”

宋知非破涕為笑,黑眸流轉,睨了眼薄幸,勾唇輕佻道,“你沒有嗎?”

她不安分的挪動了下身體。

薄幸眸色略沉,也回敬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宋知非腰後忽然收緊,連帶着她整個人又往前栽了半尺,薄幸貼在她耳側,在耳垂處呼了口熱氣,音色微高,“想要我做點什麽?我成全你,只要你別哭。”

特麽的。

宋知非暗罵。

點到為止,再鬧下去會出事,薄幸發力抱着宋知非懸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宋知非不得不抱緊薄幸。

在宋知非發聲之前,她被薄幸重新安放在沙發裏,眼裏霧氣還未散盡。

“乖乖在這等我。”薄幸單手抄兜,恢複了那副冷清模樣,撂下這樣句話,轉身進了衛生間。

****

衛生間裏水汽蒸騰,薄幸在鏡前,無比清明的看見自己的情感,他發出的聲響被大到最開的流水聲全部遮掩掉。

宋知非蜷縮在沙發裏讀自己心跳的節拍。

一、二、三……九。

十以內數字,宋知非成功數漏了拍,愧對數學老師。

再出來的時候,薄幸手裏拎着毛巾和吹風機,順手扔在沙發上。

薄幸頭發沒濕,衣服穿的工整,扣子一絲不茍的扣到了頂扣。

“那你平時也不扣到這裏啊。”宋知非匆匆掃了眼,別開頭,小聲嘀咕道。

薄幸睨了眼宋知非,默默地把解了兩扣,聲音帶笑,俯身征求她的意見,他學着她的語氣講話,“那現在宋知非小朋友滿意了嗎?”

宋知非不回答,她哭過,又被鬧了這出,努力壓抑着心頭悸動,讓那些隐晦的少女心思盡可能的不表露出來。

奈何美色當前,宋知非忍得口幹舌燥。

桌上的礦泉水是她的救命稻草,宋知非彎腰曲背,幾乎是貼在桌面上才夠到放在斜對角線的那瓶水。

她把礦泉水瓶拿到自己手裏,非常警惕的看了眼瓶口。

前車之鑒,可不能在随便亂喝了。

結果封口的塑料線都斷了,意味着這瓶水已經被薄幸開過。

“不喝嗎?”薄幸緊抿着薄唇,憋笑問。

宋知非瞪了薄幸眼,有骨氣的把水放回桌上。

薄幸長手長腿,他側身重新拿起那瓶礦泉水,把蓋子扭開遞給宋知非,“我沒喝過,剛剛你去洗桃子時候給你扭的瓶蓋。”

怕宋知非不相信,薄幸還特地把桌下購物袋裏的礦泉水拎出來,一手一瓶兩瓶拿在一起做了個對照組。

水位線持平。

“謝謝。”宋知非毫無底氣的道了謝,接過水大口咕咚。

農夫山泉,有點兒甜。

她放下瓶時候,薄幸才又斂着那雙含情的桃花眼,似是而非的拍了下大腿,嚴肅道,“哎呀,對不起,忘了,我好像是扭開抿了小口來着。”

……我信了你的邪。

宋知非淡定的放下水瓶,用手背蹭了下嘴角的水痕,瞟了眼薄幸,擺擺手大氣道,“無事,反正朕又不是沒喝過,問題不大,無傷大雅。”

薄幸沒接話,只是含笑看着她。

男人脫了古裝白衣,穿自己常服的黑襯衫,懶懶散散的站在宋知非側邊,桌上還放着吹風機跟藍色毛巾。

窗簾沒拉,薄幸背後就是落地窗。

宋知非也側目看薄幸,從他眼角眉梢,到眼下那顆淚痣,由近及遠,她視線稍偏,從薄幸肩頭望見深邃夜空。

彎月明亮的綴在暗夜之上,今夜月明星稀,宋知非眯着眼去找星星,她成功的找到了組時隐時現的星群,唇線輕揚。

于是注意力重新落回到薄幸身上。

宋知非凝視薄幸的眼睛,四目相對。

她從他微棕的眸裏,尋到了浩瀚宇宙,宋知非得承認,薄幸這人生的太好,而雙桃花眼,帶了笑意的時候,滿載了整條銀河系的星星。

是奪目到同日月争輝的人啊。

不過也理所應當,對薄幸這種人動了心,宋知非認栽,起碼不虧。

宋知非看薄幸,薄幸也在注視宋知非,薄幸很滿意的在宋知非眼裏找到自己,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沉溺于這種被別人視線長久直視的感覺。

半響後,薄幸才低聲問,“宋…小可愛,要吹個頭嗎?”

“唉?”宋知非明目張膽看人,被打斷後受了驚,還不忘往後縮了縮。

薄幸指尖點了點她頭頂的幹發帽問,“不吹頭就睡覺?想泡個病假就直說,不用玩真的。”

宋知非其實就是懶,她平時睡得晚,洗完澡還得再玩會兒,或者碼會字,頭發能自然幹就不會舉吹風機。

“那老板你幫我吹?”宋知非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注意到薄幸身後沙發上是吹風機跟深藍色毛巾。

****

自己争取的服務,哭着也要享受完。

酒店沙發旁邊沒有插座,宋知非在卧室書桌前坐定,薄幸把吹風機安排妥當,又轉身回了趟客廳。

再進屋時候薄幸手裏多了臺ipad,他解過鎖擺在宋知非面前。

“服務不錯啊,回頭跟你們店長說,我辦個卡。”宋知非開玩笑誇獎道,她自然的翻動頁面,随便找了部電影給自己放。

毛巾跟電吹風都是薄幸自備的,厚毛巾裹脅住宋知非腦袋的時候,她能清晰的聞見薄幸的體味。

薄幸先在手背上試了試電吹風的溫度,才往她頭上招呼,吹了兩下就問,“溫度還可以嗎?需要在低點嗎?”

還真把自己當理發店tony了。

宋知非仗着自己是背對,為所欲為的調戲薄幸,“唉,小薄啊,你這不行啊,你不會來事。銷售話術你知道嗎?這個時候你就得跟我唠自己家庭背景了,把自己說的慘點兒,要多慘就多慘,這樣我才能生出恻隐之心。”

“願聞其詳。”薄幸答,他調了最低檔,風力不大,相對的噪音也很小,能清楚的聽見宋知非說話。

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宋知非細軟的黑發間,薄幸耐心的撩起捧起一縷吹幹,周而複始。

宋知非本來就是細軟的發質,之前又是個染漂狂魔,每年平均會換三次顏色,弄的頭發更加軟,連現在這頭烏黑亮麗的頭發也不例外,是染的黑,但勝在她發量多。

以至于每回有朋友問她,“你平時怎麽保養的,頭發又黑又濃密。”

宋知非總是讨打的回,“熬夜通宵喝酒蹦迪樣樣不落,全靠遺傳。”

發絲繞指柔,無辜的掃蹭着薄幸的掌心,十指連心,薄幸捋着那縷發呆,盡職的吹風機還在不停的吐着熱氣。

而宋知非全然不知薄幸內心經歷了什麽糾結,ipad裏放《辛德勒名單》,她把電影靜音,黑白畫面無聲變換。

宋知非依舊在話痨,“當然是說自己小時候家裏一貧如洗,被父母送去當理發學徒學門手藝混碗吃飯,然後着重渲染,從前在小發廊給人洗頭,經常遇到不友善的客人,不像姐您這樣貌美如花又脾氣好之類的。再說花了好幾年才出頭能給客人剪個頭啥的……反正前期怎麽慘怎麽來,後期怎麽勵志怎麽編。”

這故事編的,薄幸總覺得是在哪裏聽過。

為了表示禮貌,薄幸時不時的會“嗯”幾聲讓宋知非知道自己真的有在聽。

“然後呢?”薄幸搬出萬能用語。

“唉。”宋知非嘆了口氣,雙手在半空中憑空比劃了下,“都鋪墊的差不多了,就進正題呗,姐你這每次都來洗剪吹588不合适,咱門家辦個卡打八折,還沖三千送六百,算下來打六折呢,賊合适。”

宋知非張口就來,說詞根本不帶卡殼的。

頭發被吹的差不多,薄幸把手指順入發根,去試哪裏還沒幹透,确認全幹後才不舍得把手從發間移開,沉聲說,“詞挺熟,看來你常去啊。”

“那可不,都辦卡好幾次了,不熟才怪呢。”宋知非被薄幸照顧的舒舒服服,整個人都處于放松狀态,随口接了句實話。

薄幸想起來他在哪裏聽過了,把剪頭發換成洗盤子跟打雜就是宋知非的故事了。

薄幸舌尖舔了下後槽牙,笑笑說,“哦,這樣啊。”

尾音輕揚着,帶了三分戲谑。

吹風機關了,卧室剎時安靜的針落可聞。

面前的電影還在繼續播放,宋知非品出薄幸話裏有話,她未回頭,也不敢回頭看,腦子裏閃過無數推搪蒙混過關的方式。

宋知非是聰明人,她看過、讀過數以千計的小說跟電影,那些狗血的誤會跟橋段統統爛熟于心。

圓謊于她太容易,宋知非張口就能講出有頭有尾的大戲。

難過的是宋知非心裏那關。

塵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最容易牟利的是血緣至親,其次是知心好友,末位才是生人。

但極少有人在殺熟時候從不糾結,決絕果敢的。

薄幸太好了。

好到她不忍心繼續往下編造謊言。

短暫的寂靜後,薄幸用寬厚的手掌揉了揉宋知非的頭,朗聲說,“你該睡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qwq看在我前三天都有更4500的份上。

明人不說暗話了,周三請個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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