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親五十五下。
九月初的北京,夏日的暑氣未完全褪卻,夜裏卻已經有了些許秋意,風裏帶着涼爽,拂動發絲飄揚。
薄幸拎着巨大的購物袋從便利店出來,四下環顧張望,才終于找到了只比地面高出一丢丢的宋知非。
宋知非蹲在便利店門口往右點的臺階上,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柔順的長發順着手臂垂下來,就快要觸到地上了。
她聽見腳步聲,微微揚頭,從手臂跟腿的間隙裏往外看,入目是雙被擦的锃光瓦亮的皮鞋。
宋知非又迅速的把頭埋了回去。
活像是只剛剛把柔軟腹部暴露出來,展示給別人看,可又害羞怕被撫摸,于是恐慌着蜷縮起來的小刺猬。
“……”薄幸無奈的笑笑,他彎腰,單手摸了摸宋知非的頭頂。
女孩子發質細軟,摸起來手感極佳,薄幸無比貪戀指尖觸到她發絲的感覺。
耳畔是陣由近及遠的腳步聲。
薄幸的腳消失在宋知非目所能及的狹小的視線範圍內。
宋知非已經暗搓搓的開始罵人了!
是人嗎,都不管自己的嗎。
怪不得之前都找不到女朋友的!活該!
薄幸快步走到車旁,鑰匙還在宋知非哪兒,他用指紋解鎖,把滿滿一大袋東西塞進後座,又打開了副駕駛門。
宋知非死盯着暗灰色的石板地,頗為委屈,直到那雙皮鞋又一次停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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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了。”薄幸溫柔喚她。
“我不。”宋知非輕輕搖頭,悶聲說,“我就不。”
“嗯。”薄幸忽然用語氣肯定,接着清新的茶木氣息迫近,有力的手臂扶托住宋知非的脊背跟小腿,忽然開始發力,“那我幫幫你。”
宋知非瞬間淩空,失重感讓她掙紮着攬住薄幸的脖頸。
便利店的燈暖亮,映襯着懷中人緋紅面頰,杏眼浸過水霧,宋知非咬唇緊盯着薄幸,大聲說,“壞人!”
狹長的桃花眼鎖着宋知非,薄幸抱了半響,才緩緩露出個陰恻恻的笑容,聲音啞着,“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個好人了?”
宋知非啞然,眼神恍惚的看着薄幸,她迷失在薄幸這個笑裏。
她見過薄幸少年時候的冷清不羁,見過他以最溫柔眼神同自己耳鬓厮磨。
唯獨沒見過薄幸陰鸷這面。
男人穿最禁欲的法式白襯衫,桃花眼含着情,唇線緊繃着,光線以他高挺鼻梁為分界線。
半明半暗,溫柔摻着狠戾。
縱觀古往今來,斯文敗類,尤其是長得好看的斯文敗類。
總是大家最喜歡的種類。
宋知非是凡人,她自不能例外。
于是,在薄幸兇狠的注視下,宋知非吞咽下口水,用力仰起頭,親了親他的臉頰。
又趁着薄幸不注意,蜻蜓點水的啄了下他的唇。
“……”薄幸顯然是沒料到宋知非的舉動,也怔愣了下,沒頭沒腦的問,“你能不能尊重下我現在惡人的設定?”
烏黑的眸流轉,宋知非笑得露齒,能看出來是真開心。
等她笑完,非常幹脆的同薄幸商量道,“成,那你跟我說說,該怎麽尊重你作為惡人的尊嚴,我都聽你的。”
立場好像被瞬間對掉了。
“是嗎?”薄幸斂眸,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知非。
“是啊。”宋知非睜着圓溜溜的杏眼,小腿不安分的在半空晃動,“愛妃請說,朕定然成全你。”
薄幸平日裏屬實對宋知非太過嬌縱,任何事情都是由着她的性子來,發現被她騙的團團轉,也是毫無怨言的反過來心疼她。
寵到讓她不知道誰才是主導人了。
“呵。”薄幸冷笑,下一秒他抽空了半只手。
原本被穩穩抱着的宋知非霍然失去一半支撐,地心引力讓她驚呼。
薄幸又迅速把人托穩在懷中。
“嗚。”宋知非驚魂未定,整個人都靠貼在薄幸胸前,小幅度的倒吸着涼氣,委屈巴巴的望向薄幸,質問他,“你幹嘛!”
薄幸挑眉,聲線被他壓的更低,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般啞,“不是你讓我做點壞事的嗎?”
宋知非沉默,還真是她。
“現在我和你心意,做了,你為什麽這樣看着我?”薄幸垂頭,同懷裏小可憐對視,微笑問,“是因為我壞事做的不夠絕,你還想在體驗些是吧?”
宋知非咬唇不答,她是真不知道怎麽答。
說不是?她又實打實的喜歡薄幸這幅斯文敗類的模樣。
說是。薄幸還指不定能幹出什麽事情來。
在宋知非躊躇之間。
薄幸已經自顧自的點了頭,“沉默就是肯定的意思,我都懂的。”
宋知非驚了,她想打開薄幸的腦殼,看看是什麽構造,你懂個屁。
“不過……”薄幸淡淡說,低頭,唇似是無意間蹭過宋知非白皙的臉頰,“有些事得等回到房間再說,現在大庭廣衆的,我倒是無所謂,就是怕你不好意思。”
語畢,薄幸收緊手臂,把宋知非公主抱的更穩,緩步朝着停車的方向走去。
宋知非咂嘴感嘆,“怎麽沒騷死你?”
“我死了誰抱你啊?”薄幸笑語答。
彎月被雲層遮掩了小半,月光慘淡的透過大片梧桐樹葉,落在地上的時候碎的無蹤跡。路燈昏黃,虛籠着薄幸欣長的影子,把它拉長。
宋知非被薄幸安放進副駕駛的位子,才明白過來剛剛這人短暫的離開是幹嘛去了。
路邊不能停一晚上車,所以薄幸把車開去酒店地下停車場。
工作日酒店的人似乎并不太多,薄幸順利的把車停在離電梯口近的位子上。
下車時候又特地掃了眼停車柱的标識,e2。
薄幸為宋知非拉開車門,用手掌抵着車頂棚,防止她撞倒頭,溫聲講,“e2,車號我發到你手機上了,明天我早上八點的飛機回劇組,你直接把車開走就行了。”
“嗯。”宋知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單手抱着徐扣弦送的粉紅色禮品袋,袋子裏塞着謝老要薄幸轉交給他母親沈笙的油紙包。
薄幸一手兩個袋子,便利店巨型購物袋,跟宋知非的從家裏帶來的生活用品,一手牽着宋知非進了電梯。
“按個一樓先。”薄幸沒手,歪頭對宋知非講。
宋知非聽話的按了一。
****
酒店大堂裏燈火通明,薄幸牽引着她去前臺,同前臺小姐輕車熟路地問,“今天是許姐當班,還是興哥?”
他說的是府際兩個大堂經理的名字。
本來有些犯困的前臺在瞬間清醒過來,正襟危站應答,“是興哥當班。”
“那麻煩你幫我喊他一下。”薄幸禮貌回。
兩分鐘後,穿着黑色制服,名牌是大堂經理-周興的男人從內門飛快的閃出來。
薄幸把口罩摘了半邊,周興驚喜道,“呦,你怎麽有空過來了啊?”
顯然是很熟。
“嗯,我過來取個東西,上次讓我媽轉交給你了。”薄幸不确定,又補句,“也可能是交給許姐了,麻煩你幫我看看。”
“給我了。”周興肯定答,“等我進去給你拿。”
沒兩分鐘,周興折返,把一個黑色文件夾遞給薄幸。
購物袋被薄幸放在了櫃臺上,他倒出只手來接。
薄幸把謝老給他的東西從宋知非懷裏拿出來,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換得宋知非怒視後,又轉向周興繼續交代說,“這是要轉交給我媽的,回頭她過來拿。”
“好嘞。”周興雙手接過。
“還有,麻煩您幫我把我的房卡再開張卡。”薄幸像是想起什麽,捏着宋知非纖細的指尖,偏頭問她,“你帶身份證了嗎?”
“帶了啊。”宋知非不假思索答,又困惑的問,“唉?我還需要登記身份證嗎?”
薄幸低聲笑笑,虛咳了聲,“理論上作為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是應該配合登記的。”
周興在服務業混跡到如今,是個明眼人,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大少爺跟旁邊這位姑娘多半有點什麽。
但職業操守讓周興不會問,只是含笑,恭敬的等候在一邊。
徐扣弦送的“禮物”并不太沉,薄幸随手幫她拿開,跟購物袋并排在櫃臺上擺好。
宋知非空出只手,低頭翻精致的dior小方包,用手指從夾層裏勾出張身份證,倒着放在桌面上,推給周興。
她身份證是高二會考前,上課上到一半請假出去照的。
留着齊劉海,穿水藍色校服。
骨相擺在這裏,十五歲的宋知非長相談不上多難以示人,可她偏偏就是不想讓薄幸看到。
在這種事情上,宋知非跟所有女孩子一樣懷揣着小心思。
堅決不肯給心愛的人看沒那麽漂亮的青春歲月。
尤其是在薄幸年少時候多半也要比她好看的情況下。
周興辦事非常妥帖,利落的幫薄幸copy了張房卡,也錄好了宋知非的身份證,就連遞還過來的時候,也是倒扣着遞的。
到底還是五星級酒店選大堂經理的要求更高,會來事啊,宋知非在心裏感嘆。
“嗯,這個身份證以後在府際包括旗下所有産業的消費都記在我賬上。”薄幸開口講。
“好的。”周興神色不變,應聲,“我會幫你傳進系統的。”
宋知非卻實打實的愣了下,等她反過神來,薄幸已經把購物袋和禮品袋都拿在手裏了,剛才周興遞給他的黑色文件夾倒是被放在了宋知非面前。
“發什麽呆?”薄幸笑問。
“沒有。”宋知非搖頭否定。
薄幸的語氣輕飄飄的,直往宋知非心裏鑽,“難不成之前都是宋大小姐包別人,沒試過被人包?”
“……”宋知非用力扯薄幸的牽着自己的那只手,停住腳步。
薄幸跟着駐足。
口罩還帶着,薄幸只能看見那雙清澈的黑眸,從宋知非彎着的眉眼來看,薄幸推測出她是在笑。
“我說兩點哦。”宋知非柔聲講,“你要好好聽着。”
“你說。”薄幸溫聲回。
酒店大堂的燈光如晝,兩人的影子只有身後短短的一小團,交錯着,分不開,像是原主本身就是一體般。
“第一,我從來不想着包別人,也沒包過。我長這麽大,唯一想過包養的是徐扣弦,那時候我們在美國,她被她爺爺逼婚,沒了工作,也斷了所有經濟來源。我跟她特別要好,不想看她嫁不喜歡的人,但徐扣弦沒要我養,她回國找了邵恩包養。”
似乎是覺得語氣不夠鄭重,宋知非再開口時候又刻意壓低了兩度,但大體還是軟。
“第二,想包我的人也不是特別少,但真正能包的起的不多,換種角度說,這些年喜歡我的人有,可我統統都看不上,除了你。”
兩人都帶了黑色口罩,大半張臉都被遮擋住。
只有眼睛外露,傳遞着神情。
他們在彼此眼中尋找到無比清晰的自己。
薄幸的行為讓宋知非肯定,她是最獨一無二的哪個。
所以作為回報,宋知非坦蕩的講出心裏話。
世上宣之于口的我愛你未必是真心,但眼神騙不了人。
她是整場博弈裏說謊話最多的哪個人,但薄幸的無邊寵溺讓她大獲全勝。
現在他們開始談愛,勢必要把過往種種攤開來說。
在非常烤的坦白局上,薄幸全說了,可宋知非沒能把在《刀鋒易冷》裝傻充愣的事情說出口。
“我除了對不上你本人跟名字那三年,是真的厭惡你的代號之外,剩下的時候都好喜歡你呀。”口罩也難蓋宋知非聲音裏透的堅毅,“處心積慮騙你我是貧困家庭是為了多跟你相處,也是因為怕坦白了,你會生氣,不理我了。”
大堂裏時不時的有客人進出,自動轉門無聲的旋轉着。
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停止了,萬物皆成布景,只有彼此眼中人是生動的存在。
“在烏鎮時候你問我答不答應做你女朋友,你一共問了兩次吧,那時候我也是真的想要應下的。”
宋知非低頭去扯薄幸的襯衫,手指把襯衫下擺攥皺,秀氣的眉頭緊鎖着,“可我從小就覺得,情侶之間是要坦誠相待的,既然成為了情侶我就不能再騙你了。你得回北京拍電影,我也得回北京簽合同,我生怕我在烏鎮說完了,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不想這樣,我想每天都能見到你。”
薄幸聽不下去了,宋知非每說一個字,他的心就被無形的手捏緊一分,念上一句“郭凱華必須死。”
薄幸沒回答,他用力拉着宋知非進電梯。
電梯上的數字迅速跳升。
房門被順勢帶上,手裏的東西落在厚重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房間裏沒開燈,黑漆漆的,眼睛是唯一的光源體。
宋知非被薄幸壓在門板後,溫熱的鼻息撲打在臉上。
唇被含住,誰都不甘示弱,唇舌纏繞着,把這個吻延續的綿長無止境。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wb:只想吃小甜餅這裏可以找到我w,歡迎來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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